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线香花火（二）
“我还以为我能独占一个帐篷呢，看来希望已经落空咯。”蒋坤缇把一直绑着的头发散落下来，双手按摩着头皮使其放松，接着活动了几下脖颈。 “是不是有些累了？”冯悉关切的声音传过来。 “也没有，就是脖子有些酸。可能是昨天晚上睡落枕了。”这还不是因为柳辛那家伙睡觉不老实，看来回到台北之后首先就得睡个好觉。 “冯悉，还有多久能到啊？本姑娘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柳辛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松开一直抱着的臂膀，随即打开甜点的包装口袋。 “马上就到沿海公路了，再忍忍吧。”冯悉说道。 “柳辛，给你。”蒋坤缇把水递到柳辛手中，视线未免又要和宫川旬接触，于是她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宫川旬的脸。 宫川旬沉默的模样让蒋坤缇联想到恒一，明明啊两人的外貌根本不相似，从个性到神态甚至喜好，都是没有一样是相同的。但是蒋坤缇还是会看着宫川旬的脸直接联想到恒一，想到恒一时她的心难免就会纠在一起。那种感觉就像是往幽深寂寞的井里扔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在心房上的时候那种疼痛会一直持续下去。 宫川旬看着这回蒋坤缇投来的复杂视线里，透露出些许的类似悲伤的情绪。从宫川旬的角度看蒋坤缇的，她整个人的身体大部分偏过来面向柳辛与他，脸上的妆容无论怎样仔细打量都是既完美又精致，披散下来的长发是微微卷着的。她的眼神里有这某种情绪令他感到困惑。似乎只有看着蒋坤缇的时候，他才能短暂的遗忘掉那些必须勾心斗角的肮脏事，可那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可以给我一瓶水吗？”蒋坤缇发现宫川旬在有冯悉的场合里，似乎在极力避免着叫她的名字。 蒋坤缇从包里拿出一瓶递给宫川旬，大概是一系列动作过于快大脑来不及思考跟防备，在对上宫川旬那双眼睛的同时两人的手指碰到一起。 蒋坤缇有些慌乱的看着宫川旬若无其事的脸，转过身去。 十分钟后，行驶到沿海公路的时候，蒋坤缇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宫川旬一路都在同身边坐着的柳辛聊天，确切的说是柳辛又是犯了话唠。对于宫川旬目前没有女朋友这点左右旁敲侧击的问了三次。 冯悉则是静静的听着两人说话，偶尔才插句嘴。 宫川旬感觉到手机的震动，将手机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来，发件人是堂本。 宫川旬点开信箱。 “徐恒一那家伙失踪了，就是今天下午您离开之后就不见了。” 柳辛看着宫川旬握着手机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问道：“宫川君，不会交女朋友了吧。” “不是这样，柳辛小姐。”宫川偏过头来对柳辛微笑着说道，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同时看到蒋坤缇回头望了他一眼。 “不过看你的样子也绝对不会缺女人的。”听柳辛这么说起，宫川旬则想到了冯悉那些莺莺燕燕的事情，冯悉才是不缺女人吧。宫川旬在心里暗暗的想着。 脸上仍然挂着微笑，他道：“会被这么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莫非......宫川你难道喜欢男人？”柳辛狐疑的打量了一下宫川旬，其实她也只是随便说说罢了。身旁的宫川旬却笑出声来。 “我说不是，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有一点吧。” “上一次谈恋爱是什么时候？” 宫川旬想了一下，说道：“大三的时候。” “分手原因？” “对方有了别的恋人。” “哦，那倒是常见的连戏剧情节嘛，然后从那以后单身到现在？” “没错。” 冯悉虽然专心开着车，但仍然留心听着柳辛同宫川旬的聊天内容。冯悉突然想起来，早在几年前他还在街上偶遇过宫川旬和那个当时交往中的女人，那个女人是学音乐的高材生，留着俏丽的短头发。 这一路逐渐变得人烟稀少，蒋坤缇醒来的时候摇下车窗后感到了一阵强劲的风，引来了宫川旬和柳辛的抱怨。 “蒋坤缇，关上啦！”柳辛说道。 “这么吹风会头痛的。”这句人话自然是宫川旬说的 “透不过气吗？”冯悉微微偏过头瞥了一眼蒋坤缇。 “可能有点吧。” “不要紧吗？” 蒋坤缇笑了笑，说道：“不要紧的。” “就快到了，还是关上窗户吧。” 蒋坤缇默不作声的将车窗摇下来，接着她就感触到冯悉的空出一只手来轻轻的安抚了一下蒋坤缇的脑袋。 “是海呢......”听到后座的柳辛说了一句，蒋坤缇目光流连在沿海公路那边的黑色海洋，看起来有些软绵绵的滚滚而来的深色波涛。