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夜幕降临，残月挂在天边，清冷的月光洒下，将炎羽城笼进一片静谧。 一队队守城士兵在城墙上巡视着，不时将目光投向城外那座高台：高台上燃着熊熊火把，火光照亮了台上人儿的脸庞。他们尊贵的大王女此刻依然在眺望在炎羽城，仿佛近乡情怯的离家游子，在等待家门打开的那刻。 看到这一幕，士兵们心中五味陈杂，自然没发现城墙的阴影中，两个身影一闪而过，迅速向皇宫方向而去。 比起城墙上，皇宫内的士兵数量却少了许多。数量虽少，但此刻能进驻皇宫的，都是女王的亲兵。当然，除了亲兵，还有隐藏在黑暗中的魔灵兽。一双双暗红的眸子不分昼夜的巡视着皇宫，静静等待扑杀猎物的时刻到来。 寂静的皇宫里，在东隅的一间房中却传出盘盏摔碎的声音，还有隐隐呜咽。守在门口的侍卫们脸上滑过一丝不忍，随后又恢复了冷漠。屋内，身穿华服的女孩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怀里紧紧抱住只半魔化的火凤，任它用尖锐的喙和爪在自己身上留下道道伤痕。满脸泪水遮不住女孩精致的容颜，凤目红肿，但眼底却满是坚定。女孩紧咬贝齿，心中一遍遍向怀中的灵兽大喊：‘子卿，快醒来！不能认输！’ 若灵珊在场，她定会心碎，那一身狼狈，瑟瑟发抖的女孩正是从小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幺妹——栖凤国的三王女，灵霜。 自祭天大典后，灵珊被人劫狱后失踪，灵琳在鸢王爷的支持下紧锣密鼓的准备登上王位，而拥有火凤子卿，原本成为下一任女王呼声最高的灵霜却被秘密禁足，因为……祭天大典后，子卿竟然开始魔化。 最初只是额头上浮现出黑色的花纹，但后来那花纹却开始不断扩散，此刻大片的花纹已经攀上了子卿的翅膀。而随着花纹的扩散，子卿的神志也出现了问题。 当子卿的眸子呈现暗红色时，它便会对除了契约者灵霜之外的周围一切发动无差别攻击。若这副样子被传出去，子卿一定会遭到毫不留情的抹杀。 那时，灵霜身为失去灵兽的王女，同时也就失去了继承王位的资格。虽然灵霜原本便无意与王位，但当灵琳与鸢王爷出现在魔化的子卿前时，灵霜的眼圈终于还是控制不住的红了起来……最终，她与子卿一起被禁足在寝宫中。 身为契约者灵霜能够在子卿魔化时唤醒它的神志，但随着子卿魔化程度的加深，它眸子变色的频率越来越快，而灵霜唤醒子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更让灵霜心寒的是：几日前，魔化的子卿竟然开始攻击自己，虽然攻击力度不重，但灵霜知道，在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子卿会对自己下杀手。 子卿终于清醒过来，虚弱的靠在灵霜怀中，看着女孩身上的道道伤痕，子卿眼中也滚落下两颗泪水。轻轻的将喙在灵霜的脸颊上蹭两下，子卿用意识向灵霜传递着心中的话语：‘霜，杀了我。’ “不！”灵霜坚定的摇头，这不是子卿头一次对她提出这个残忍的要求，但灵霜的答案从未改变。 用力抱紧子卿疲惫的身子，仿佛怕怀中的温热在下一刻消失，灵霜低声抽泣着：“我会一直陪着子卿，所以，所以子卿一定要好起来。” 王姐们已经变了，我只剩下子卿你了啊。 “啧啧，还好灵珊没来，不然看到这场景还不得当场砍人啊。”忽然间，一声叹气从背后传来，灵霜一惊，忙扭头看去，就见两人不知何时站在窗旁，正好整以暇看着自己。 “特使……大人？”看到赵雨萱的脸，灵霜绷紧的身体竟然放松下来，不知为何，她本能的觉得眼前的女子不会伤害自己。 子卿看到朱颜，立即从灵霜怀中挣扎着要站起来，灵霜见子卿忽然激动，忙下意识的将子卿锁在怀里，用身体遮住子卿，不让两人看到子卿魔化的样子。 “免礼吧。”朱颜见灵霜的动作，唇边勾起细微的弧度，冲子卿一挥手，一道红芒便打入子卿体内。在灵霜惊讶的目光中，原本还萎靡的子卿顿时精神抖擞起来，连羽毛的色泽都艳丽了几分。 “汝，不，您是……朱雀大人！？”眼睁睁看到子卿的变化，收到意识中子卿兴奋的传音，灵霜顿时知道了眼前男人的身份。 朱颜冷傲的轻轻颔首，将目光转向赵雨萱。 “地上太凉，我们去一旁说话吧。”