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最后一曲
“好戏上演了，看来刚刚的这一下没白用。来吧，小屁孩，让我看看你究竟几斤几两。”妖伯丝毫不觉得惊讶，心里兴奋不已，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人都死绝了，没想到今天竟然从一个小屁孩口里爆出这么一句话。 恒叔手中二胡拉出洪亮的序曲，预示着战斗开始。 声音激昂悠扬，挥洒流畅，碧水整个身体都好像要飞扬起来，现在或许不该叫他王碧水，而是冷碧！黑剑如死神的镰刀挥洒，黑暗的气息喷涌而出。 但却并未触及妖伯的身体，一击落空，瞬时回身继续。 与此同时，二胡之音戛然而止，传入耳中的是身后的叫喊声，发自沈音之口。 “不要……”能听出其中的凄厉和难过，那种惨烈的叫喊，听在耳中很不舒服。冷碧虽然很同情他，但是毕竟与自己互不相识，只是冷冷的瞟过一眼，随即目光落在妖伯身上。 妖伯不冷不热的声音也是从身后传来：“既然是两人对决，作为外人，就不该插手，你可长记性啦？” 墙被撞出一个大洞，恒叔的身体躺在回廊上，口中鲜血横流。二胡早已破成碎片散落一地，书卷也被惊得漫天飞舞。 外面的生命之树剧烈摇摆，似是被这边的情况所感染。门外还站着两个人，浑身是血，手中的剑缺口横生，惊讶的看着屋内的一切。正是红魔与风林。 “既然是两人对决，作为外人，你就不该杀他，你也该长长记性了！”冷碧语气冰冷，如空中的雪，如雪下的冰。“你们谁也不要插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战斗，不管你们任何事。胆敢碰我的女人，如若不赐你一死，有违天意！” 说话的语气和王碧水完全不同，霸气凛然，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浓烈的杀意，有如王者。 妖伯嘴角撇出一丝笑容，“很好，小屁孩不知天高地厚，看招！” 挥掌成刃，闪电般的速度落向冷碧的右肩，若是击中，将会被齐肩卸下。冷碧不躲不闪，提剑便欲挡下这一击。妖伯也不知是来不及收掌，亦或是觉得自己的手掌可以与萧华锋手中的剑一决雌雄？竟然去势丝毫不减，依旧直直劈下。 萧华锋的剑也算是一把名剑，此时在冷碧手中使来，更是如虎添翼。妖伯这么做，只能落得手掌分离。然而冷碧似是看出了什么，身形朝后一退。 那紫黑色的手掌出乎意料之外的，竟然如同一道气流，从剑身呼啸而过，丝毫无损。冷碧虽然朝后推开一步，但那凌厉之势，还是将他的右手衣袖齐肩卸下，在空中爆裂成缕缕碎片。 所有人都猛吸一口凉气，若是刚刚冷碧晚了那么一瞬，那战局恐怕已定。今日这里的所有人都将葬身此地，精灵族也说不定就要沦亡。 红魔与族长形影不离，族长的变化他怎会看不出来呢？只是作为一名下属，服从是最基本的职责，更何况是经过炼狱般死训的魔帘一员。今晚只不过是给了他一次认知改正的机会，让他确定了心底的疑惑罢了。 “你们带着萧将军和伤者离开，这里交予我就行，外面的空间阵也还是解除了吧，魔帘组织不希望被蒙在鼓里，同样族里人都不希望被蒙在鼓里。族长是我的恩人，我不允许任何人冒犯他。”红魔义正言辞，手中的剑握的愈发紧了。 “不是只有你有这个责任，同为精灵族一员，我们同样也有。沈公子，还劳烦你跑一趟，把萧哥和恒叔送到安全的地方。”风林与红魔同为一气，只好决定由沈音带萧华锋他们走。 萧华锋推开沈音，吃力的说道：“既然都是精灵族一员，今日就该同进退。碧水身为人族一员，却为我们誓死奋战，我们如此离去，日后有何颜面再见他？” 沈音看着萧华锋那坚定的目光，知他绝不肯离去，可是如今恒叔已经伤得严重，气息微不可闻，已是频死边缘了。 恒叔也知道沈音在犹豫，想要说话，张口却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洒了沈音一脸，将他的衣服也染红了。