海边沙滩上竟然有五六个高中生模样的青年男女在烧烤，并搭好了三顶帐篷。远远的望过去，那些面庞寂寞的都市人，脸上都挂着夸张的大笑正在用狂欢的方式庆祝圣诞节。 ——呐恒一。是海呢，是深黑色的、充满绝望的海呢。 ——呐，恒一。如果你在就好了，如果你在就好了。 “圣诞快乐！”冯悉突然没说道。 “嗯，圣诞快乐。” “呦吼！圣诞快乐！——” 蒋坤缇与车后座柳辛的声音不小心叠在一起，柳辛高亢的声音盖过了她，接着柳辛又自顾自的哼了几声圣诞歌。 蒋坤缇没有侧过头去看冯悉此时的表情，因为那会使她的余光感受到宫川旬投来的视线。那种看穿一切的眼神，蒋坤缇不用看也想象得到。 四个人下车后，柳辛最先奔跑到沙滩上，她将鞋子脱掉赤着脚狂奔，之后停下来才看到慢吞吞的三个人脱掉鞋子后走过来。沙子使人行动迟缓了几分，入了夜后沙滩上的沙子踩在脚下，凉凉的。蒋坤缇把衣襟收拢起来，黑色的天空布满星辰，天幕底下的海洋也仍是黑色。 “把烤炉弄好之后，你跟柳辛就帮忙烧烤食物。帐篷我跟宫川来搭就好，这样会快些，知道了吗？” “好的。” 蒋坤缇开始同柳辛忙活弄烧烤用的炉子，同时将蔬菜跟rou类从袋子里拿出来。柳辛的一脸兴奋的串着蔬菜跟虾rou。 蒋坤缇将炭火燃起，几块黑炭燃烧时边沿处透出炭底下的橙红色火光来，抄起一把蒲扇扇着火焰，火候刚好的时候，柳辛就把刚刚穿好的几串放在炉子上熏烤。rou的颜色逐渐变红发出“兹兹”声来。 冯悉找了一处平整的路铺好地面后，宫川旬将钉子钉在四个角。 “没记错的话，你上次说是后天的飞机回台北对吗？”宫川旬接过冯悉手中的支架，将其固定住。 “是这样，我跟坤缇一同回去。宫川，你身上有烟吗？”冯悉今日出来忘记买一盒香烟带到海边来，此时犯了烟瘾。 “冯，你知道的我不吸烟，不过这附近应该有便利店，不然你吃东西之前去买包烟吧，正好可以买些烟火......快！帮我拉一下那边的主绳，固定好帐篷的墙壁。”宫川旬示意一下冯悉。 冯悉双手并用固定帐篷，最终两人合力完善一下细节，搭好了两个帐篷。 “关于徐恒一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呢宫川。”冯悉回过头去瞥了一眼正在忙活的蒋坤缇，侧脸被火焰映照的十分温暖。 “今天暂且先忘记吧，圣诞节过去后再想办法。对了，到台北之后你什么时候会回东京？”宫川旬望了一眼他冯悉。 “我一月底之前会回来，不过坤缇的话就不知道了。” 冯悉挽住了袖口，海风吹拂着他的发梢。他心里觉得，宫川旬关心的应该只是蒋坤缇的归期吧。但暂且不能想这些，眼前徐恒一这个人就是宫川家最大的麻烦事，也就是冯悉的大麻烦。 过了一会儿，在冯悉与宫川旬快完工的同时就闻到不远处炉火上烤rou的香气，夹杂着微咸的海风飘散过来。 从宫川旬身上传来几声微弱的电铃声，大概是海风的原因，使得铃声听起来特别微弱。 “冯，我去接个电话，你先过去吧。” 冯悉打量了一下宫川旬，转身走向炉火那边。 “你说吧，堂本。” “是这样的，宫川先生......您，您现在在海边？”电话那边的堂本将新刷好的一双球鞋放到卧室的床边，那一双原本洁白的球鞋已经变成米色。无论再努力也好，都无法变回以往的洁白。 “是，我现在和冯悉他们在海边。堂本，那个徐恒一有什么情况吗？” “刚刚我收到眼线的情报，有人在歌舞伎町附近的旧公寓见到过那小子。也有人说，那个地方是他之前在东京的住所。看来应该没什么特别的......” “先别收眼线，让他们先在周围垫伏一会儿，直到徐恒一出来，看看他还会去哪。” “好的，宫川先生。”堂本毕恭毕敬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在宫川旬刚要挂掉电话的时候，堂本又问：“宫川先生，我想问您，那位姓蒋的小姐也在吗？” “她在，怎么了堂本？”宫川捡起一块光滑圆润的鹅卵石，放置在口袋里。 堂本沉了一口气，他说：“那位蒋小姐曾是徐恒一的恋人......” “这我知道。” “宫川先生，我觉得如果不能除掉徐恒一的话，可否利用这位小姐从而打击......” “不可以那么做，堂本。”宫川旬的声音骤然变冷。 “......”堂本握着电话，没有说话。堂本在想，宫川旬那句话的意思。到底是他不可以那么做还是他从心底根本就不想那么做呢，堂本不敢接着往下再去猜度什么。 “堂本，我的意思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可以不用那么做，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也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要知道我们跟宫川武，我的舅舅，是不一样的人，你明白吗堂本？”宫川旬第一回觉得自己的话里也有这么多的虚伪成分。他自己真的比他舅舅宫川旬高尚很多吗，他怀疑自己。从前那些做不得的事情，那些宫川旬给自己制定的底线其实已经慢慢随着蒋坤缇走进来他的生活以后，那条界限就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