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旷野尘土漫漫，有风吹来，带着初夏的炎热，炎热之气混进这血腥中，气味令人作呕。东方朝阳初升，霞光璀璨，照在琅珂鲜血淋漓的身体上，竟然异常妩媚。

    琅珂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鲜血从嘴角流出，触目惊心。口中的血倒流进气管，琅珂呛得剧烈咳嗽，好不容易缓下来，他说：“小妹...对不起...”

    我摇摇头，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我不解，为什么我会流泪，明明刚才我还对他说“不会放过你”这样的狠话，是他告诉君殿川修我是阿修罗，是他害的我变成现在的样子，他死了，为什么我一点都不高兴？因为他是为救我而死吗，不，因为，他终究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

    他说：“我...不想....连累星神，我也想...救他们...他们要我，要我告诉你...好好地...原...原谅我...”

    他说话的时候胸口的剑上血液不断地涌出来，就好像，好像那是一个泉眼。我伸手去捂那个伤口，捂得满手鲜血，从指缝渗出来，源源不歇。眼泪滑到嘴角，沿着唇缝流进去，是咸涩的味道。我听见自己低弱的声音呜咽道：“琅珂...王兄，我原谅你了。”

    琅珂缓了口气，目光散开，他使着劲对我说：“转告父王...琅珂无能，身殁异土...愿魂归...魂归...”他或许想说“魂归故地”，或是别的，但他说到“归”的时候就没有下文了，我捂着他胸膛上的伤口，手心感觉不到他的心跳。

    有个神兵握着巨斧朝我们扑来，他的身后，扶宴纵身跳起，一刀划落他的项上人头，血液喷了一地。

    扶宴跪倒在琅珂的尸体前，恨意生生。我抓住他的手，沉声道：“扶宴，带琅珂走！”扶宴皱着眉疑惑地看我。我解释道：“我拖住神界的人，你回去让阿修罗王来救我们！”

    “可是公主...”

    我急切的打断他的话：“扶宴，今天在场所有的人我不相信谁有能力独自回到阿修罗界，除了你！扶宴，我们的生死，靠你了！”扶宴跪地朝我重重叩首，将琅珂的尸体放在蓝宇的榻上，转身厮杀。看着蓝宇飞远的影子，我略觉安心。

    阿修罗和兽神逐渐靠近在一起，我们的外面，是一层有一层的神兵，包围圈越来越厚。

    抬起头，君殿川修悬身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包围圈中的我们，他说：“涵御晚星，你和子夜性命相连，我不愿伤及自己的孩子所以留你一命，你不知感恩反而抵抗，这样的困兽之斗有什么意义，非要这里的妖兽和阿修罗死光了，你才肯伏法吗？”

    我的胸腔怒火肆虐，这个人，杀我父母，戮我兄长，不以死相拼，实在有愧亡灵！众将士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我朝君殿川修冷笑一声，拼尽全力怒吼：“杀！！”

    “杀——！”

    “杀——！”

    “杀——！”

    阿修罗众将士齐齐高喝，我被护在他们中间。身边的拼杀声，兽神的咆哮声，飞溅的血珠，零碎的尸体，残忍暴虐。

    子夜和析决还有纳雅被绑在君殿川修的身边，我和他们四个遥相对望。子夜朝我做了一个口型，我辨认出那是在唤我的名字，然后他又做了一个口型：后面！

    我回过头，有个神兵挽弓朝我放箭，箭矢飞来，我闪身避开。一个阿修罗飞去一板斧剁了那神兵。

    君殿川修怒视着子夜，抬手准备掌掴，纳雅往子夜身前一站，怒目相向，君殿川修悻悻地放下手，着人把他们三个拖走了。

    从四面八方的天空飞来五颜六色的祥云，有衣着鲜艳华丽的男男女女从云头往下张望。果然是惊动了混沌的仙灵。有个白衣仙女还刻意朝我多望了两眼，目光与我几次对视，我瞧着她觉得有些面善。云头上传来一个听起来很尊贵的慢吞吞的声音：“大胆，是何人，在此喧哗？”

    阿修罗和神兵依旧打得热火朝天，没人搭理上头说话的人。

    那人干咳两声，又慢吞吞的说：“朕，乃是九天帝王，尔等有何公案，竟要在朕的眼皮下生事，且先住手，细细说来，朕大可为你们做主，为尔等将这公案断的清清楚楚。”

    君殿川修悬身在半空中，一边观战一边指挥忘尘河对岸的神兵增援。那人又说：“放肆，朕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君殿川修不耐烦的朝那云头望了一眼：“区区仙人，不知天高地厚！”说着朝天空挥了下手，乌云从天边滚滚压来，一层一层遮住那些仙人的视线，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好似触手可及。视野再次灰暗下来。