赵雨萱俯身抱起跪在地上的灵霜，为她拍打掉衣服上的尘土，然后抱着往内屋的软榻走去。 “大人您……”拽着赵雨萱的袖子，灵霜不安的向门口望去，生怕侍卫们察觉屋内的动静。那群侍卫，可都是鸢王爷的人。 “放心。”轻轻拍打着灵霜的背，赵雨萱安慰道：“没有人会听到的。”在她们进来的那刻，赵雨萱已经张起隔音结界， “大人，求您救救子卿，它，它……”说着，灵霜眼眶中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有奔涌的趋势。 “以火凤而言，资质还算过得去。”上下打量子卿几眼，朱颜中肯的评价。就这淡淡的一句话，就让子卿激动的挺直身子：这可是来自首领的认可啊啾！ “我们就是感受到子卿的呼唤才找过来的。”将灵霜放在软榻上，掏出帕子擦干她脸颊上的泪水，赵雨萱爱怜的揉揉灵霜的发顶。若不是亲眼看到灵霜那幅脆弱的样子，她都快要忘记，高贵优雅的三王女其实也还是个幼小的孩子。 二人潜入皇宫原本想直接寻找灵琳的所在，谁知在路上朱颜却忽然感受到眷族的气息……虚弱且带着魔族味道的气息。将情况跟赵雨萱一说，赵雨萱脑海中第一时间便浮现出灵霜的模样。等向朱颜确认那气息真的属于火凤一族，赵雨萱便决定过去看看。 除了灵琳和鸢王爷，灵霜算得上是灵珊唯一的亲人了。 于是，赵雨萱二人便顺着子卿的气息寻了过来。躲在在寝宫外的阴影中，看着寝宫门口重兵把守的架势，赵雨萱更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让朱颜撕开空间，两人没有惊动任何一只魔灵兽，无声无息的进入寝宫，就看到灵霜抱着子卿蜷缩在地的画面。 “大人，求您救救子卿！”感受着脸颊上久违的人体温度，看着眼前温柔的女子，灵霜乞求着。 如果是这个人，一定有办法的！ 在灵霜心中，眼前的女子是她最后的希望。栖凤国的神殿？！自从某日神殿忽然有灵兽暴起伤人后，神殿就已被现任女王下令拆毁，而巫女祭司们也被驱逐。现在栖凤国依然被认可的‘灵兽’仅限守卫皇宫和炎羽城的那些，而拥有那种嗜血目光的，真的是灵兽么？ 赵雨萱静静看着灵霜，灵霜扯住赵雨萱的衣袖，小脸上满是执着。 “……子卿能救，但是……” “但是什么？”听到子卿有救，灵霜顿时睁大眼睛。 “但是，需要你付出代价。你肯么？”赵雨萱的声音传进耳中，似乎被拢上一层薄纱，带着些缥渺的味道，在灵霜脑海中回响。 “只要能救子卿，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看眼已经精神起来乖乖跟在朱颜身侧的子卿，灵霜回答的毫不含糊。 “如果代价是对灵珊发誓效忠呢？” 从此，不再是王位的继承人。从此，只能以臣的身份立于殿堂之上。 灵霜微愣，旋即笑了：“我从未想过，要与jiejie们去争抢些什么。大王姐是您选择的人，那么，灵霜愿誓死效忠大王姐。” 话音刚落，一颗光点便从灵霜额头正中浮了出来，飞向赵雨萱掌心。 “契约成立。”光点融入掌心，赵雨萱笑眼弯弯：明主，贤臣，良将。这一趟入宫，真是值了。 “聪明的孩子，通常运气不会太差。”见灵霜毫不迟疑的做出选择，朱颜眼中滑过丝赞许。虽然讨厌女人，但是对孩子朱颜他还是有那么一丝喜爱，当然，要是他与萱萱的孩子就更喜爱了。哎呀，想想就脸红呢…… 没留意朱颜脸上忽然泛起的红晕，赵雨萱冲子卿招招手，子卿忙凑上前来。拍拍子卿的小脑袋，赵雨萱问道：“子卿，你怎么说？” “啾啾！啾！”子卿仰起脖子，快速鸣叫两声。 “我知道了。那么……忍耐下。”点点头，赵雨萱另一只手腕一翻，一张灵符便出现在她指尖。将符拍在子卿身上，它身上的黑色花纹顿时扭曲起来。那符好似掉入墨水中的海绵，将子卿身上的花纹吸附到灵符上。直到灵符整张都变得漆黑，而子卿的羽毛重新恢复光鲜，赵雨萱才将灵符摘下。 随后，她轻轻抖腕，一只指甲盖大的蜘蛛就从赵雨萱腕间滑下来，攀上子卿头顶。 “化！”赵雨萱一声轻哧，小蜘蛛顿时忙碌起来，透明的丝线在它八条腿的奋力滑动下，变成一条条黑色花纹，均匀的铺洒在子卿身上，不用片刻，子卿又恢复了之前魔纹遍身的样子。 “霓蛛？”灵霜吃惊的看着那只努力吐丝的蜘蛛，这可是被称为十大梦幻灵兽之一的霓蛛啊！