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绯衣女子
憬集失约郭嘉。 那夜她回到客栈，见凌钰坐在堂中位置饮酒。瓷白的被子映着他圆润纤长的手指。憬集脚下一顿，已经喊出了凌钰的名字。 声线抖了一下。 凤清也皱了眉头。他拉住憬集的手臂，示意她先上楼。夜里她听见凤清的房间传出拍案的声音，她蹑手蹑脚地将杯子扣在墙上，听见凌钰说，我要春灼回来，憬集谁都不能爱。 凤清质问他，你知道郭嘉是谁。春灼爱过他也为你背弃过他！憬集不是春灼，你不能这么对她。 凌钰冷笑一声，他不过是春灼爱上的一个影子，一个像我的影子。 带着微微的醉意。 杯子跌落破碎的声音响起，憬集听见凤清一字一句对凌钰说，我不同意你这样做！ 凤清，谁都拦不住我。 房间一下子悄无声息，憬集移了下杯子，黑暗里她感觉到有人站在她的面前，眼前拂过一阵风，她便没了知觉。 醒来时候憬集已经身在长沙。 凤清蹲在院子里拨弄花花草草，见憬集立在廊下，问道：“饿了没？”憬集点头，她就是被饿醒的。凤清理理衣袍，广袖上沾了不少泥土，他站起来一边看自己的衣服一边无奈地说：“我进屋换身衣服带你出去吃。凌钰这个抠门的，我都说请个丫鬟，他偏不！我活了这么多年月，身上还没沾过这么多土呢。” “凌钰也在？”憬集当然知道自己现在不在邺城了。凌钰都到了邺城，与她和凤清会合。凌钰怎么可能还会让她留在邺城去见郭嘉。 憬集的声音太过尖利，话音落了她才察觉自己方才的惊讶。凤清叹了声气，似是无可奈何，声音也落寞了几分：“周瑜这任务变数很大，凌钰担心你应付不过来。” 憬集抬眸去看凤清离去的背影，心想，凌钰到底是担心她应付不过来，还是觉得自己就是这任务中的变数。 憬集和凤清相处的时间不断短暂，加之凤清身上幽香不同于别人，那夜拂过她面庞的衣袖上是谁的味道，她怎会不知道。凤清那日字字句句的剖白她都记得，然而转眼间他又将她带出邺城，虽知凌钰在其中的作用不可小觑，但她觉得，有凌钰在，她与凤清的友谊永远建立不起来。 凤清换过衣裳，见憬集靠在柱子上出神，紧了紧护腕，正想唤她，只听见咕噜一声响，憬集做作地“哎”了一声，看着凤清说：“明知我饿了，你换衣裳就不能快点嘛大仙人。” 大仙人。这话听着可真是像骂人。有些话，凤清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和憬集解释，憬集不问他，倒让他心里好受一些。谁让他打不过凌钰呢。本想一走了之，又放心不下憬集，自己在，好歹能照应着她点。 白灼死去的这一万年间，凌钰在虚境呆的那一万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令凌钰变成了这样冷漠的一个人。 思及此，凤清咽下叹息，分明凌钰还有事情瞒着他的。 憬集同凤清走到街上的时候，人来人往间挟带着馥郁的香气，人人手中都拿着花与彩条。凤清见她疑惑，解释道：“今日是花朝节。” 憬集笑道：“既然是个节日，那我们呆会儿来逛逛吧。” 街上一棵古书上挂满了彩条，憬集拈了一条看，登时又松开了，啧啧嘴道：“我倒是忘记自己是个文盲了。” 说起文盲，憬集才想起来，自己竟是将从前郭嘉教授给她的字忘得一干二净了，就连在舒县与周瑜一起上的学堂，那些学问也忘得七七八八了。 说起来还是自己没有用心罢了。 憬集正要转身离去，余光一瞥，顿时立在原地，书上飘扬的彩带将对面绯衣女子的面容掩去几分，憬集还是瞧得清楚。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女子是那日她与周瑜送别孙策时候，她瞧见的在城墙上的女子。 那个转瞬即逝的女子。 绯衣女子与憬集视线相接，淡漠地看着她，眼神瞥见凤清的时候，憬集发觉绯衣女子脸色一变，竟匆匆离去了。 翻飞的衣袂上有一朵蓝色的桃花，栩栩如生。憬集拨开人群追过去，凤清放下彩条一抬头便看见憬集站在人群中四下回顾，匆忙前行几步又兀自停下来。 只是转眼的功夫，绯衣女子又不见了踪影。憬集苦苦思索自己何时还曾见过她，为何感觉这样熟悉。 凤清疑惑地走到她身边，憬集摸了摸肚子，决定将绯衣女子暂时搁置，现在填饱肚子才是首要任务，于是也未告诉凤清她刚才看见了什么。 凤清陪着憬集逛到天擦黑才回来，从院墙上方看见屋内的烛火明亮，憬集略略有些烦躁，推门的力气不由得也大了几分，提着油灯蹲在院中花草前的男子偏头望向憬集，憬集心头一条，脑子竟也空白了几秒，似曾相识的感觉令她呆立在门前。凌钰敛了眼中的神采，施施然站起来笑问她：“今日玩儿可高兴？” 憬集见凌钰如此，最开始的怒气竟然被消耗了不少，她心头甚至涌上一股无奈和疲惫，不知面对这样的凌钰究竟能有什么办法。 “还好。”憬集敷衍地回答，看了眼凌钰身前的那株植物——是凌钰之前在阁楼的那株花，连着花盆也一并搬来了这里，看来凌钰是要长住于此了。思及此处，憬集沉痛地叹气一声，别过脸快步进了院子。 城内风平浪静一直到了秋初，期间憬集还见过那绯衣女子几次，却都只是匆匆打个照面便没了踪影。仰仗凤清和凌钰是神仙的缘故，憬集身上向来有不少的银两，可这一日她前脚进了酒楼大快朵颐，后脚便成了吃霸王餐的人。 凤清与凌钰外出，不在城内，憬集硬着头皮又点了壶酒和几个菜，这家酒楼的梨花白格外醇香，憬集在长沙呆的日子，酒量见长不少，不过这才两杯酒下肚，竟看见老熟人从楼梯处走来。 憬集没觉得自己醉了，眯了眼睛去瞧，人已经朝她走来，她呵一声，暗道，今儿这顿饭钱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