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阿修罗界与神界隔着一个混沌，混沌与阿修罗界间着一条宽阔的界河——赤越河。赤越河水平如镜，没有半点浮力，鹅毛沉底，飞鸟难度。河水赤红，两岸沙土裸露，大风刮来，掀起漫天尘土，昏黄不见半点绿意，让人看着就觉得死气沉沉，十分压抑。

    阿修罗界集结了八千兵马立于河岸边，狆禹没有来，领军的人是阿修罗王的大儿子流川御。狆禹封了我的一身灵力，将我定身放在流川御的战车上，我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干干的站在战车上。

    对岸，一个年轻的将领带着几千的骑兵站在风中。界河太宽，我看不清那将领是谁，只是觉得那黑衣烈烈的身影十分熟悉。

    流川御喝道：“吾乃阿修罗界长王子流川御，对岸何人，报上名来！”

    “神界长王子，君殿子夜。”

    谁？君殿子夜？我疑心自己听错了——是君殿析决改了名字，还是北冥子夜改了姓？对面率兵的人难道是子夜，不可能啊，对面自报家门是王子，子夜虽然被父亲带去了神界，但是，王子这个头衔，可不是想冠上就能冠上的！

    流川御高声道：“十万年来两界互不相犯，王子率兵前来是何用意？”

    “要人——星神独女涵御晚星，我要这个人！”

    心脏蹬一下慢了半个节拍。鼻子一酸，眼眶盈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就知道，神界是不会抛弃我的，父母亲不会不要我的！

    流川御瞥了我一眼，高声呼向对岸，“晚星是我阿修罗界公主，岂容尔等索要？”言罢阴阳怪气对我道：“难怪小妹你要来观战，原来这神界几千兵甲竟是为了你来送死。”

    界河上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放眼望去，坚冰从界河的中心向两岸扩撒，流动的水迅速冻结，稍时，赤越河被全部冰封，对岸的数千骑兵策马而来，马蹄踏在冰面上，声如鼙鼓动地。

    流川御嗤笑道：“蛮刀相向，不自量力！”他挥手一道色泽诡异的光芒在半空中炸响，我们身后的八千兵甲得到了信号，迅速移动，布阵结法，等着对岸的骑兵冲来。

    流川御悠闲地跟我闲聊道：“小妹，你别看他们冲的一身劲儿，其实行兵打仗这种事，最重要的就是讲究个策略，向对面那样冲过来，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哎小妹，你虽然曾在神界呆过很久，但这次你肯来观战助长士气，我很感动，嗯，你是不是被女帝施了定身术了，怎么一动不动？”

    这个人才发现吗？

    “你说话啊...”

    这个人傻了吗？他不是已经猜道我被施了定身咒了吗？！

    好在这个流川御虽然傻但是不呆，伸手在我身体周围圈圈点点，解了狆禹的定身咒。我飞身离开战车，流川御伸手捉住我的脚踝，方才悠闲地神色顿时阴沉下来：“你去哪儿？”

    “身为神女，自然要回神界！”我蹬开他的手，飞向远远冲来的神界兵骑。身体轻盈如风，这是练成飞天遁地术以来，第一次感觉到飞起来这么好。

    两军相迎，杀戮似摔碎的酒坛一瞬间炸开，神兵铁骑冲入阵中，刀剑枪戟冰刃相接，水火雷电灵力交错，铁骑飞越，踏上车毂中的修罗，战车滚滚，碾压摔下马的神兵。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战争，神兵修罗上下翻飞，我左右闪躲避开他们，落向那个率兵的年轻将领。他手执一柄长剑，和流川御冷目相对。真是奇怪，那混乱的兵甲竟无一人去动他们俩，俩人遥遥相望，各自握紧兵刃，蓄势待发。

    那将领碎发飘逸，额前一抹玄玉抹额，黑袍修身，足蹬皂靴，神情决绝。那双微挑的凤眼，流光溢彩的星眸，我永远都忘不了，梦里几度思念，魂牵梦萦。

    我今日穿了一身碧绿色的衣裙，在这漫天黄沙里一定很显眼，他只要抬头必然能看见!

    “北冥子夜！”我喊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正对上我的目光。

    “星星？！”他纵身离开马背，朝我张开双手。我觉得下一秒我就会像一朵花落进流水、一只鸟儿落入巢窠，我也会无比幸福的落到子夜的怀中。

    然而事与愿违，流川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拦着我的腰将我往后一带，子夜长剑挥来，流川御伸手弹开，将我掳回战车上。

    “流川御你放开我！”

    “你可知你对阿修罗界有多重要，老实呆着！”

    我正待骂他，余光掠见子夜的剑破风而来，流川御拔剑迎了上去。两剑相击，嘶啦出零星火花。

    子夜自小在昆仑练剑，剑术了得，二人交手不过百十招，流川御已见败阵之势。夜铭剑在子夜手中挽了个花，剑刃带着凌厉的暗夜之灵刺向流川御的心口。

    “住手！”我断喝一声，可子夜的剑没有收回之势，我毫不犹豫冲过去挡剑，子夜眼色一惊，剑锋偏转，划断我的耳鬓垂落的发丝。夜铭剑猛收回去，剑身的暗夜之灵倒流，子夜闷哼一声，唇角滴下血丝。

    “晚星，你...”

