第90章 流水
秦国。 一阵冷冽透骨的琴声铮然而响,墙头上的秦军守将都不禁觉得寒气森森。 弹琴的是正是旷修,他是天下第一的琴师,琴音冰冷,三九天的冰雪,怕是也及不上这琴曲的冷。 “旷修的琴音悲寒彻骨,这一曲《悲回风》更是……好些兵士都有些扛不住了。大人,是否要……” 城上将领冷眉以对,说:“我们这位重要的客人还没到,琴声怎么能停呢?” 一阵寒风扫过,刮起地上落叶。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高渐离,你果然还是来了。” 一个白色的身影走进,背上背着一台七弦琴,正是高渐离。 城上将领挽起弯弓,对准高渐离,大喝说:“高渐离,你现在走,命还是你的。再往前一步,你就会和他们一样。” 高渐离抬头一望,城墙边凭空吊着十几人,早已经死去多时。 就在此时,四周秦军忽然出现,拈弓搭箭对准高渐离。 高渐离面无表情,朝前又踏出一步。 身后城门重重落下,震耳欲聋。高渐离对周围秦军视若无睹,解开背后七弦琴。 将领见高渐离如此轻视自己,不由得恼羞成怒,大骂一声:“混蛋!”随即一箭射出,正朝高渐离面门而来。 高渐离岿然不动,等到响箭接近,身子一侧,随即伸手抓住利箭,搭在琴弦上,用力一挽,射向城上将领。 将领急忙避过,但是被劲风掠到脸上,还是**生疼。 高渐离盘坐在地,只听见旷修琴声一起,也跟着弹了起来。 “放箭!” 一声令下,城上众秦军将弓拉满。 “咻!” 一声响箭,众秦军还在诧异,只见那面迎风而飘的秦军大旗被人射落,紧接着一个人影从城墙上跳了下来,正是荆轲。 荆轲慢慢踱步到高渐离身边,说:“喂,好好弹你的琴,有我在,你死不了。” “荆轲,高渐离,况修,难得的聚会怎么能少了我!”一声长啸,一柄九尺长的长毛猛的飞驰而过,将城墙上的秦军校尉钉死! “什么人!”副官大喝一声,所有秦兵凝神戒备。 “况兄弟,久违了!”一道白色身影徐徐落下,正是燕弘,他与况修早已是旧识。 “久违了。”燕兄弟、高渐离对荆轲与燕弘视若无睹,对他的话更是听若不闻,目不斜视,一心弹琴。 荆轲皱皱眉,自言自语说:“这两个家伙,未免也投入了。还是早就知道,我会出手?不过,能够亲耳听这两个人合奏《高山流水》,恐怕江湖中,也只有像我这样的大人物可以消受了。”想到这里,得意非凡。 “喂,你是什么人呐?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荆轲揽过燕弘的肩膀,毫不避讳。 ”只是过来听曲的人,顺便帮我的老朋友杀秦狗。” “好!那咱门一起干。”只要是秦国的敌人,那就没问题了,有时候荆轲的逻辑真的很简单。 城上将领又羞又怒,冷笑一声,说:“高山流水?你们好雅兴,今天我让你们血流成河!来人!” 一声令下,城门大开,从城外涌进来无数秦军。 荆轲与燕弘提剑纵上,有如狼入羊群,霎那间被他连杀十二人。 秦军被他一冲,阵势顿时涣散。余下秦军口中吼叫连连,逐渐形成包围之势,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荆轲冷笑一声,施展“醉仙四式”,专门从想不到的地方攻击,众秦军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怪异的武功,一时间无可奈何,当着便死,撞着即亡。 燕弘受制于秦国多年,为了不暴露身份,用的却是自创的《无痕剑典》,号称无痕庄,自然要有无痕剑,燕弘汇集诸子百家之长,终创属于自己的武学,剑典九卷,每一卷便是一式,其中变化万端,又岂会是区区秦兵可敌,每出一剑,必有一人丧命。 忽忽间,高渐离和旷修一曲已毕,只见他站起来,将琴重新背在背上,对荆轲说:“多谢你相助。” “应该是我谢你才对,难得你这么投入,还能意识到我的存在,真是太不容易了。” “呵呵,确实如此,高兄以乐曲而入剑道,虽是剑走偏锋,却让人钦佩!”燕弘抱拳道。 余下秦军还有为数不少,三人围在垓心。 “喂,你们还行吗?”荆轲问。 “行不行,等杀完秦狗,我们再比试一场你就知道了。” “区区秦狗,何足道哉!” 荆轲仰天大笑一声,说:“好!” 残阳如血。 高渐离和荆轲倚在一丛枯树上,背对着背。 他的白衣已经染血,头发有些乱,但却还是不失往日风姿。 他悠悠叹了口气,说:“我终究还是没能……世上再无他的琴音了。” 荆轲也轻叹一声,问:“旷修……他最后弹的是什么曲子?” “《黍离》。这是传自周天子王风的第一首,讲的是,知我者,谓我心忧。所谓世事沧桑,知音难觅。”燕弘站在渡口,看着不远处的夕阳缓缓道。 “兄台也懂乐曲?”高渐离欣然道。 “略知一二,难登大雅之堂。” “那你应该高兴。旷修已经用琴声告诉你,他的曲谱,虽然托付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朋友。但是这个朋友,却远比很多朝夕相处的人,更只得信任。”荆轲却是心境泰然。 “嗨,我说,你……不喝点吗?”对着燕弘摇了摇酒葫芦,荆轲喊道。 “我只能说,荆轲兄弟,你是极品。”受伤了还喝酒,燕弘为之叹服。 荆轲说完,将喝了一般的酒递给了高渐离 高渐离说:“伤成这样还喝酒,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要酒不要命的家伙。” “这个你们就不懂了,美酒可是疗伤圣品,你不想试试?” 高渐离接过酒壶,一仰而尽,赞道:“果然是好酒!”说完将空酒壶扔回给荆轲。 “今后有什么打算?”荆轲问。 “回燕都。” “去大梁。” “哦,我要去一趟邯郸,我有个卖狗rou的朋友在那儿。好久没去问他讨酒喝了,下次来邯郸,我做东,咱们三个喝个痛快!” “对了,还没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却是高渐离问了句。 “在下乃是燕国人,若是有缘在燕国再聚,那我等三人不醉不归!”燕弘洒然道。 夕阳西下,三人分道扬镳,但一颗情义的种子,却已经在心中萌芽。 高渐离不会忘记,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是在易水之畔。 那时,他没有弹琴,而是击筑。 很久以后,当高渐离回忆起在秦国法场和荆轲面对无数秦军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对话犹历历在耳。 “我不希望我的剑只为杀人。” “我倒认为,剑,是一种信任。” “信任?”高渐离不太明白。 “我说了,剑是有两面的,如果你必须专一地对付你的敌人,就把另一面交给别人。” “把另一面交给别人?” “相信你手中的剑,它,已经替你做出了选择。” 高渐离如梦初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