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刀锋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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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吉纳德知道这是梦,梦里的世界是模糊的,灰白的,连轮廓都是粗糙的线条,好像随时可能坍塌的样子。 这次的梦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不稳定。 他知道这和自己的身体情况有关。这次能否挨过去,看来只有看造化了。 然而这混沌的梦境里,那个男人依旧是清晰的——黑衣,长剑,在前方伫立。 远远便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果然,无论如何逞强,无论如何乐天自恋,他永远骗不了自己,永远掩饰不住潜意识里,对这宿命之敌的恐惧。 因为他是杜克卡奥。 恐惧、毁灭、征服、强权的化身—— 不,这四个词语仅限于描述诺克萨斯这个庞大的军国。使这座由暴力主宰的混乱城邦臣服的人,无疑要比这个国家更为恐怖。 “你赢不了的。”薄唇微启,淡淡地宣判。 “我知道。”他说。 “何必?”鼻中的轻笑似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靠这血腥的杀戮永远无法征服瓦罗兰!”他昂起头。 “不,不是我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黑衣男人纠正说,“而那个人恰恰是你,瑞吉纳德。” 他的声音忽远而近,突然飘到他的耳边。 瑞吉纳德一惊,赶忙抬起手,手中莫名其妙多了一把锋刃,挡下了那血色刀锋。 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装束,长裤,披风,软甲,看起来就像哪个传说里的屠龙勇士身上的行头,这装束他从没见过。 倒是蛮帅的,也很合身,他想。 这些都是凭空出现的。当然,梦境永远都是莫名其妙。 他挡下来势汹汹的一剑,顺势反打,剑刃扑空。突然出现在侧翼的男人如同一团空气消失不见,然后浮现在他身后的空气里。 那身影扭曲了几下,好像是从刚刚的位置融化,又在现在的位置重组似的。 是魔法?为何感觉不到一丝魔力波动? 就算是梦境,他的梦境也总与未来的影像相连。 希望只是梦之虚妄吧。 黑衣男人怪笑着说道: “你赢不了我,我说过的。” …… 光芒晃动着,燃起一簇火焰。 这屋子废弃一段时间了,果然,里托大师死后,艾瑞莉娅被哥哥接进了城里。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见面呢。 阿狸看着平躺在床上的瑞吉纳德,纤细的手掌托着腮帮。 她把他安置在艾瑞莉娅的房间,而不是里托大师的卧室——那个房间至今仍然飘荡着淡淡的草药味和死亡的气息。 那并不是什么好征兆。 她下意识地希望他离那种气息远一些。 其实房间就是房间,即便里面死过人,也不会带来什么诅咒或是灾厄——这是只有愚蠢的人类才会在意的差别。 可是现在自己也变成这么愚蠢的样子了。 她很不高兴地想着,可是她也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变成这么蠢的模样。她的心里就是害怕,谁知道这说法是真是假,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带来灾厄,她也害怕这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宝珠的光芒闪动着,透过瑞吉纳德的皮肤,散发出阵阵柔和的魔光。 她已经尽自己所能了。 生命精魄正不断注入瑞吉纳德的身体,可是那伤口的流血,根本止不住。仅靠生命精魄的补充,只能帮助他造更多的血液,然后尽数流出罢了。 艾瑞莉娅家里有很多草药,可是她根本不认识那些绿油油的东西,分不清哪些是用来治伤的,哪些是普通的蔬菜。 她只能尽力维持他的生命。 瑞吉纳德是活生生的人类,并非狐族,她不能用精魄之力直接治疗他的伤势。 谁能来救救他?他们现在好像被命运随意丢到一座孤岛上,四下无援。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紊乱,额头上皱起令人心疼的细纹。阿狸赶紧把手贴到他的额头上。 好烫。 他在发烧了。没有处理过的伤口有些感染。 他在艾欧尼亚城没有治伤吗?伤势本来就不轻,还骑快马一路赶到这里,这么远,这么急。 阿狸想着,一边俯下身子,在木水桶里浸湿一只白毛巾,是刚从屋外水井里打上来的水,当然,把它挪进屋子里费了不小周章。一道长长的水线,从屋门口一直拖到床边的木桶下。 这常年不见天日的地下之水,散发着透骨的凉意。冰凉的水,刺在手上有一点发痛。 真是……笨蛋!疯子!为什么不在城里好好休息啊。
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不禁簌簌地往下掉,guntang的泪水落在柔软的白毛巾上,柔软的毛布吸水,温暖了毛巾冰凉的温度。 她抬起手背,擦掉颊上的泪。她哪有这么脆弱?怎么现在越来越像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类? 一定是因为自己吸食的那些人类精魄,让自己慢慢变得人类化了。阿狸想。还真是讨厌。 其实,每只狐狸的内心深处,都渴望化为人类,而且对这介于人与狐间的妖狐,那渴望尤为强烈。 这种心情很奇怪:捕食者羡慕自己的猎物,就像猫咪偶尔会羡慕飞翔的鸽鸟。 可是心里又分明在矛盾,有些隐隐约约的抵触,似是害怕自己也会成为那让自己讨厌的样子—— 虚伪,虚荣,又虚情假意的物种。 这是她拥有灵智后,心中对本能趋向的逆反。看起来有些愚蠢的南辕北辙。或许算得上是智慧生物的另一大本能吧? 床上的瑞吉纳德迷迷糊糊地低喃了一声,他紧皱着眉,语焉不详,却是一副痛苦之相。阿狸的一切心绪,都像是布满天空的卷云,被一阵过境的大风轻柔地拂去。 无论怎样,只要为了他……. 她把毛巾拧了个半干,从指间溢出的冷水让她感觉稍稍清醒了些。 她坐到床边,尽量收住自己的尾巴,不想让那毛绒的狐狸尾巴对他造成什么困扰,轻轻把那毛巾敷在他的头上, 阿狸突然皱起眉。 这房间之中的气息…… 气味,这是对于兽类而言最敏感的东西,人类早就退化了的感官,唯一无法隐瞒的意图。 熟悉,带着一种浓重的杀意。 一滴水,从屋顶滴下,落入桶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咚——”。 “梁上的家伙,就不要再藏了。”阿狸脸色凝重地说道,缓缓从床边站起身。 刚刚那个细心照料着伤员,独自柔弱的狐尾少女消失不见,强大的魔力在她的体内汇聚,散发出阵阵可怕的威压。 这才是她,不是阿狸,而是真正的…… 九尾妖狐! 回答她的,是两声凌厉的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