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居北海君南海
凝香就送荀彧到门外，荀彧站在黑暗里，婆娑的树叶响在他的头顶，楸树笔直地指向天空。荀彧脚上像绑着石头一样沉，他撑住一旁的墙壁，大口地吐气呼气，拖着脚步往前走。他不知道方向，他只知道，不能停下来。 凤清与憬集为连上他们的红线绑架他们那一次，凝香也说过，连上红线，就能取走所有的感情。他不愿意失去这段感情，所以他宁可带着这段感情痛苦，让这所谓的红线断掉，让他，让凝香，心里永远保留着这段感情相隔天涯，他也愿意。 唐芙险些小产，他知道自己得做出决断，否则，这样的选择在今后将发生千百次。 “荀彧，我在醉花阴呆了那么些年，靠着你才明哲保身，做了艺伎。尊严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荀彧，我没办法不要自尊地爱你。” “荀彧，你就当作再救我一次。”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天南海北，各知天命。” 那是凝香在河堤上对他说的话。把他说不出口的都说了，自始自终，他连一句抱歉都说不出来。他总觉得，说这一句抱歉，只怕更侮辱了凝香。 凝香站在门前良久，眼里的眼泪都流不出来。她想，没了她，荀彧以后想必也就不会面对这样令他狼狈的抉择，他还会是以前意气风发，难动声色的他。不会面临难堪，不会面对这样两难的抉择，始终都是她最开始爱上的那个模样。 今后，今后的今后，都一直以她从前爱上他的模样生活。 憬集站在大堂外看着她凄冷的背影，心里涌出难以描述的滋味，凤清心里莫名地舒了口气，这任务总算是完成了，拖拖拉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结果总还是让他满意的。 “凤清，你有没觉得凝香似乎并不开心？”凤清俯视憬集，心想，这哪里是似乎，分明就是不开心。但是憬集只知道连上红线今后就会在一起，哪里晓得这其中还有曲折，含糊说道：“可能是太高兴了。” 凝集皱眉不豫地看着睁眼说瞎话的凤清，“在寨子里荀彧真的选择了凝香？还有，我后来怎么没了意识？是不是你干的？” 凤清皱了下眉头，轻哼一声：“什么我干的，我是那种人？是秦川干的。” 正在赶路的秦川打了个喷嚏，心想，莫非官兵在准备抓他了不成？想罢便喝着众人赶紧赶路，离开邺城地界。 憬集还欲问，凝香却已走到跟前：“我明日就离开邺城。不论怎样，还是多谢两位的照顾。”凝香憔悴得整个人像块要碎掉的冰似的。凤清心道，哪里是他们照顾凝香，他们一日三餐吃着凝香做的饭菜，到头来他还使计将凝香的心都伤透，凤清突然觉得自己可真是坏。 “凝香，你没事吧？”憬集抓住欲走的凝香的手，凝香将憬集的手推开，说道：“无事。反正，都结束了。”憬集愣住，什么叫做，都结束了？ “是说荀彧愿意连上红线，我们的任务结束了。”凤清强行解释，憬集被凝香推开的手暴露在空气中，任着湿润寒冷的空气冷了她的手。凝香房间的烛火倏忽灭掉，憬集用手摸着胸口，低喃：“我心里怎么这么不舒服呢？”凤清眨眨眼睛，什么都没说。 翌日早晨，憬集饿着醒来，凝香早已经离开，她心里略微惆怅，相处了这么些时间，憬集本想与凝香好好道个别的，哪晓得凝香早早就离开了。然而憬集看到了许久未见的肥嘟，自从这肥鸟跟着凌钰离开之后，一次也没有回来过。现在它回来了，莫非凌钰也回来了不成？ 凤清脸色不怎么好看，肥嘟落在她的肩膀上，开门见山便说：“凌钰出事了。见你们这边的事情办完了，让你们过去。” 凌钰出事了？憬集心头像是一瞬间劈过闪电和惊雷。凌钰是神仙，神仙也能出事？！那肥嘟不就是来求救的？她要怎么救凌钰？是不是要离开邺城了？ “你等等，我······我要去和奉孝道个别。” “道什么别！凌钰出事了你还有心思和其他男人道别。”肥嘟的爪子紧紧地扣住憬集肩上的衣服，扇动着翅膀整个鸟身往后探，试图拉住憬集。凤清无奈地叹一声，伸手拽住憬集：“先去看凌钰要紧。” “我就和郭嘉道个别。一会儿就好。凤清，你不懂，每一次分别都要好好道别，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了。”憬集这样劝说凤清，凤清皱了眉头，没好气地说：“你是在叨叨个什么东西。” “哦。我是说我想和郭嘉道个别。”憬集知道现在凌钰出事了，可能需要凤清的帮助，她也得跟着离开，只不过她想和郭嘉说一声，不想不辞而别。 “凌钰就在邺城，你别什么别！”肥嘟没好气地飞在憬集的面前责备道。憬集脸上被肥嘟扇出来的冷风凉得够呛，见肥嘟竟然敢和她这么大声说话，看来凌钰出的事还不轻。念及此，她心头一绞痛，险些喘不上气。 —————————————————————————————————————————————————————————————————————————————— 憬集推开凌钰的房间门时，惊得顿住了脚步，凌钰躺在床上，床边是大滩的鲜血，憬集眼前一花，赶紧靠在门扇上，才没有跌在地上。凤清几步上前，为凌钰把脉。肥嘟焦躁地在凌钰的身上踱步。憬集的视线移向床头，那里有一个女子跪坐在窗边，不停地用青色水袖擦拭凌钰嘴角流出的鲜血，咬着唇大颗大颗的眼泪蓄在眼眶里，倔强的不让它落下来。凌钰呛咳出鲜血，染红了银白的广袍，女子不断地擦拭，凌钰的手抬起，放在女子的肩上，将她推开。这一推，女子跌在了那一滩鲜红的血里。青色的水袖浸染着鲜血，女子又直起身子拽住凌钰的手，耍赖般说：“我不走。你要不想看见我，那你就起来，你走啊！”憬集看着她的侧脸总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凤清叫了她两声，憬集才略有回神，她指着凌钰床头问道：“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