    “子夜！流川御他们待我不薄，你看在我的份上，不要为难他！”

    流川御冷笑一声：“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想为难我，该我为难他了！”

    我大怒：“我防着子夜伤你，并不代表你可以伤害子夜！”

    “由不得你！”流川御将我推开。

    子夜直起身接住我趔趄的身子，一掌震在他的胸口。流川御猝不及防，一口血喷出来，难以动弹。子夜挑衅道：“为难我，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你们的公主是么，我带走了！”

    言毕，子夜揽住我的腰将我带离战车。流川御捂着胸口，另一只手伸着试图将我抓住，他从牙缝里呼出两个字：“小妹...”大口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我觉得他看起来——不太好。

    子夜撤回大军，马蹄飞奔，数千骑兵跨越界河，流川御紧捂着胸口率兵追来，子夜和数百名神兵共同向赤越河施法，融化冰面，流川御大军只能止步。

    我回望了河对岸的流川御一眼，他蹙着眉，嘴一张，又吐出一口血，身形一歪，倒在地上。

    一路骏马疾驰，跨过沟壑浅丘，尘土飞扬。

    夕阳薄暮，独属于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想想这半年在地外地阿修罗过的昼夜不分的惨淡日子，不由得觉得这阳光十分亲切。霞光在子夜的脸上度了一层金红色，深长的睫羽投射出清晰的影子，我半靠在他的怀中，看斜阳拉出我们长长的影子，不紧不慢的前行。

    子夜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时而皱皱眉，时而有笑一笑，表情很是诡异。

    我担心道：“你怎么了？”

    子夜别扭道：“我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道说哪一句。对了，回到神界以后，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被掳去了阿修罗界，他们不问你就不说，问了你就说你在人间，失忆了。我会给父王母后一套说辞。”

    我点点头，一时又陷入沉默，我抿了抿唇，道：“要不，咱们来聊聊，你是怎么从昆仑小长老变成神界长王子的？”

    子夜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我恐怕戳到他的痛处了。昆仑小长老，估计他很久没有听人这么唤他了，他曾经那么在乎昆仑，可是昆仑却抛弃了他，他的心里，应该是很苦闷的吧！

    “要不咱们聊聊别的吧...”

    “星星，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成了神界的王子，我以为自己死了，可是没有。我一醒来就在王宫里，父王取出他和我的心头血，血滴交融，他便认了我。最开始我还很怀疑，怀疑他们是不是搞错了，直到我看见，父王亲手画的母亲的画像。”子夜顿了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从小，师兄弟们总说我乍一看起来像个女孩子，我见到母亲画像时，方才发现——我与我的母亲生的十分相似。”

    他的眼神里染了一丝悲凉。

    我笑笑，觉得气氛不太对，于是问道：“咱们晚上吃什么”

    子夜汗颜，无奈的笑笑：“呵呵，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关心这个！我觉得跟做梦一样，三百年，我找遍了你可能去的地方，昆仑，桃山，还有当年我们一起去过的人间小镇，都没有。后我想起了阿修罗界，我带兵前去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你在那里，没想到，那个王子开口就认了。”他的下巴抵上我的肩头，软语道，“星星，还好我没有放弃。”

    他这一瞬间的温柔让我心里暖暖的一疼，三百年，我一觉就睡过去了，可是还有个人在寻找我，人间天上，山河湖海，他找遍所有我可能在的地方，这一份坚持，这一份真心，我怎能辜负。

    我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我也很想你，可是我逃不出来，还好你来了。”

    “你的脖子怎么了？”他粗糙的指腹擦了擦我的脖子，“是於痕？怎么回事？”

    我委屈的告状：“狆禹掐的！”

    “疼吗？”

    “嗯嗯，疼。”

    子夜轻轻揉了揉那道淤痕，阴沉道：“你放心，他们怎么欺负你的，我早晚替你还回去。”

    我大方地摆摆手：“不用啦不用啦，狆禹那个人虽然阴晴不定，可平心而论，他们对我其实挺好的，嗯…而且他们并不想再和神界起冲突，我们还是算了吧！况且你今天也打了流川御一掌，算是给我报仇了。”

    子夜伸手将我揽紧了一点，埋怨道：“掐痕这么重，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命都没了，还想着他们。”

    我吐吐舌头。我不是什么多善良的神女，只不过，他们对我真的很好。

    伽香总担心我冷着饿着，阿修罗王待我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我不高兴。流川御和琅珂总是搜罗些小玩意儿来送给我，我现在手腕上的珊瑚珠就是琅珂给我的，大概他们觉得女孩子都喜欢这些吧！还有那个王妃洛芙，隔三差五约我散步。还有，狆禹，虽然毒舌，脾气古怪，但其实我并不讨厌她。

    此次离开阿修罗界，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就让两界继续不相往来吧，别因为我这么个小小神女，平起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