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祖母还是师祖

    狆禹一如既往散着长发，在发中松松束了一根丝带，广袖紫袍，左手一柄折扇。颜若开莲，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大约是在生我的气吧！

    我瞪着天花板意识惺忪，昏沉间听见狆禹骂我：“自作自受，捡回一条命算你走运！”恍惚间身体突然有了力气，自己站了起来，不知为何耳畔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心头一阵儿紧似一阵儿，脚步不由得顺着哭声迈去。

    四下皆是一片白雾茫茫，什么都看不见，分不清东南西北。天地之间只是充斥那委屈且空洞的婴儿啼哭，哭的铺天盖地，恐怖骇人。我捂着耳朵狠狠甩了甩头，烦躁的问一声：“谁家婴儿哭泣？”四下当即清净点，婴儿的哭声弱了下去，方向却十分清晰了，我情不自禁跑去。

    随着我的脚步，重重迷雾逐渐散开，天地依旧一片惨白，一颗枯死的胡杨张牙舞爪肆意延伸着枝桠，在它的枝桠下，站着一个英姿挺立的女子，女子手中抓着一个啼哭的婴儿，婴儿容形模糊，不晓得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好像是我的孩子。

    “把孩子给我。”我紧走两步想去抱回那婴儿，走得越近，女子的脸越清晰。这女子，板着冰块一般的脸，眉宇英气，不是子夜的侍卫慕萝又是哪个？！

    她掐着婴儿的后颈，凑到自己眼前打量一番，偏过脸来看我，满脸的嘲讽。

    我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自己，才发现在自己的衣裙被乌黑的毒血濡湿，腥气很重。对啊，刚才济慈不是在给我刺络解毒么，这一身的血该是刚才染的。

    慕萝寒寒一笑，不知从哪儿端出来一个碗，碗里是黑漆漆的药水，她毫不犹豫药水灌进婴儿因为大哭而张开的嘴巴里。

    瞳孔蓦然放大啊，我被吓得差点窒息。“慕萝住手！”尖叫一声，拔剑砍去。

    手腕不知被什么硬物一挡，紧接着一声清脆的碎裂之声，生生将我惊醒！醒了？醒了。原来刚才是做梦？茜纱帐，紫罗被，白玉枕，枕边是我的临晓剑——记得临晓剑之前丢在了飞雪城，这大约是子夜给我拿回来的！

    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感逐渐清晰，手腕抬着，仍然被什么东西挡着。对哦，我刚才打到什么了？抬眼顺着手臂看去，只见济慈的手腕挡着我的手腕，地上，是被摔得粉碎的碗和泼洒的药。

    药，又是药？肺腑一阵翻涌，我猛地起身，趴在床沿上干呕，感觉心肺都要被吐出来。济慈矮身抱着我的肩，轻拍我的背顺气：“小散仙，疼么身上？”

    我干呕了好一会，躺在床上浑身不自在。手脚身上凡是被济慈开口放血的地方全都上了药，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药膏味，窜入鼻中令人头晕眼花。济慈取了银针来，轻轻捻入我脑袋上的几个xue位，我喘了几口，猛然回忆起方才那个梦，不由得抓住几次的衣袖问：“济慈，我的孩儿呢？”一句话没问完声音已经哽咽起来。

    济慈安慰道：“小散仙，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她又说，“子夜去昆仑拿灵芝草给你养身，引胥师兄素来小气，不知道肯不肯给。”

    没了是么，果然是滑掉了吗？闭上眼，咸涩的眼泪润湿眼角。那是神胎啊！

    济慈急忙道：“不要难过了，你可不知道，你睡了三天，你奶奶她老人家愣是没给我们一次好脸色，子夜被她骂的狗血喷头，你这一哭，她又该骂子夜了！”

    我愣了一下，微弱的问：“奶奶？什么意思？喝的那种吗？”

    狆禹的身影从外头进来，不悦道：“是祖母，什么‘奶奶’，难听死了！”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安静下来，济慈尴尬，我愕然。

    狆禹怎么就成我祖母了？再沾亲也是师祖啊！不过细细想来，狆禹自称我祖母也没错，她削rou剔骨塑造了伽香，算是伽香的母亲，伽香生了我，那狆禹也算是我的祖母。算了，就一个称呼，没必要计较。

    狆禹这一脸不悦的样子，济慈更加尴尬。我用微弱的声音唤她：“狆禹…”我想了一下，她刚才自称我祖母，于是改口道，“祖母，你怎么来了。”说一句话得喘三口气，短短两句话，我用了半盏茶功夫才说话。

