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不，”我严肃地纠正他，“我们现在还在工作，所以要叫木总。”

    他无奈，不跟我纠结这个问题，说：“是我上个星期新买的，原本在华宇科技的时候公司配了车，不过离开后，就还给公司了。车牌的手续还没办好，现在还是用的临时牌照。”

    我羡慕地说：“木总，我真的好意外，你好有钱哦，这车，很贵吧？”

    “嗯，”他并没有一点点得意的样子，“国内的车比美国贵很多，这车在美国其实很便宜。不过，既然要自己创业，有台车，出入方便一些，对了，你有空，愿意的话，也去考个驾照吧。”

    “为什么？”我很不理解，“我要是开车，老爸老妈一定天天担心得睡不着觉。”

    木易看了我一眼，有一点点狡猾：“你以后是秘书，难免会出入一些应酬的场合。两个选择，一、考个驾照，应酬时，老板不用你挡酒，因为你要帮老板开车。二、不考驾照，老板开车，你负责挡酒。”

    “不行不行，”我果断地做出了选择，“我找个时间去报考驾照。”我心想，我喝酒，然后实话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公司给我卖了我都不知道。

    想想又不解，问他：“你为什么不请个司机呢？”

    “省费用！”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我不以为然：“木总，你这么贵的车都买了，还缺请个司机的钱。”

    木易一本正经地教我：“买车，从公司的财务分析上来说，是属于设备投资，投资就要有投资回报。花钱请司机，那是费用，费用花出去了，没有回报。在外企，Headcount，是需要控制的。”

    好吧，你赢了，这种事情，我说不过你，我索性闭嘴。

    他又问我：“喜欢听什么歌？”

    我想了想：“我喜欢MatthewLien（马修.连恩），所有的都喜欢，他有三张专辑。《MusicToSeeBy》（《音乐视界》）、《BleedingWolves》（《狼》）和《Confluence》（《汇流》）。我只是无意中听过其中的几首，就很沉迷了，可是，找了好久，也没买到。”

    他显然有些意外，这次轮到他问我：“为什么？”

    我说：“我喜欢大自然的味道，动物、植物、原野、森林、冰川、沙漠、雨林，很多很多在自然界中，在这个地球上，可能我一辈子都去不了的地方，我都可以通过他的音乐去感受，算是弥补人生缺憾的一种方式吧。”

    木易点点头：“音乐确实有着神奇的力量，MatthewLien在旅途中创作，所看所感所想，都通过音符在跳动。说不定，将来，你也有机会去一些你想去的地方。”

    “我，”我自我解嘲地笑笑，“希望吧，至少现在看不到。”

    木易并不看我，直视着前方，眼神坚定：“会有机会的。”

    车子驶入了天茂大楼的停车场，整栋大楼的外墙由大块大块的玻璃直接落地，在阳光的折射下，反射出水银的颜色，深深浅浅地倾泻下来，像童话中的水晶堆砌而成。

    木易先是带着我去了商场的二楼，我在一排卖手机的柜台前呆住了。因为，木易说，按照我的职位，公司要给我配一台手机，方便联络。他的话没错，我以后的职责就是负责项目的沟通和联络。那是一个call机还没有过去，手机刚刚开始普及，从砖头型转向小巧型的年代，我连call机都没有用过，一下子越过一个档次，直接用上了手机。可我就是有一种，别人下了套，我一头栽进去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手机还都是数字机的，我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说：“那就买个最便宜的吧。”

    我觉得现在的木易，有的时候有一种迫人的气势，在这种气势之下，你的脑袋是不做主的，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只是不咸不淡地跟我来了句：“我的秘书拿块砖头似的手机到处跑，丢的，是我的人。”

    好吧，那你还问我干嘛，还让我自己挑，我索性不做任何选择，随便。

    结果，他拿了一款跟他一摸一样的，我坚决不要，理由很有说服力：“SEP公司的华总，KM公司的傅总，还有疯丫头和木总你，用的都是这一款，我怕会拿错，我不要用跟你们一样的手机。”

    结果他做主，帮我挑了一款摩托罗拉的，其实，我蛮喜欢那个外形，黑灰色的，像个小小的盒子，却在一边有个像是微笑的弧度，握在掌心的时候，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握住了淡淡的快乐。就是，就是价钱太贵了，比我两个月的工资还要多。

    我嘴上并没有说出来，他却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小声地说了一句：“你的工作职责发生了变化，工资待遇也会相应发生变化。你放心，我不会偏私，以后公司的工资是陆未晞结算，然后交给你拿给我签名，你看过以后就知道，我没有特殊照顾你，那既是对你的一种不认可，也不是一个称职的老板应该做的事情，我不会做。”

    我答应了一声，他付款去了，然后我就跟着那位笑容可掬的售货员，努力地学习使用的方法，原来手机有通讯录哦，可以存储电话的，我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木易带我去了三十九楼，他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张平面图，耐心地教我，办公区域的布置，会议室的位置，架空地板以便于弱电的网络布线，他的办公室在哪里。他的办公室被隔成了两个空间，而我，则在外面的那个小格子间里。

    我很意外，会议室大大小小有不少，可是他并没有给自己一个很大的办公室，我记得我的前老板说过，公司将来做大了，他一定要给自己装修一个很豪华的办公室，最好墙上都刷成金色。

    于是，我问木易：“木总，我记得张老板以前说过，他哪天要是把公司做大了，一定要把总经理办公室装修得很大很气派，最好是堆金砌玉，再搞些古董放着，那才够谱够格调。”

