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土包子的才情
容氏既不安又担心地朝凌窅娘望过去，凌窅娘却嘴角勾了勾给她一个淡定的浅笑。 “娘，要不你先去看看大娘今晚都准备些什么吃的了？我想吃汤圆了。”凌窅娘不想容氏为她担心，便撒娇着借故支开她。 容氏不疑有他，再三嘱咐她别和那些千金们闹翻脸，而后在绿印陪同下离去了。 这下，凌窅娘才得空细细打量园子里的姑娘们。紫筎也是个有眼色的，紧上前小声提醒道：“是王敏画小姐。” 原来是她。 凌窅娘不退，脚步优雅地继续朝声音来处走去。前方的花园里，此时好不热闹。 今日的濮逸蝶新婚后第十天。凌君笙忙着逸秀坊的生意，她很是无聊。加上前阵子成亲时有人送来了不少稀奇的蝴蝶，她一时兴起，便决定邀请来闺中姐妹们在花园里小聚，顺便赏蝶。 可没想到她们对自己小姑子这般的轻浮，濮逸蝶眉头微皱，显然不大高兴了。 还不待她说什么，身后的小薰眼尖先看到了凌窅娘和容氏，笑道：“小姐，容夫人和四小姐来了。” 众女回头，正是凌窅娘分花拂柳而来。只见她体态轻盈身段娇柔，一身普通的浅蓝罗裙在她跳舞般灵巧的韵动间步步生莲，别有种说不出的美感。如云长发仅用两同色丝绸微扎，略略凌乱地搭在前胸，有种慵懒的迷人。 而明明全无脂粉痕迹，那柔和到极致的五官却奇异地发出令人无法挪开眼球的魅力。更别提那深海瑶湖般深邃剔透的双眼，只对视一眼便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原本等着要嘲笑她村姑土包子的千金小姐们，一时间哑然无声。 这，这真是一落魄的小门户养出来的采莲女吗？！任是谁见了都无法相信。 “窅娘，你来啦！”濮逸蝶得意地看着目瞪口呆的众女，快步跑到凌窅娘跟前，亲昵地拉了拉她的手。 “问嫂子安。”凌窅娘没挣开她的手，却就着略略施了个礼。 “免了免了。”濮逸蝶道，见一旁容氏连忙行李：“见过小娘。” “小姐快快起来。”容氏慌忙拉起濮逸蝶。 濮逸蝶也没多在意，笑着一把拉过凌窅娘往众女跟前一站，骄傲地介绍道：“这就是我的小姑子窅娘！” 众女面面相觑，最先起身的，是一个年约十七八的女子，身形削瘦而高挑，脸颊微长，五官相对平庸却胜在肌肤白皙。只见她款步行至凌窅娘跟前，亲昵地示好道：“我叫许茵茵，比你大，以后你可以和蝶meimei一起叫我茵茵姐。” 凌窅娘浅笑着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倒是濮逸蝶在一旁热情地介绍：“窅娘，茵茵姐的爹爹是咱们扬州盐运司运判。不过你别太多顾忌，茵茵姐很和气的。” 许茵茵闻言笑着推推濮逸蝶的肩膀道：“就你嘴巴乖巧。”看得出两人感情十分好。 听着濮逸蝶的介绍，王敏画不乐意了。虽然她心底也不得不折服于凌窅娘的气度容貌，但作为情敌，她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因此，她不仅没见好就收，反倒暗讽道：“茵茵姐就是大方，不过一面就能叫上jiejiemeimei的，meimei我愚笨，可学不来。” 濮逸蝶脸色不好看，从一开始这个王敏画就句句针对窅娘，若非看在爹爹和她爹爹交情份上，才懒得和她来往。 凌窅娘轻轻拉了拉意欲出头的濮逸蝶，淡然自若道：“王小姐说笑了，大家不过是女孩子家聚在一起聊聊闺中话，jiejiemeimei那也是让大家更亲近罢了，谈不上什么愚笨聪明的。” “你！”王敏画知道她话中有话，偏偏却挑不出反驳的理由。气得她脸色红白交加，恨不得拂袖而去。 一旁的千金们连忙拉住她劝着，许茵茵趁机邀请凌窅娘入座。 凌窅娘也才得空细细欣赏着蝶园最美丽的这一角。 今日宴会所选的地点是蝶园里最大的一个华亭，它四周鲜花层层栽种，众女们围坐丛花中央，宛如置身花之天堂。入眼是满目妍丽的鲜花和翩然的彩蝶，入耳则是不远处潺潺的假山流水，入鼻是天然的花草之香，入口则是精心制作的美味佳肴。 古人可真会享受。凌窅娘皓腕一抬，轻啜一口莲白瓷杯里的西湖龙井，满足地眯了眯眼。 如此美丽的景色里，她不由想起前世人满为患雾霾不断的京都。那时候大家步履匆匆为生计，哪有闲情逸致坐下来细细品一品杯中的清茶？ 凌窅娘心事想得有些入神，忘了身处何境，忍不住轻叹出声。 这一声叹息当即引来侧目。这一次不待王敏画发难，她的好姐妹尹楠挺身而出。 “凌四小姐怎么叹气了？难道蝶jiejie的蝶园还有让你不满意的地方？”尹楠故意大惊小怪地尖呼道，此话立即引来不少原本就妒忌凌窅娘的千金们愤愤的目光。 不过一落魄书匠家的庶出女，怎配指手画脚评论濮家府邸的长短？何况还是赫赫有名的蝶园？！ 凌窅娘知道这位脸小腮尖的女孩子用意无非是引起众愤，不过就凭她这点小伎俩，太小儿科了。 “呵，当然不是。”凌窅娘但抿唇一笑，目视众人道：“嫂子的蝶园再美丽不过，我叹的，不过是美中不足的一点。” “是什么？”不同于王敏画等人的愤愤，濮逸蝶好奇地睁大眼睛问道。蝶园是爹爹青睐南唐最好的师傅设计完工的，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她太好奇还有什么是美中不足的。 “是那些蝴蝶。”凌窅娘又叹了口气，纤纤细指指向右手边挂在亭子上的金蝶笼。 濮逸蝶尚不解，许茵茵率先反应了过来。“凌meimei可是怜惜这些蝴蝶被困笼中？” 是个聪明的女子。凌窅娘点点头：“蝴蝶最美时候，是它展翅翩然起舞的样子。如今却被关于笼中，无异于爬行昆虫一只，岂不可惜了。” “噗哧！”王敏画与尹楠等人闻言嘲笑出声，王敏画更是指着凌窅娘鼻子鄙夷道：“村姑就是村姑，没见识就罢了，还不知好歹。若放飞蝴蝶了，岂不让它们飞走？你可知金蝶笼中的彩蝶价值多少？就是你采一辈子莲花都赔不起一只呢！” 尹楠在一旁煽风点火，“王jiejie，这也不怪她，小家子户出身嘛，没见过世面。” 两人一问一答顿时引得众女嘲讽的笑声阵阵，一时间凌窅娘成了她们戏笑的对象。 濮逸蝶不悦，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别一口一个村姑，如今我爹早认了窅娘为半个女儿。论身份，她一点儿也不低于大家！” 众人一时噤声。濮逸蝶身份毕竟摆在那里，明着在场的任何一位千金都没有资格和胆气去惹火了她。可即便如此，她们鄙夷的目光仍不可制止地落在凌窅娘身上。 凌窅娘很感激濮逸蝶屡次为她出头，却朝她投去一个安慰的表情。只见她起身，步履优雅地朝那个金蝶笼走了过去，停在跟前。 众人不解。笼中的蝴蝶一时间却纷纷想朝凌窅娘飞过来，却一次次扑在铁丝上，惹得娇嫩的羽翼掉下不少的粉。 凌窅娘眸底幽深而沉静，波澜不惊。只一秒，她毫不犹豫地抬起素手，猛地拉起金蝶笼的栅门。 如同有感应般，笼中的蝴蝶纷纷朝笼口飞了出来！瞬时间，它们已争先恐后地逃离了金蝶笼，跃然于满庭的花丛间。 这一幕让众人看呆了。 任谁也想不到，凌窅娘有此胆量不经濮逸蝶许可，径自放走了她最心爱的彩蝶！天下谁人不知，濮家大小姐爱蝶成痴，就算是亲爹，都没她的蝴蝶来得重要！ 凌窅娘回身，望向愣在那里的濮逸蝶，淡淡道：“爱，不是囚禁。嫂子若真爱它们，怎忍心折了它们的翅膀呢？” 濮逸蝶结结巴巴却说不出话来。道理虽这么说不错，可，那是她最心爱的蝴蝶啊！真这么全都飞走了，她会心痛死的！ 仿佛知道濮逸蝶心底所想一般，凌窅娘笑了笑接着道：“嫂子你且放宽心，蝶园既名为蝶园，自然会有留住蝴蝶的方法。且不说濮府方圆五里里内，再没有比蝶园更大更多的花草种植处。就刚刚放走的那些蝴蝶中最珍稀的有燕尾凤蝶和金斑蝶等，这些蝴蝶最爱颜色鲜艳有香味的花。而这样的花里，它们最爱的正是玫瑰花。我想，整个扬州城能有红白两种玫瑰花且数目如此之大的，除了蝶园再无其他了吧。” 末了，凌窅娘指着不远处花丛间起舞的彩蝶调皮地添了句：“你看。我估计呀，嫂子你就是拿支扫把去赶，这些贪吃的小家伙们也不愿意离去呢。” 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阳光照耀下色彩斑斓的可不正是之前放走的彩蝶？ 濮逸蝶这下完全开心了。她露出大大的笑容，骄傲地拉过凌窅娘，下巴高抬：“我就说过，你们可别小看了窅娘！她懂得可多着呢！” 王敏画恨恨跺了跺脚，却说不了什么。 倒是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接了过去：“哈哈，谁敢小瞧她了？君笙，你说是吧？” 濮逸蝶惊喜地回头，来人正是凌君笙。而站在他一旁笑得十分得意的，可不正是凌窅娘唯恐避之不及的易司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