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拉萨。 一个身穿白衬衣和牛仔裤的女人正拿着照相机为前方台阶上努力凹造型的短发女人拍照。 快门键按下的瞬间,拍照的女人松了口气，一直弯曲的膝盖终于缓和了许多。 短发女人从台阶上喜色匆匆跑来，盯着照相机里刚拍的照片,满意点头：“不错不错，不愧是摄影师，这角度，这抓拍，真自然！”顺手把照相机拿在自己手上翻看前面拍的照片,“对了冉冉，咱们一会儿去哪儿？” 沛冉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眯眼眺望不远处旅客出入不停的一家店：“我们去那家店。” “甜茶馆？” “嗯,我们去尝尝，看着那家店好像还不错。” 甜茶馆的位置并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此时宽敞的店内每桌都坐了人，生意还算不错。 不似内陆城市里见到客人进来冷淡疏离的态度,这里的人似乎天生就是热情好客，看到沛冉她们进来时,招呼的人已经面带笑容迎了过来。 沛冉听着他流利的普通话还有些意外,虽说现在国内早已普及汉语,也□□学普通话，但像西藏地理位置偏远的地方，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我们这里的甜茶不管去哪家都好喝。”男人领沛冉她们坐在窗边，将手里不大的菜单一并放在桌上，“你们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沛冉将菜单推给顾瑶：“你先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顾瑶盯着眼前的菜单,才发现这家甜茶店还有很多吃食,只是主打的特色是甜茶。 “冉冉,要不咱们在这把午饭吃了？” 沛冉将照相机放进收纳包，点头：“都可以。” 顾瑶其实没什么胃口，指尖停留在藏面一栏：“这个味道怎么样？” “第一次来，尝一尝我们这的藏面是不错的。” 顾瑶征求道：“冉冉，我们午餐就吃藏面和甜茶行不行？” 沛冉解开衣袖上的扣子，随意道：“都行，回头饿了再吃点别的。” 顾瑶将菜单递还给男人：“两份藏面和甜茶。” “好的。” 顾瑶托着腮盯着男人伟岸的背影花痴道：“冉冉，你有没有觉得刚才的小哥挺帅的？” 沛冉下意识望去，只看见男人低头和后厨正在说话的侧脸：“要不你去问问对方有没有女朋友？” 顾瑶脸一红：“我只是感慨一下，又不是要做什么。” 沛冉将手里的湿纸巾递给她：“擦擦手，你刚才跑上跑下。” 顾瑶接过湿纸巾，随便擦了擦丢进了垃圾桶，看对面的沛冉细细擦拭的举动，双手抵在下巴，歪着头说：“冉冉，你们摄影师是不是都有强迫症？” 沛冉擦拭的手微顿：“什么意思？” “我看你擦个手都好有仪式感，想着是不是你经常擦摄像机的职业病。” “大概吧。” 俩人说话的时间里，刚才帮忙点餐的男人端着甜茶过来，为她们各自倒了一杯，将余下的甜茶壶放在桌子里面。 “藏面一会儿好。” 沛冉看着顾瑶一直盯着别人的色女样，故意询问男人：“你的普通话很好。” 男人挠挠头羞涩笑：“我在深市待过几年。” 难怪。 “深市挺好的。”沛冉礼貌回应他的笑容。 男人盯着她右边脸颊不明显的梨涡，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我觉得好像见过你。” 沛冉低眸浅笑：“和你一样，我在深市工作过几年。” 男人皱眉回忆，仍觉得不对：“不是，好像看过你的照片。” 顾瑶看了看沛冉，视线落在男人身上，推测道：“是在一张海报里面见过她？” “对！是一张海报！” 沛冉和顾瑶相视一笑。 男人更加不明所以，等着她们笑完了才问出心中疑云：“是我说的不对吗？” 顾瑶扬起微笑，左手食指随意指向沛冉：“要是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在去年五月份左右见过她吧？” 男人沉默数秒点头，他是六月初回来的，记得那段时间深市温度日渐升高，当时他正好去买票，途经一家小卖部进去买了杯水，当时出来的时候对面商场正在张贴新的宣传海报，他还记得当时感慨了一句说这女生长得真好看。 “那是我朋友帮忙拍照结果模特不来，摄影师亲自上场了。”顾瑶忆起那天趣事，既后怕又忍不住想笑，阴差阳错大概就是这样吧。 男人转眸盯着沛冉，脸上腾起羞涩的红晕，只是皮肤黝黑不易被察觉。 后厨传来叫喊声，男人在沛冉转头的瞬间立刻收回目光：“应该是藏面好了，你们稍等。” 顾瑶轻叹：“唉，我家冉冉魅力是真的大。” 沛冉喝着手里的甜茶，凝眉望着她：“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觉得也挺巧的，那位小哥对你居然能记到现在。” 沛冉放下手里的杯子，抿了下唇：“只是看到我之后觉得有些熟悉，别臆想太多。” 顾瑶点到为止：“对了，咱们下一站去哪儿？” “我想去天上邮局看看。” “邮局？” “嗯。” 顾瑶恍惚间明白过来：“你想寄明信片？” 沛冉凝望窗外的眼眸变得黯淡，微垂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顾瑶双手捧起杯子大口饮下甜茶，上唇抿上了一层白乎乎的奶沫，可爱又呆萌。 “冉冉，我一直都挺想问你的，咱们认识也算很久了，你的明信片是寄给谁啊？而且我记得以前你并没有邮寄明信片的喜好，怎么忽然就喜欢这种文艺的联系方式了？手机不是更方便吗？” 沛冉收回凝望窗外的目光，对上顾瑶好奇的眼眸，她知道对面的人是出自朋友之间正常的关心，也知道顾瑶绝不是八卦她私事的人。 “你知道明信片是属于远方的人吗？” 顾瑶表示不解。 沛冉瞥见端着藏面而来的男人，轻声道：“面来了。” 顾瑶心里的好奇随着藏面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有了吃的什么都忘记了。 沛冉看着碗里色泽鲜亮的藏面，碗不大足够一人食，就像那一张小小的卡片承载着满满的心意。 虽然只是信件，却坦然没有污点。 文字写在上面，谁都可以阅读。 在上面可以畅所欲言坦露直白的爱意，穿过大街小巷，经由数人转手，却没有谁能抹去上面的爱意，保留心的温度。 她记得写下文字时的绞尽脑汁，写下只有她和他能读懂的语言。 她开始期待和想象，也在足够长的时间里说服自己接受那份结果。 毕竟，她的明信片从未寄出过一张。 顾瑶敲响沛冉的碗：“你发什么呆？不好吃吗？” 沛冉回过神来，轻轻摇头：“不是，我在想一会儿怎么去。” “现在时间还早，实在不行咱们出去租个车也方便。” “好。” 顾瑶看她没动的面，皱眉道：“你是不是今天胃口不好？早上看你也没怎么吃。” 沛冉拾起筷子吃了几口，藏面不多，没几口碗里只剩下青葱末漂浮在汤水上。 “你还别说，这间店价位倒是挺便宜，藏面六块钱一碗。” 沛冉看她吧唧两下嘴像是没吃饱的样子：“中午吃少点，一会儿在路上看到好吃的肚子也能装下。” 顾瑶本来还想叫一碗藏面，听沛冉一说，肚子要是吃撑了回头看到什么美食也只能止步叹息，简直是要了她吃货的命，瞬间打消了再要一碗面的念头。 沛冉起身走到柜台前，里面的女人正在低头剥蒜，她轻轻敲响台面：“你好，我想问问天上邮局离这里远吗？” 剥蒜的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手。 沛冉明白过来，正准备离开，男人从后厨走出来叫住了她。 “是有什么事吗？” “想问问怎么去天上邮局。” 男人笑笑从柜台绕出来径直走向店门口比划：“看到前面那些黄顶棚的车了吗？他们可以带你们去，邮局距离这里约莫十分钟的路程，大概在十五元左右，你们自己斟酌，旅游景区的地方收费高。” “谢谢。”沛冉从兜里把钱包拿出来，“正好我们结账。” 男人摇摇手，不好意思道：“能跟你拍张照片放在店里吗？” 沛冉一怔，赶紧解释：“我不是名人，只是那天恰好帮个忙。” 男人摸摸鼻子：“我知道。”指向她身后的一面墙，“那边都是合影留照的旅客。” 沛冉顺着他所指转头看向身后一面墙上贴地眼花缭乱的照片，看数量着实不少。 “所以不用担心我们会拿你照片做什么，不过你不拍照也可以的。” 沛冉犹豫间，顾瑶已经走了过来。 “怎么了？” 男人将拍照的事和顾瑶复述了一遍，只是这次多加了一句：拍照可以免单。 对方像是猜到了顾瑶在免单这件便宜事上一定会答应，已经走到柜台取来了照相机。 “冉冉，免单啊！而且人家就只是贴在墙上又不做什么，咱们拍一张就当旅游纪念了。” 沛冉拿她没办法，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拍了一张照片。 “好的，你们可以免单了。” 顾瑶笑嘻嘻道谢，拉着沛冉回去收拾东西。 “对了，你问了路吗？” “嗯，刚才问过了，一会儿出去坐个车过去。” 俩人收拾好东西，在男人的目送下走出了甜茶馆，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黄棚车整齐停放在路边，沛冉问了几人后只有一位价格和甜茶店老板说的数字相差不多，当即拉着顾瑶上了车。 和刚才店面的装修风格不同，沛冉本以为天上邮局的装修风格会更贴近当地，没想到和内陆的店面差不多，两间门面大小，深绿色的招牌上写着天上西藏邮局，左侧写着中国邮政。 这个点里面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顾瑶对明信片没兴趣，提议一个小时后在邮局这里集合，她自己去附近看看。 沛冉知道她是大胃王，估计午餐没吃饱现在想出去觅食，没了叽叽喳喳的人在身边，沛冉也能安安静静挑选明信片，同意了她的提议。 店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明信片多数是西藏的风景截取图，还有许多纪念章，比起城市的风格，这里的景色明信片仿佛才是沛冉一直想寻找的。 旁边的旅客应该是来过多次，特意提醒沛冉这里很多纪念章，最好多戳几个，下次再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沛冉礼貌和她道谢，在一众纪念章里找寻合眼缘的。 挑选了一张天空颜色最蓝的一张明信片，从包里掏出笔找到空座开始低头写。 ——即使年年不见，也要岁岁平安。 这句话她写过无数次。 在每张明信片上。 没有多余复杂的话。 只有这样一句像是祝福朋友的话。 沛冉吹干明信片上的墨渍，一个约莫十来岁的男孩不小心把弹力球砸到了她脚背。 她弯腰捡起递给走过来的男孩，对他温柔笑道：“给你。” 男孩腼腆接过她手上的弹力球，看向她刚写完的明信片，指了指外面：“姐姐，刚才和你一起过来的那个姐姐好像和人吵架了。” 沛冉顾不得多想，着急道：“在哪儿？” 男孩指了指外面两间房中间的巷子口：“我在那里看见的。” 沛冉起身要走，男孩拽住她的衣服。 “姐姐，我带你去。” “好，谢谢你。” 沛冉拿起包跟在男孩身后，出了邮局，径直往对面的巷子口去。 走进来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有很多岔道，如果没有人带领在这里面走丢不是没可能。 “谢谢你。” 男孩没说话，领着沛冉往前走。 她盯着男孩步伐愈来愈快的脚后跟，突然警铃大作，站在原地不愿往前走。 “我朋友在哪儿？” 男孩转身望着她，刚才眼底的天真单纯褪去，只是静静地看她。 沛冉在这一刻醒悟自己被骗了，抱紧怀里的包，边说话边往后倒退：“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别做违法的事。” “要是做了，你会怎样？”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沛冉顷刻间血液倒流，甚至不敢回头。 “好久不见，我的冉冉。” 沛冉机械转身，看着眼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几乎不带犹豫转身就跑。 岔道口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拦住她的去路。 在她掉头往另一边跑时，另一个男人也出现在她的面前，伟岸的身材直接堵住了她的去路。 “老熟人见面，怎么就想着跑？”时野把玩手里打火机，朝她一步又一步坚定走来，“许久不见，不如拥抱一下找找回忆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