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说好的呢

    单舞辞别银杏回到家中，心情忧郁，与宁小路通话后，在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第二天清早，闹钟响了第三遍才将她从昏睡中惊醒，而睁眼的第一时间她就感觉自己脑袋沉重、额头guntang，那应是淋雨的后果！

    这一天，她第一次萌发了请假的念头，拿起电话便打给了刘怡然。连续拨打几次她都在通话中，好不容易接听了，自己没开口便听得她像爆豆子一般安排了工作。

    “单舞，立即通知所有驻村干部下村统计灾情，统计情况上报民政办，另外，隋书记让你到单位立即联系她。”

    “什么灾情？”

    “暴雨橙色预警都已经升级成红色预警了！全市都进入警戒状态，你在做梦啊？赶快的，便走边通知！”

    单舞懵了，推开窗，街面上哗哗地冲刷着雨水，滩积的深度足足淹没到成人的膝盖位置。

    原来，雨这么大！

    隋月暗自庆幸，若不是早先两个月就制定了防洪措施、储备了防洪物资，这一场突来的特大暴雨不知会给向荣带来怎样无法预料的后果。可尽管事先有了妥当的安排，这持续不断的超乎人们想象的雨水仍然给镇域范围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主河道河堤被冲毁了十几公里，沟渠路桥毁坏明显，农田受损面积广泛，另外便是花卉基地、生态渔场和养殖场此类种植和养殖大户遭受了重创……但好在危险地带的人员全部及时转移，生命安全受到保护。

    连续几天，机关全体干部便兵分多路，一些牵头与各村的防洪卫队一同清淤、筑坝，一些负责统计灾情、发放救灾物资，另一些便安抚民心、鼓励自救。

    这天，隋月与赵国章、于少辉等一行人走进流马村，挨家挨户地进行情况了解。当来到王昊家时，跟在人群后的单舞晃眼看见了王昊，他与父母正在被冲毁的简易鸡场处理被溺死的鸡，看来损失十分惨重。见镇村干部前来探望，一家人都转身围了过来，王昊一眼发现人群里有单舞，他立即埋下头匆匆走进偏房躲避。单舞明白他的心思，并不前去找他说话，只是将他母亲拉到一旁询问情况，得知昊子已经成功戒毒，并且踏实地在家干起了生态养殖的营生，单舞从心底里为他感到高兴。

    临走时，单舞给昊子发了一条短信。没事的，鸡死了再养就是，一定会做好，我相信你！

    王昊看后心中难受至极，他暗暗发誓，定要认真做好养殖这一件事，赚到的钱要第一时间归还给小舞。

    傍晚，正在沿途巡查灾情的隋月接到消息，说公立幼儿园外的斗渠涵洞被上游冲下的树桩等物堵塞，导致地势低洼的幼儿园被淹，目前，全托的部分幼儿需要紧急疏散。

    隋月立即下命令调集巡逻队员和机关人员赶往救助，自己也带着几人立即前往。

    到达时，现场只到了稀稀拉拉几名人员，正没在及腰的水中救助。隋月当即发火，问其他人呢，这才得知因新一**雨的来临，各处险要位置都派遣了人员前往驻守，实在已没有更多人力。她叹一口气，抬脚就探进水中往低处的园内走去，众人也纷纷跟随而去。

    单舞背出的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梳着两根小辫子，年幼的她并未因洪水感到紧张和忧愁，她紧紧搂着单舞的脖子，一面咯咯地笑，一面将小脸埋在单舞的后劲项里快乐地磨蹭。

    突然，小女孩感觉到单舞身体炙热，便伸出两只小手去摸她的额头，jiejie，你好烫呀，你发烧了吗？我等下给你打针针哈！

    单舞心中一暖，嘴角泛起一朵微笑，将小女孩送上车温柔地摸摸她的小脸，说等把小娃娃都接出来就打针。

    随后，她转身便又往园里蹚去，途中，突然感觉眼前一阵旋转，接着，整个天都变成了黑色。

    在栽进水中的一刻，她有意识地去扶身旁的树枝，手腕上的那串念珠被挂断，曾陪伴她相思时刻的一百单八颗珠子便与她一同散落进浑浊的积水中。

    模糊里，单舞看见小时候的自己，穿着背带裤、扎着顺滑的马尾辫，笑笑盈盈立在画板前娴熟地挥舞画笔，正画着的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单舞高兴极了，她兴奋地喊那个小小的自己，小舞，小舞！那小小的自己转过头，与她相望，渐渐就隐去了脸上的笑容。她着急地询问原因，却反被质问。

