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华灯初上，街上人来人往，路人们一个个包裹得严严实实，他们行色匆匆，好似要摆脱这凌厉的寒气，快快回到温暖的家中。 如此寒冷的冬天，戴口罩、帽子实属常事，何况男人刻意将自己那双漆黑凌厉的眸子所隐藏，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浑浊无光的眼睛，就连瞳孔也显得灰蒙蒙的，走在街上，他再与普通人无异。 冬风吹来，令男人的头脑清醒过来，但他脑海里，一封名为“审判通知单”的短信却挥之不去。身边一对情侣手挽着手走过，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好似这刺骨的寒冷，也无法将那份美好打破一般，男人轻叹口气，一股酸涩之感莫名地由心底滋生。 心，倏地一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刺痛的感觉蔓延开来。 男人深呼吸一下，想要将这刺痛压下，他原以为，那只是对此情此景的伤感，转瞬即逝，可令他意料之外的疼痛，却如海浪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呃！” 杜楚凡痛呼出声，他捂住胸口，单膝跪了下来，那疼痛好似一双手，将他的心脏紧紧抓住，一瞬间，杜楚凡只觉呼吸困难，心跳加速，他再也忍不住，倒了下来。 人群中，一个男人突兀地倒在地上，这一状况引发了路人的恐慌，可没有人敢贸贸然上前伸出援助之手，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骗局。 杜楚凡一手抓住胸前，一手将口罩扯了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想要给心脏输送些新鲜空气，他的额头满布大汗，眼前也模糊不已，陌生人的身影背对着路灯，形成了一片片黑蒙蒙的阴影，那好似是死神的影子。 “救……救命……”杜楚凡用不成人声的嘶哑语调挣扎道，他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紧接着便剧烈地喘起气来，但那微弱的声音，却被四周围的议论声所掩盖。 “这人好像心脏病发了，要不打120吧？” 人群中，一个声音将路人点醒，他们醒悟过来，纷纷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我看还是打110吧，这人我认识，叫杜楚凡，是个被通缉的毒枭，刚才新闻还播报了呢！”可就在这时，另一个女人的尖声响起，似乎对这地上的男人了如指掌。 语毕，路人们皆迟疑起来，拿着手机的手，也收了回去。 通缉犯？帮他打了120，这说不好还得惹上麻烦，被警察当成同伙拉去问话，这趟浑水，还是不淌为好。 杜楚凡好似在这群陌生人冷漠的脸上看出了这样的想法，他的心缓缓下沉，一种绝望的感觉油然而生，杜楚凡终于体会到了曾经被他折磨过的人们的心情。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这一生做过的好事、坏事，如同电影般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而电影的最尾，却是一个名为“Thanatos”的人的来信： 审判通知单 被审判者：杜楚凡 审判者：Thanatos 罪行：走私、贩毒、严重伤人罪 审判内容：死刑 审判日期：2013年12月13日 是Thanatos杀了我！我要告诉大家！ 这是杜楚凡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一种悲愤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冲撞着，想要喷薄而出，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地束缚住，杜楚凡在地上剧烈挣扎着，可还是逃不出死神的召唤。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曾经辉煌的一代毒枭，死之后却像极了一只可怜的虫子，他蜷缩着身躯，一动不动，他的瞳孔再无生色，却好似还在回味那个已像肥皂泡一样破灭的自由幻想。 死、了………… 苏皓瞠目结舌地看着地上的男人，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从杜楚凡倒下的那一刻，他便隐藏在人群当中，在其他人看来，他只是个和自己一样的观众，没有人会想到，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孩，却是这一场“意外”的始作俑者————Thanatos！ 腿不由自主地有些无力，苏皓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慢慢后退，直至退出了人群，才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那震撼压下。 苏皓转过身子，向人群的反方向走去。 先是缓慢地快走着，继而提起了速度，最后，苏皓忍不住狂奔起来！好似要将整个世界抛下，苏皓快速地跑着，街上的路人纷纷侧目，但这都无法阻止苏皓的脚步。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直至拐进了一个小巷子，这疯狂的奔跑才得以停止。 呼、呼、呼…… 苏皓一手扶住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杜楚凡死去的模样像个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死亡的阴影如同一座大山，压得苏皓难以承受。 我擅自审判了他，到底是对是错？ 滋滋———— 裤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苏皓回过神来，他咽了口唾沫，感到身体稍微好了点，于是摸出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有两条QQ消息。 难道是…… 苏皓眼皮一跳，急忙将消息点开： Hecate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如何？ Hecate 不必惊慌到逃跑，因为以后，你会慢慢麻木的。 心头猛地一颤，苏皓险些将手机跌落。 刚才Hecate在？他正躲在暗中，欣赏我第一次杀人的窘态？ 念及至此，一股寒意瞬间爬上了苏皓的脊梁，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脑海里开始回想刚才围在他身旁的路人。 是那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天真无邪的男学生？还是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亦或是其他的、自己根本没有注意的人？ 滋滋———— 一股微弱的震动将苏皓拉回现实，他低头看向手机： Hecate 要成为新一代的神，你还有很多路要走。下一个被审判者，即将揭晓。 苏皓一阵怔忡，他迟疑了一下，继而在屏幕上按着： Thanatos 杜楚凡死了，我做对了吗？ Thanatos 我感觉自己打破了世间的规则，也许因为我们，世界会大乱。 是的，擅自审判那些罪人，虽是打着正义的旗号，但却与命运背道而驰，一切就如蝴蝶效应，一个微不足道的决策，最终也可能会引来惊天大变，何况是如此壮举！ Hecate 哼，你是甘于做个凡人被命运玩弄，还是想要做命运的主宰？ Hecate 何况我说过，当你选择cao控别人命运的那一刻起，你的命运也掌握在了别人的手里，如今，你无从选择。 苏皓的心头一颤，是的，当初是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为了复仇，如今，目的尚未达到，又怎能退缩呢？ 拥有广阔退路的人，总是显得很高尚。 可自从八年前发生了那件事之后，苏皓的退路就被斩断，八年以来，他一直处于进退无门的尴尬境况，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了一条可行之路，不管尽头是明是暗，他都应该走下去的，对吧？ 许是许久没有回复，对方猜想到苏皓正处于思想挣扎之中，于是消息陆续而来： Hecate 不必再斟酌，这条路已是你最好的、唯一的选择。 Hecate 走吧，走下去，因为这样才是你。 因为这样才是我？苏皓瞳孔一缩，握住手机的拳头也不禁越来越紧，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苏皓在手机上一字一句地打道： Thanatos 是的，这样才是我。我会走下去的，直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