    木易听了，笑叹了口气，对我说：“根据专业的数据分析，办公室的空间大小要跟工作量相匹配，一味地追求豪华宽敞的办公室，人会无意识地滋生自满，慢慢地就越来越自我膨胀，与现实脱离。我不是那样的人，将来也不会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当然，我希望我的办公室越来越大，不过那只会是工作需要！”

    好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理科生的行为方式，一点没变，不过是加了一层伪装而已！

    奇怪的是，另外一边也有一队装修师傅在安装整块的玻璃隔断，好像，那半层也是被一家公司租下，整个三十九楼，被分成了两块区域，泾渭分明。

    我们这半边，一个个大大小小隔间全是用通透的双层玻璃隔成，中间有百叶帘，洛娟他们都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一个按钮就可以使得每一个空间变得私密，再按一下，又变回通透，一开一合间，如此简单，却又在两个极端，完全不同。

    我们到的时候，装修的师傅们正准备收拾收拾下班，其中一个貌似领头的，看见木易来了，忙跑过来说：“木总，您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随时跟我们说。放心，我们保证如期完工。”

    木易点点头温和地说：“没什么事，你们忙完了就先走吧，我就是过来看看，这是我的秘书，凌小姐。”

    显然那位装修师傅觉得我的形象和我的职位觉得十分的不搭调，不过，很快就跟我笑着打招呼：“凌小姐你好，有什么事情，尽管跟我们说。”

    我脸上也笑着点点头，说：“你好。”一肚子的不乐意，唉，脸上的表情跟实际的心情越来越不一样了，我这是在长大吗？

    装修师傅们都走了，木易带着我走到了将来他自己办公的地方，居高临下地往下看，一整层楼，寂静无声，甚至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而我感觉到，木易的心里，有些许澎湃的情绪。

    我第一次站得这么高，只觉得大楼下的道路交错纵横，无数的人和车都在忙碌地行走，我们在看着他们，可是，他们只顾着脚下的路，谁也没有空抬起头来看一看头顶的天空。而我，跟他们一样，一直以来，也是如此。可是今天站在高处往下看，我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夜幕已经降临，江两岸的霓虹灯逐次闪亮，我想，我现在正立在繁华深处。

    我突然有点眩晕，于是又想，我会不会恐高？木易突然有些感叹地跟我说：“雪茵，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是想租下一整层的。”

    我的嘴巴瞬间张成了微微的椭圆形，木易又说了：“可是，实在是暂时用不了那么大，所以，我只租了半层，不过，我想，将来有一天，我也会将另外半层拿下。”

    “嗯嗯，”我连忙点头，“木总，公司的业绩一定会越来越好，办公室总有一天会不够用的。”

    他转过身来，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儿，笑着说：“好了，对着我不要说这种逢迎拍马的场面话。下班了，你可以叫我木易了，真是越来越傻了！”

    有吗？我真地有越来越傻吗？我决定今天晚上好好地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木易带着我向电梯走去，准备离开，当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时，我居然看到了华逸深。

    木易好像又有些意外，华逸深弯起嘴角：“这么巧？”

    木易微微眯了眯眼睛，说：“华总真地觉得只是巧？”

    华逸深笑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木总，听说阳光信息管理有限公司租下全浦江市最具标志性的写字楼第三十九楼的半层，所以我想，另外半层，木总应该是为SEP公司留的，这样，我们两家公司合作起来就方便多了，SEP公司将会在二月一号搬到这里。”他指向另外一边。

    我想，我今晚还得回去查查，二月一号是不是非常好的黄道吉日，适合搬家，最好再查查风水的资料，这栋大楼的三十九层是不是风水好得不得了，都搬这儿来了。

    二人之间隐藏的机锋，随着华逸深出电梯，我和木易进电梯，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被切断。

    我突然对木易说：“木易，下班了，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逛逛。”

    木易点点头，说了一句：“你小心一点，别太晚回家。”自己先走了。

    我第一次，心甘情愿地逛商场，不管是卖什么的，我都进去逛了一遍，我发现，我跟这个世界脱节得太厉害，太多的商品，我没有见过，都不认识。商品中所蕴含的潮流，对我来说，陌生而又新奇，激起了我心中探险的欲望。

    最后，我站在一楼商场的中央，熙攘的人群在身边川流不息，而所有最贵最奢侈的消费品的专卖店，全部在一楼，五彩斑斓的颜色在我眼中跳跃，尽管，我的眼睛很不适应。

    我走出商场，站在路边，有点了冷，我把羽绒服的帽子兜在头上，然后努力地抬起头，向上看，想看清楚我刚刚站的那个窗口。可是，真的看不清楚，我再向周围看去，纵横交错的道路也看不见了。原来，一个人能看多远，能看多广，取决于他站得有多高！

    我羽绒服的帽子在我抬头的时候总是兜不住会掉下来，夜风很寒，吹得我的脖子冰凉，可是刚刚为了仰起头看清楚，虽然帽子滑落，却再也懒得去管。我想，我渐渐有些明白木易了。

    我想，我应该需要知道，在这样的一栋写字楼里面，进进出出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形象，才不会召来刚刚那个装修师傅的奇怪眼神。如果我找到了答案，那，我有没有变傻这个问题，也许不用再思考，就迎刃而解了。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我的存折拿了出来，做了一道数学题。存折上的数字，加上接下来要领的年终双薪，减去要还的贷款和水电费等各项固定支出，这个周末，从老爸老妈那里，再搜刮点东西过来，最后减去我需要的流动资金，嗯，我算出来，我这个周末，可以花4672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