    我们说好的呢？

    不是说好了不哭吗？

    你忘了我写给你的信？

    忘了对小蝶的承诺？真没用呢！

    我没忘，只是，真的好难过！

    你就是忘了，你再好好读一读，别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没有人会可怜你。

    单舞顺从地拿出那封写于2008年的信，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亲爱的小舞

    你说，如果我们一直留在四月该多好？清明过后“三月三”，草长莺飞，柳绿花繁……本是那么好的季节，又遇上那么好的人！

    但是，毕竟四月过后是五月，毕竟那个***让老天给画灰了。

    所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不要为我难过了。尽管这段时间我也认为自己是可怜的，因为没有了小蝶，整个世界就如同一幅暗淡的白描。

    小蝶说得对，每一只怀揣美好梦想、勇敢破茧而出的蝶，飞向的终点都是死亡！但死亡只是一种自然消亡的必然结果，而一生一回、一人一次的生命，其生的意义，就如同蝴蝶积攒全部的力量期待与一朵花儿的幸福，有多幸福，那过程便有多辛苦。

    我以为我会死掉，我也那么想过，可是我不能那么做。宇宙浩瀚，世界辽广，人生的长河，死是永恒的，生却只是眨眼一瞬间，变作一个人需要怎样的缘分？所以亵渎他人和自己生命的人是可耻的，是会被万物唾弃的。掐指一算，一生的时间在不排除天灾人祸的情况下，充其量也不过三万天，其中有一万天是在睡眠，还有一万天是在消遣，难道仅剩一万天奋斗的光景也熬不过吗？想死的人何必那么急呢，况且，你是何等幸运才能拥有这样的专属时间呢。

    所以，不论有多苦，我绝不去死，相反，我要好好的过，好好的奔向生命里每一朵可爱的花儿。如同正男一样，朝那个勇敢的、可以担当一切的自己一步步慢慢走去。

    明白这些，突然觉得对自己的遭遇心生怜悯而一蹶不振的我是多么的可悲。我竟没有发现自从出生，我便是带着万物生灵的幸运而来的。只要来了，便应该飞舞，不论路程有多少的坎坷，也不论最后是否能遇见生命里绚烂的花朵，重要的是该明白飞舞的人生本就是最美的生命之花。

    我也不再为小蝶的离去而难过，她的人生虽然短暂，却用那优雅的生命姿态给了与她相识或不相识的人以鼓舞和幸福。所以小舞，作为小蝶的女儿，我们爱她，就要更爱自己。将来无论我们做着什么样的事，过得辛苦还是宽裕，请像小蝶一样，微笑着，并在自己心中闪光地活着。***

    隋月安排完最后一项工作后，从会议室回到自己在单位的休息室，涂然和刘怡然分别抱了一床被子、提了一瓶开水轻手轻脚地跟进屋来，隋月示意他们将被子放在椅子上就出去。

    打完退烧针、挂着点滴的单舞躺在她的床上依然还昏昏睡着，医生说是重感冒加之体力透支导致了晕厥，补充身体营养和注重休息会慢慢恢复过来。看着她额头上又渗出一层豆大的汗珠，隋月取了热毛巾认真地给她擦拭，顺便也将脖颈和两只手臂一同擦了擦，看见单舞那只自把她从水里捞出来就紧紧握着的右手到现在依然没有松开，隋月感到不解，她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你那两颗木头珠子有什么可宝贝的，人都栽了还能抓着不放。边说着，边伸手怜爱地摸了摸单舞已从高温变作冰冷的额头，这时，单舞迷糊地喊了一声，mama！

    小小的一声呼喊，乌突突就把隋月这女汉子的眼泪给喊了出来。两年来，这个丫头就在她眼皮底下一天天成长，多么辛苦也不喊累，明明生了病也不支声，多好的孩子，为什么偏偏有这样孤单而又艰苦的人生？

    第二天醒来，单舞一眼看见隋月躺在椅子里睡觉，而自己却霸占着书记的床铺，她顿时惊慌地坐了起来。隋月被她的响动吵醒，张嘴对单舞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小蝶是你妈，正男是哪个？

    单舞心中一惊，反应过来应是自己说了胡话吧，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说是电影里的名字，而后她发现手里还紧紧攥着两粒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