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说书人
他，是一名捉妖师。曾经风靡人间，名声响彻凡尘千年。 在他成名后的某一年，他遇到了这一生他最爱的那个女子。 他为她付出了近乎所有，她也对他爱至灵魂深处。 上天对完美的事物总是苛刻的。 那天夜里，大婚之后，她带着满满的不舍和留恋，死在了他的怀中。 身为捉妖师，不能有一丝松懈。但是他忘却了，大婚的喜酒，他一杯都没有少。 酒是法力的克制之物，没有法力的捉妖师，在遇到寻仇上门的妖。 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寻仇的妖没有杀他，为了让他痛苦，为了折磨他而杀了他最爱的妻子。 他恨，他怒，但是他却无可奈何。 妻子在临死前，让他忘了她，让他好好活下去。 他答应了，都答应了。但是要忘了她，却如何也不能做到。 …… 从那以后，他纵横天下，遇一妖就杀一妖，从不会让任何一只妖逃离他的手掌。 在百姓眼中，他是神一样的存在，守护着人间。 在同行眼中，他是不败传说，是为所有捉妖师的榜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么都不是。一个连心爱女人都不能保护的男人，又算得了什么？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会坐在屋顶。 这个位置，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那时候她还在，每个晚上，她都会拉着他去屋顶。 偎依在他的怀中，看着漫天的繁星，听着他讲述那些从未听过的奇闻异事。 …… 千年，转瞬即逝。 原本以为，只要不断斩杀妖物，便能让自己不再去回忆，仇恨可以冲淡思念。 但是，事实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千年的时光，并没有减少他对娘子的思念。 反而，更是加深了这份思念。 久而久之，他慢慢的想通了。既然不能逃避，那就面对吧。 从此，他退出捉妖界，游走江湖，做起了一名说书人。 把自己的经历编成故事讲给别人听，把自己对娘子的思念说出来。 虽然会很痛苦，但也有很多快乐的情节。 ...... 那一日，XX酒馆。 他坐在空荡的酒馆中，手里抱着一本不知什么名的书卷，嘴中不断讲述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四周空无一人，他也不在意。 情绪一会儿平缓，一会儿焦急，整个人的一举一动都随着故事一起波澜起伏。 当这一个故事告一个段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酒馆中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满了人。 而他身旁的座位上，多了一位身着华丽的公子。 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抬手微微像周围的听众拱了拱，眉宇间露出一抹疲态。 “如果你累了，请记得还有我这个可以喝酒的朋友。”他身边的那位年轻公子递给他一小葫芦的美酒，轻声笑道。 他微微一愣，没有伸手去接，“我只不过是个说书的，怎敢高攀公子？” 年轻公子伸手抓过他的手腕，把酒葫芦放在他的手心，“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他轻轻握着手中的葫芦，看着眼前这张满带和善笑容的脸，轻轻点了点头。 一口美酒下肚，清甜却又不失香浓的美味，他顿时感觉到一阵神清气爽，刚才的疲累瞬间烟消云散。 他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这酒，不是人间之物。 随后，他又释然了。既然已经退出捉妖界，那就本分的做一个说书人就好。 看着他又开始神采奕奕的讲起了故事，年轻公子嘴角露出一丝痴迷的笑容，静静的趴在桌子上，关注着他的一切。 …… 千年前，新婚之夜，她被妖所杀。 没想到这一轮回，竟已过去千年。 更加讽刺的是，这一世，她竟然转世成为了妖... 他是一名捉妖师，而当年她又是死在妖的手中。 他对妖的憎恨，可想而知。 想要瞒过他的眼睛，她不得已之下，附身在一富家公子的身上。 这富家公子有名有姓，有根有底，不易被察觉出什么问题。 她听他的故事，有那么一段时间了。 千年的时光，并没有让他忘了她。 反而，他的故事里从来都不会缺少她。 她知道，他并没有忘记她，他还深爱着她。 所以，她只能选择男子来依附。 如果是女子跟他接触，他肯定会退避三舍。 换成男子的话，也许会容易一些。 但是，她没想到，那瓶她费尽千幸万苦从妖界为他寻来的美酒，却暴露了她的身份。 只是，就算她知道了，也会当做不知道吧。 只要能多看看他，就算下一刻就要元神消散，也值了。 ...... 这之后，她每天都来这里听他说书，陪他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痛苦一起快乐。 这千年的思念和爱恋，她为他心疼。 终于有一天，她再也忍不住了。 但是她怕她说出口后，他不相信，于是做了一个小小的试探。 在他停歇下来的空闲时间， “说书的，你还想着你死去的娘子啊？不如我幻变成一个女子怎样？看看我漂亮还是你娘子漂亮？”她轻笑着说道。 他顿时脸色一冷，“胡闹！”转身就要走。 