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2014年四月十三日，S市步行街星巴克咖啡店。 正值周末下午时分，忙碌了一周的人们终于有了一个轻松的机会，步行街上人山人海。男孩坐在商场三楼的星巴克咖啡店，他点了一杯摩卡，然后坐在靠窗位置，看着步行街上人来人往。已步入初夏，温度明显提升，女性都有了秀身材的想法，随时走在街上，都能看到穿着露脐、露背装，超短裙短裤的美女，她们成了S市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窗外喧闹欢愉，咖啡店内也充满慵懒的和谐气息，但这一切都无法感染男孩，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愁容。男孩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预计等的人应该快到了，他对着反光的手机屏幕，理了理杂乱无章的头发，僵硬地微笑起来。这时，男孩的余光扫到有一个女生正向自己走来，他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无所适从的手抓起咖啡杯，他将脸埋进了杯子里。 “你好，请问你是阿皓吗？” 头顶上方，一个声音响起，苏皓抬起头看向对方，他轻轻哼了一声：“嗯……” 女生笑起来，她将背包取下坐在苏皓对面。苏皓又端起咖啡杯，目光躲在杯子后面偷偷地打量起对方来。女生二十出头的模样，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她的眉毛细长，皮肤白皙，一张樱桃小嘴泛着粉色唇彩的光芒，女孩穿着一件粉白色的格子衬衣和一条泛白的牛仔裙。她将手放在桌子上，苏皓注意到，她的手很好看，干净且修长。 “想不到你也差不多和我同岁，”女生先开口了，“我叫小沫，你知道的，全名是郭沫。” 苏皓点点头，初次见网友的他开始有些紧张，但当女生开口说话后，他逐渐放松下来。苏皓说：“我叫苏皓，你要不要叫点喝的？” “我已经叫了，应该很快就到。”郭沫说。 话音刚落，一个服务员就端着托盘将咖啡送了过来。郭沫轻声向对方道谢，然后又对苏皓说：“看来你最近有许多烦心事。” “是……”苏皓说。之前他已经和郭沫在网上聊过很多次天，他也知道对方是死神的狂热崇拜者，只是不知如果郭沫知道，现在坐在她对面的男孩就是死神，她会做何感想。 “死神已经一个月没发过审判通知单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死神将会陨落……难道真的被你说中了？”郭沫一边喝咖啡一边说。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苏皓搪塞道，然后问，“难道你认为死神还该继续吗？” “当然，”郭沫的眼神坚定，“这个世上的病毒恶瘤实在太多，如果没有清道夫除去这些垃圾，那人类世界将浑浊一片。” 苏皓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和郭沫说自己的苦恼，因为他的苦恼是难以启齿的，也是无法被人帮助的，一切只能他亲自去解决。 见苏皓对死神的事情闭口不谈，郭沫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关心起他来：“对了，你好像说你在读大学？在哪里读书呢？大几了？” “S大，大四。”苏皓说。 “平时学业忙吗？我现在是也是大四，毕业在即，我还愁找不到工作呢，每天都在家里和网吧上网，十足十的宅女。”郭沫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模样甚是好看。 苏皓看着对方的笑容，心里突然暖了起来，不知为什么，虽然才见面几分钟，但他觉得好像和对方认识了十年一样，轻松自在，可以信任。 随意和郭沫聊了一些生活的琐碎，苏皓忽然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要去个洗手间。” “去吧。”郭沫说。 过了一会儿，等苏皓走远后，郭沫的视线转到了对方放在桌上的手机。只见她迅速将手机拿起，很熟练地拆开了手机背板，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很小的晶片，贴在了手机内侧，最后，她把手机背板还原，将手机放回了原位。 做完这一切，郭沫像刚才一样喝起咖啡，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没过多久，苏皓就回来了。 两人又聊了起来，苏皓难得地向郭沫聊起他在大学期间有趣的事情，引得郭沫偷笑。 看着郭沫甜美的笑容，苏皓也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发自内心地笑了，这次见面让他难得地有了轻松愉快的感觉，只是他并未发现，郭沫并非是普通的宅女，亦非是死神的崇拜者。 在中国辽阔的版图上，S市只是毫不起眼的一小块，城市里的高楼大厦来往车辆，更像是小如蚂蚁 的人们堆积起来的沙堡。我们都只是一粒粒细小的尘埃，被裹挟在历史前进的洪流中，跌跌撞撞 地向前奔跑着。 苏皓徒步来到家楼下的中餐馆，一推开门，发现苏有天已经坐好，他双手握着茶杯，目光呆滞地 看着桌面出神。 “爸？”苏皓坐在苏有天对面。 “你来了，我刚点了菜，一会儿就有得吃了。”苏有天看着儿子，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你没事吧？”虽然知道父亲在为什么而烦恼，但苏皓此时无法安慰他，只能借助这多余的关心 ，来抚平自己愧疚的心理。 苏有天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茶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说：“其实……我一直想 问你……” “什么？” 苏有天抬起头，双目停留在儿子的脸上，慢慢说道：“你……认识死神吧？” 苏皓的心猛地漏了一节拍，他极快地调整好自己的心率，才勉强说道：“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我记得以前你对我说过，如果再让你周阿姨出现，你会忍不住杀了她，没过多久，她就出事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被死神选中，而你mama那件事，只有我们知道……”苏有天表情 痛苦，似是在陈述一个他极不想承认的事实，“我看过新闻，知道以前有一个男生找死神杀他的 后母，他如愿了。回想起葬礼那天，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可是……为什么对不 起？” 随着父亲的话语，苏皓微握的拳头越来越紧，随着用力，他的指关节也发白了。苏皓不说话，就 像是在默认这个事实，只是苏有天怎么也想不到，儿子并非认识死神，他，就是死神。 沉默，久久的沉默。 面对父亲痛心的神情，苏皓无言以对，很多话都如鲠在喉，他想说，却不能够。看着儿子不置可 否的样子，苏有天的心缓缓下沉。 终于，苏皓艰难开口了：“是……是我让死神……” 啪！ 话还未完，苏有天的巴掌就落在了儿子的脸上，紧接着，苏皓的右脸颊就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 “为什么？！虽然她是有错，可是我的错更大！难道你也恨不得把我一起杀了吗？”苏有天终是 忍不住，大声咆哮。 由于苏有天用力过猛，再加上苏皓本就孱弱的身子，措不及防下他的身子猛地偏倒，脑门碰在坚 硬的墙上，红肿起来。桌上的杯子也被打翻了，茶水冒着热气，熏花了苏皓的眼。 周围的食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吸引，纷纷侧目。 苏有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苏皓低着头，竭力克制着想要流泪的冲动。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苏有天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苏皓却不敢抬头面对父亲的目光。过了好久 ，直到那些食客们都索然无味地收回了目光后，苏有天才喃喃地说：“我该怎么面对你？我该怎 么办……” 苏有天的脸色苍白，他哽咽着，喉结上下蠕动，终于，他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或许我也，不 久于人世了……” 说完这句话，苏有天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不！”苏皓突然抬起头，他的脸颊红肿，目光却决绝肯定，“我绝不会让他伤害你，哪怕一分 一毫！” “什么意思？”苏有天猛地抓住儿子的手，“你都知道些什么？” 苏皓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紧迫与急切，他看着父亲，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爸，从前是我错了， 是我不懂事，可现在，我长大了。我再不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小男孩，我自己犯下的错，我会一力 承担，全力弥补，更何况……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苏有天看着儿子坚定的目光，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好像真的长大了。 2014年四月十九日，星期六，距离审判日期九天。 前一天晚上，苏皓在床上辗转反侧，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他的脑子一直在胡思乱想着，直 到天蒙蒙亮他才昏昏睡去。一觉醒来已是傍晚，简单洗漱过后，苏皓出门吃了个饭，然后坐车到 离家五站之外的地方，随便找了家网吧钻了进去。虽然已经和警方达成协议，但此次关乎Hecate 的身份，难保潘笑不会对他的手机和家里的电脑进行监视，暂时他还不想让警方知道H的身份，所 以才一直没和H联系。经过多日以来的思想斗争后，苏皓终于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