    戾蛩和飞泽都是喜欢夜晚的兽神，见到天黑顿时欢喜的跳脚，摆尾振翅，烈焰冰锥，大杀四方！

    君殿川修一看势头不对，只好再次挥手散去乌云。乌云刚刚散开，天上便有银光闪闪堆积如山的甲兵，一个个手执长矛飞向君殿川修。呵呵，看来这位神界帝王的举动惹怒了仙界的帝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今日我也要尝试一下做渔翁的感觉。

    云头上传来空灵的女声：“陛下，此人对陛下大不敬，实在可恨，请陛下先行回宫，小仙会他们一会！”

    “准！”

    天兵天将搅入乱局，专打神兵，神兵自顾无暇，本渔翁趁机命令阿修罗众将撤退。众将士跳到兽神的身上，发动灵力驱使兽神，速度飞快！

    我骑在另一匹飞泽的身上，指挥大家火速撤离。心里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还好，多亏了这些天兵，真要等到阿修罗界的援兵，我们早就被杀的片甲不留了。

    面前掠过一只仙鹤，仙鹤上有个仙袂飘飘的女子，那女子驾驭仙鹤和我的飞泽齐驱并进，我想甩开她，但是飞泽好像对那只仙鹤很感兴趣，一直不肯加速，还吹着嘴边的胡须逗逗仙鹤。以至于戾蛩早就飞的老远，飞泽还在慢吞吞的和仙鹤并行。我气得恨不得找根鞭子抽它！

    仙鹤上的女子亭亭玉立，正是方才在云头跟我对望了几眼的仙女，她穿着飘飘然的白色羽衣，袖纱飞扬，十分飘逸。她朝我灿烂一笑：“小散仙，还认得我吗？”

    这说话的口气倒是耳熟，这眉眼也很眼熟，但是...想不起来。

    “我是济慈啊，怎么，三百年不见，忘了？”

    哦！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济慈啊！都三百年没见了，她也没有穿道袍，我哪认得出来。我现在真不想跟她叙旧，阿修罗只剩下一百多人，那些天兵在神兵面前必然是很不经打的，那些神兵打完天兵就要追来了，我哪有时间跟她叙旧！

    “小散仙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跟他们打起来了，哎，你的坐骑看上去很漂亮，啧啧，脸色这么苍白，你失血过多吗，来，手伸出来我给你切切脉！”

    他们当年对子夜不仁不义的行为，令我一直很介怀，因此不太想搭理济慈，但是飞泽特别喜欢这只仙鹤，所以济慈一直笑吟吟的在我边上，还主动拉过我的手腕，长着薄茧的手指搭上了我的脉搏。

    她一边给我号脉一边笑道：“虽然我以前玩儿医术的，但是现在我可是和浒令上仙并任战神，帮你解围的那三万天兵都是我的兵！”

    原来是她的兵，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朝她点头道：“济慈，多谢你出手相助！”

    “呵呵，大恩不言谢。哎对了小散仙，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用鼻腔哼了口气，哀怨地说，“我最后告诉你一次，我叫晚星。”

    “哦对，我又忘了，你瞧我这记性。晚星仙子，你的脉象太微弱了，我记得以前你的灵气纯净无暇，深厚浓郁，现在怎么又弱又乱，怎么弄的？你要不要跟我回天宫，我去太上老君那里给你要点丹药。”她说着放开了我的手。

    “没什么大不了的，灵力被人抽了，修炼个五百年就回来了。”

    “五百年？当年那么深厚的灵力？！你在说笑，谁能五百年修炼出这样的力量？跟我去天宫吧，兴许天帝见到你心情一好，便升你做天仙了，”

    “不必了济慈，谢谢你的好意。”我准备拍一下飞泽让它飞快点，但是转念又担心神兵追来，于是“殷勤”地握住济慈的手，“济慈，帮我个忙，我手头就一百多人了，后面的追兵想杀我，救我一命，来日必有重谢。”

    “客气了，若不是看见你身陷囹圄，我也不会出兵相助，放心吧，就冲你当年两次替昆仑解围，我也一定会帮你的！”

    两次？我总结了一下，一次是解决葬神剑，一次是和子夜从地府中把他们救出来，的确是两次，昆仑的人虽然无情，却也是不曾忘恩，看来也没我想的那么无情无义。

    我朝她微微颔首：“济慈，多谢了，后会有期。”言罢拍了一下飞泽的脖子，飞泽跟仙鹤没有玩够，对我的指示反抗了一下，我怒，攥着拳头狠狠锤了它一下，飞泽不情愿的加速飞走了，飞了一段还回头朝仙鹤吹了吹胡须，我也顺便跟济慈摆摆手以示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