她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哎！别走！我开玩笑的。” 他这才慢慢转身，脸上的怒色慢慢消散。 看到他不再生气，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心里又甜蜜，又苦恼。 “既然不能告诉他，那就这样好了。反正，只要能看到他，用什么样的身份和他在一起，都是一样的。”她这样安慰自己。 ...... 就这样，他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日子也过得格外逍遥快乐。 只是，她是妖，虽然附身于人的身上，但是为了压制妖气，她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吞食一颗人的心脏。 虽然她不忍杀害凡人，但是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她不得不杀人。 那一夜，她在忍着恶心和内心的谴责吞下人心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只是，她并不知道。 他没想到每天和他一起无话不说的朋友竟然在背地里害人性命。 “妖，终究是妖...为了修为，终究会不顾他人，肆意杀戮...”他以为她是为了修炼才杀人夺心。 每天和一个食人心的妖在一起，他觉得很讽刺。他觉得自己竟然会相信一个妖能放下屠刀，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下定了决心，要除掉他。 第二日，他在他们约好的地点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自投罗网。 因为退出了捉妖界，他的法器和修为都不再如从前那样强大，需要依靠外力才能保证彻底抓住他消灭他。 但是布下的这天罗地网，却被她看穿了。 他站在阵法之中，看着阵外的他，目光有些微微躲避。 她只是微微一愣，便在他的惊讶中，带着笑容踏入了这生死门。 一番比拼和争斗之后，她输了。 这阵法的力量太强，她的修为太浅。 在她元神即将消散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有些不忍，抬手散掉了阵法的余威。 “明知这里有天罗地网，为何你还来？”他有些不解。 “咳咳..因为要听你说书啊...约好的...”她凄惨的一笑。 他猛然一怔，顿时撇过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你...” 她眼中目光清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凝聚起全部力量，“其实...我很早就见过你了...” 他目光看着别处，“有多久？” “很久了...久到我记不清了...”说完这一句，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脑袋一歪，气息慢慢消散。 他连忙上前，抱住她的身体，“喂！你醒醒！” 他轻轻晃动着她，突然，她的身体嘭的化为了漫天光点。 这些光点漫天飞舞，逐渐凝聚成他娘子的面容，那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呆了。 这一刻，他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明白为什么这个年轻的富家公子会崇拜他一个说书的，为什么一个男子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那一抹痴迷的笑容，为什么他明知道这里有天罗地网还会来，为什么他会在临死前说很早就见过自己，为什么...... “啊！！！”无尽的后悔涌上心头。撕心裂肺的痛，散布全身。 他抱着脑袋，仰天一声又一声的长啸。 泪流满面。 良久。 看着阵法中那越来越淡的面容，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用尽毕生法力，甚至不惜耗费生命力，用尽一切手段，终于留下了她那快要消散的元神。 他把它封印在自己的手掌中。 看着手掌中那抹微弱的亮光映出的熟悉笑容，他声音哽咽，“我以后...带着你...一起说书，可好？” 说完这句话，他的头发瞬间变白，原本年轻的脸庞，也逐渐被皱纹覆盖。 修炼千年的道行毁于这一夜，他无怨无悔。 每当看到掌心的那张笑脸，他就不会孤单。 “第一世，两千多年的时光都无法抹平我对她的爱。”沈寒枫轻轻笑了笑，眼神有些悲凉，“是非弄人，缘究竟是何物？若真的有神，我很想问问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龙昊听的痴了，呆了，一动不动。沈寒枫在讲述的同时，还用了‘幻轮回‘让他们二人能看到那一幕幕有些模糊的回忆。 苍月的精神力比龙昊要强大一些，虽然也受到了‘幻轮回‘的影响，但至少还能保持清醒。 “后来呢？你拼命保留了她的一抹元神，想必你们都经历了新的轮回吧？”苍月微微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是啊。”沈寒枫回答了一声，随后沉默了一分钟左右。 “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