虽然体积小，但却可以将吐出的丝线拟态成任何东西，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又求之不得的灵兽！ 觉得差不多了，赵雨萱这才摸摸下巴，对小蜘蛛伸出手，小蜘蛛马上讨好的蹭蹭赵雨萱的指尖，几下又爬回她袖内。 “喏，拿着。”将符纸塞到灵霜手中，赵雨萱道：“不要弄破了，否则‘她’会知道的。” 虽然不知道赵雨萱口中的‘她’是谁，但灵霜还是郑重的将符纸放进袖子。 从灵霜口中得知现在宫内的守卫皆是灵琳的亲兵，赵雨萱眼底滑过丝了然，叮嘱灵霜在寝宫内安心等待，赵雨萱便同朱颜闪身出来，直奔宫中魔族气息最浓郁的地方而去。 一路上，巡逻的守卫越来越少，隐藏在暗处的魔灵兽却越来越多，追寻着魔的气息，二人终于来到了一座宫殿外。殿门大开，殿内丝竹声声，数名貌美舞姬随乐曲扭动着腰肢。灵琳端坐在王座之上，一轻纱罩面的绯衣男子乖巧的依偎在她膝上，不时把玩着灵琳腰间的挂饰。王座下女官们分坐两排，每人身侧都有妖娆少年服侍，表面上歌舞升平，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观看歌舞的灵珊一脸木然，表情欠奉，女官们虽面上挂笑，但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勉强。整个殿内透出一股yin靡又诡异的气息。 阴影中的赵雨萱扫过殿内众人，眉头皱起来：这宴中，为何不见鸢王爷身影？ 这时，灵琳身侧的男子似乎感觉到什么，忽然抬起头向殿外看去。朱颜搂着赵雨萱腰肢的手下意识的一紧，就见赵雨萱摇摇头：那家伙不是在看她们。 仿佛印证赵雨萱的猜测，清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能在炎羽城王宫中策马而行的，数来数去也只有鸢王爷一人。 果然，片刻后鸢王爷的身影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怀中抱着一人，鸢王爷单手勒马，护着怀中那人翻身跳下来，一身煞气的迈步走入殿中。笔直的站在那里，鸢王爷一双凤目直视高处王座上的人，似一柄出鞘的利剑。看那杀气腾腾的架势，任谁都会觉得鸢王爷来者不善。 见鸢王爷到来，绯衣男子凑到灵琳耳畔低语，灵琳眉稍一挑，冲座下一挥手，乐声顿停。舞姬、乐师还有服侍少年们训练有素的退了下去，而女官们也纷纷起身行礼告辞。赵雨萱看的清楚，出得殿来的女官们脸上都露出一种如被大赦的表情。 不多时，偌大的殿内就剩下鸢王爷柱子似的杵在那里。 “你来干什么？”灵琳站起身来，冷冷冲殿中的鸢王爷喝道，明显对她的到来感到不悦。绯衣男子似乎被鸢王爷吓到，柔若无骨的附在灵琳身上， “你都做了什么！？”鸢王爷眼中红丝遍布，狠狠的看着王座上的二人。 “……”灵琳扫到蜷缩在鸢王爷怀中的人，眉头紧皱，没有吱声，身子却是僵硬了几分。 “你！”鸢王爷见状，玉臂一甩，三支袖箭从她袖**出，直奔灵琳……身旁绯衣男子的面门而去。 “呵呵，”眼看袖箭到了跟前，绯衣男子却不躲不避，只是轻笑一声，一股轻烟从他身上飘出，袖箭碰到那烟气，顿时碎成了粉末，连男子的发丝都没伤到一根。 贝齿紧咬，鸢王爷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名字：“柳烟！” 绯衣男子，也就是柳烟魅惑的冲鸢王爷眨眨眼，嘤嗯一声道：“小冤家，怎么一来就这么热情？奴家可是会吃不消的啊～” “废话少说，你对颜儿做了什么！？”无视柳烟的调笑，鸢王爷将怀中人的脸露出来，原本羸弱的颜夫人此刻以消瘦的不成人形，眼眶深陷，苍白的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呼吸微弱的几乎已经感受不到。 “哎呀，奴家好心帮她实现宿愿而已，不应该好好感谢奴家么？” “……你答应过我，不动她。！” “是啊，奴家是答应过你，可是…是她自己要求的哦～颜夫人思念幼子如斯，奴家也于心不忍，何不做个人情，送她一程？哦呵呵呵～”柳烟伸出舌尖舔下唇瓣，一脸嫌弃的道：“颜夫人的滋味，啧……好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