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遗忘
沈蓁手里拿着裘风刚才送给她的包裹,映入眼帘的几个字让她顿时诧异地浑身僵硬。 这是一本略微有些残旧的手抄本,书面上用工整的柳体写着几个大字-。沈蓁用指腹缓缓摩挲着那些许粗糙的纸面,泪水不知不觉地从眼眶中滑落,悄然滴落在书面上。手指仿佛被冻僵一般,沈蓁颤抖地翻开书页,里头的字迹清晰可见,一笔一划如同刻在她心头一般,是她永生都难以忘怀的记忆。 这本是云慕晨在翰林院的时候,花费了几年的时间搜集资料,亲自手抄撰写的一本史书,可谓是他呕心沥血之作。可是云家出了事之后,这本通史便随主人一起销声匿迹,沈蓁曾以为先帝已经把这本书给销毁了,她怎么都没想到有身之年她还能再次拿到它,亲手抚摸爱人所留下的一字一句。 回忆的闸门瞬时大开,她犹记得当年云慕晨编纂这本时的情景,少年认真的神情是那么英俊,专注又带着温柔的眼神曾多次出现在她的梦中,那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她本以为再也见不到这本书,她以为此身都将被锁在那座巨大的牢笼里,度日如年,此生再也不拥有自由和欢笑。可是没想到,仅仅一天的时间,一切都生了转变,她最珍视的所有,都意外地回到了她的身边。沈蓁陡然想起那个把书送给他的男子,那个叫裘风的男子和他手下的灵山帮,诡异精妙地带离她母子俩逃出绝境,又把这本云慕晨视为珍宝的送到她的手上,难道真的只是受瑞王所托吗?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刚才男子口中的故人若不是瑞王,那会不会是….. 沈蓁‘嚯’地半弯起身子,掀开马车的帘布,透过车窗回望着逐渐远去的凉亭。可是此事凉亭内已是空无一人,半点儿没有了那男子的身影,空旷的郊外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尤为不真实,仿佛方才只是黄粱一梦。 沈蓁颓然坐了回去,她紧紧将手中的抱在胸口,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串般,止不住地滚滚滑落。粱曦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般模样,虽然母亲从前在翊千宫少言寡语,眼神中总是带着略微的哀愁,可是母亲却从没有这般失态地哭泣过。粱曦不由有些慌张起来,缓慢挪着身子到沈蓁身旁,安慰道:“母妃你怎么?母妃别哭了,曦儿已经没事了。母妃不用害怕,以后曦儿会保护你的!” 沈蓁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目,极致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怜爱地抚着粱曦rou嘟嘟的脸颊,满满的幸福与安心涌入心底。她知道慕晨并没有离开自己,他给她留下了最宝贵的礼物,延续了他和她的生命。 木清站在矮山的山顶上,目光凝视着沈蓁的马车逐渐离去,悲伤和喜悦的心情在胸膛中交织融合。虽有不舍,可是她终究还是感到欣慰的,她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中暗自唤道:走吧,去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海阔天空,忘却一切,重新开始你们的生活! 裘风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似是责问的口气,“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送她?” 木清低头苦笑,徐徐道:“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差别呢?只要她和曦儿能逃离这里,能好好活下去,一切都无所谓。更何况,我说过她不能知道我的身份,这对我对她都没有好处。” 裘风皱着眉头道:“可是如果你不告诉她实情,她就会一直以为是你陷害她,会记恨你一辈子的!” 木清笃定地摇摇头,神色淡然地说道:“不,她不会的。离开了皇宫,离开了京城,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她会把过往在宫中遭受的一切苦难都忘了,她会把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全都忘了,也包括我在内!” 裘风又逼问道:“你就甘心?从她们的生命力彻底消失?” 木清再次摇头,只道:“当年的云长烟和哥哥会永远活在她的心中!至于现在的尹木清….忘了也罢!” 裘风无奈地摇摇头,又问道:“那本可是你大费周章烧了典籍阁才拿到的,如今就这么送给了沈蓁,你真舍得?” “我原本把书偷出来的时候,是想把它放在哥哥的衣冠冢里。可是现在能给沈蓁jiejie就更好了,以后她也能睹物思人,我想哥哥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木清语气虽然恬淡,不以为意,可是听在裘风耳朵里却是觉得格外心疼。他重复地问道:“连一句道别都没有,你真的舍得?”
木清不置可否,薄如蝉翼的睫毛微微一颤,在眼睑处留下一道阴影,眼神凝望着远方如轻薄白纱般飘荡的云朵,神思不禁也变得幽扬起来。“其实我真的没有舍不得,更没有遗憾。能让她和曦儿逃离无休止的争斗与阴谋,从此正大光明地活在阳光下,再也不会身不由己,再也不用言不由衷,不必提防谁,更不必算计谁,我已经很满足了,又何必强求又何必非得相认呢?” 裘风紧紧盯着木清绝美到凄凉的侧脸,心中悲凉一片。自打他认识这个女人开始,他就知道她背负着血海深仇,她聪颖过人又沉着冷静,她把所有的痛苦和悲伤完美地掩饰在身后,纵使伤痕累累却总是顽强地保持微笑,让人猜不透她的情绪。她太过善于伪装,太过善于隐藏真实的自己,可是这一刻他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悲恸。裘风想要伸手抚上她消瘦的侧脸,安慰她,甚至是将她拥入怀中,抱着她让她好好哭泣一番,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伸出手。 木清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裘风,催促道:“好了!人已经安全离开,时间也不早了,我不能出宫太久,要是茱萸支撑不住,露出什么马脚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们走吧!”说完便转身朝山下走去,徒留裘风一人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