其实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自己才是最清楚的。伤的有多重，他很明白。今天酒杯破裂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今晚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再说，生老病死，这是万物之本态，谁也无法改变或者阻止。 话虽然是这样说，亦可以义正言辞的大胆讲出来，可是，真正到了死亡的时候，又有几个能做到一如既往的平静？又有几个能不害怕呢？再也不能和这些人一起喝酒，再也不能和他们一起谈天。这才是死亡真正可怕之处，剥夺了身边的一切，哪怕只是想要看看明天的太阳，哪怕只是想要舒适的呼吸一口空气。 “音儿啊，我就要去见你师父了，有什么话要和他说么？恒叔我给你传话。”断断续续，声音在夜风中微不可闻，耳朵贴过去方才听清。 旁边站着的萧华锋红魔他们皆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这对爷孙俩，心里充满了难过与悲伤。本来修习音术，自身的防御就不强，才被这妖伯盛怒之下一击致命。 沈音早已经哭的泪流满面，跪在地上。“恒叔，那您一路走好。替我和师父说，我长大了，已经不用在为我担心了，他的徒弟，他的孙子过得很好，他也一定要好好的生活。不要再老是酗酒，人老了还这么爱喝酒，会坏了身体的。还有您，心肠总是太好，您要多为自己着想，你们两个知己终于又可以在一起好好玩耍了……”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在喉中，说不出来。泪水如雨点拍打地面，汇成一条小河。 恒叔想要抬手抚摸沈音的面庞，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沈音双手颤抖的将他那满是岁月痕迹的手紧紧贴在脸上，感受着他最后的爱抚，感受着那渐渐留不住的温暖，也是最后的温暖。“孩子，我记住了，你也要好好保重！碧水是个好孩子，替我和他道别。你说的话保证一字不漏转达给他，他也该等急了，我就不多说了，来生再见了……” 恒叔的脸上在最后一刻竟流露出笑容，眼睛渐渐的合上…… 这是一个落叶归根，悲伤逆流的夜晚。看着恒叔双眼合上，脖子低垂，沈音的泪水止住了，或者该说是被冻住了。一股彻骨的冰寒从他身体扩散开来，地面上的泪水和鲜血全被冻结。一道寒芒自指间激发而出，雪羽飞霜琴落在身上。 屈膝坐于地上，目光注视着恒叔，深吸一口气，双手抚弦。萧华锋、风林和红魔，深深的鞠下一躬，泪水无声的落下。 铮—— 初始三两声，声如惊雷，颤动心弦，引发心声，未成曲调先有情。琴曲悠扬深情，如斑驳思念在风里缥缈，如归雁失群在空中悲鸣。道尽花开花落之痛，云卷云舒之苦，去留无意。 “人老了，就会死，庭前的老槐树再大，也终有枯萎腐烂的一天。树叶每年都会落下一次，落叶归根的季节，总是伤感的。但还是会重新长出来，这又是值得欣慰的。人生也是如此，酸甜苦辣皆有，这才能精彩缤纷。”这是恒叔说的话。 “相由心生，心由情定。用心用情，方能奏出好曲。天下间的道理道不尽，辛苦一生闹哪般？只因想要活出个精彩。”这是琴老所说。 风吹而过，生命之树枝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着琴曲之悲。水中鱼儿也停止了游动，沉落水底，默不作声。 忘却这是何地，忘却这是何时，只记得心里那无解的悲伤。三千夜色我独奏歌，万丈红尘已无人能和。 恒叔，这最后一曲《伤离别》，希望你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