    “你身上有我的灵珠，你的灵力主动溃散，我自然知道。”

    “我是说，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画个墟洞不就来了。”

    我轻微的点头。狆禹恨铁不成钢，骂我：“你都多大了，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养不好就不要回去，省的你母亲为你cao劳！”狆禹顺了口气，瞧着我，“醒了我就先走了，好了就回家，你哥哥已经回来了，这里不需要你添乱。”她说完摇开折扇迈步离开。

    话说的真难听！不过狆禹一贯刀子嘴我习惯了，况且她素来只心疼伽香一人，对我一直都是爱理不理的，此番感应到我灵力溃散而特意赶来相救，我已经十分感激。哎，当初被抽灵力时她能来救我就好了，可惜那会儿她受伤沉睡，不然我也不至于现在这般狼狈，更不至于喝几碗毒药就失去两个月大的孩子！

    慕萝，我与你不共戴天！

    听狆禹说那些话我没觉得多不顺耳，但济慈十分对她那副刻薄样十分看不过去，皱了皱眉就追上去拦住了狆禹的去路：“你这几天骂子夜骂的这样狠，我还当你很疼爱你孙女，原来也就是做做样子！”济慈打抱不平，“她如今受了重创又失了孩儿，你不安慰就算了，还说这么重的话！”

    狆禹回瞥了我一眼：“我觉着她身上还好，心里难不难受我又管不了。”言罢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济慈，难得的没有生气，反而礼貌地道谢，“这几日多谢你为晚星cao劳，这颗灵石权当谢礼。”她张手变幻出一颗流光溢彩的白色灵石递向济慈。

    我瞠目，是光神的天灵宝石，其灵力与夜神的天瑜宝珠不相上下，灵力强大无比，能瞬间幻化出无数利刃，可以做成法器也可以做成配饰滋养自身。有了这块宝石在身上，纵使济慈是混沌的生灵，也可以出入神界和阿修罗界，不惧灵力的压迫。此石是件宝贝！母后为了我向狆禹讨了几回狆禹都没给，现下竟然大大方方赠给济慈？

    然而济慈并不知晓其中奥秘，并且她是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性格，她瞄了一眼天灵宝石，不屑道：“谁稀罕？！”

    “不稀罕就算了。”狆禹翻手要将宝石收回去。我不顾身上乏软，掀了被子快步到他们面前，一把抓住狆禹的手夺下天灵宝石塞给济慈，讨好地对狆禹道：“晚星多谢祖母，多谢了多谢了。”谢完生怕她反悔把宝石要回去，便催促，“你有事你就赶紧走吧，走吧走吧！”

    济慈甚为不解，我朝她递了几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狆禹折扇咔哒一合：“晚星，你倒是识货，好了就回家，别到时候要我来提你。”我连连点头，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送走了这位大神。

    狆禹走后，济慈赶紧扶我躺会床上，责怪道：“你至少要休息一个月不可以下床知道吗？”

    我摇摇头：“哪儿有那么虚弱，养几天就好了，你要是不介意，把刚才那宝石借我放枕边养养身子。”

    济慈将天灵宝石方才手中看了几眼：“养身子，这玉石？”

    我道：“这可是天地化生的灵石，你把它切成两半，一半镶在你的法器上，另一半制成项坠贴身携带，最好在上面滴两滴血，让它以后都认定你。”

    “有什么好处？”

    “延年益寿，增长灵力。”

    “我身为天仙，本就寿数漫长……”

    我反问她：“你能活五十万年吗？”

    济慈毫不迟疑：“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我接道：“我祖母现今一百万岁有余，翻手可遮天，覆手可裂地，一把火能焚天煮海！”诚实如我，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狆禹这身本事，当年可是搅翻了神界呢！

    “就凭这颗灵石？”

    “当然不是！”我微微喘了两口气，“我祖母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她持有这块灵石也是十分了得的宝物，对你大有助益，延年益寿增长灵力这都是小小的好处，还有更多更好的，你会逐渐体会到的。”

    济慈顿时稀罕起来：“那多谢了。”

    “不必谢我。”我闭了闭眼养神，“谢谢狆禹……祖母这么大方，你不知道，我多想要这个。”

    济慈嗯了一声，将天灵宝石塞入我的枕头下：“既能养身，且养养你吧，药打翻了，我让童儿再煎一碗。”

    济慈出去之后，我左右睡不着，便坐起身翻出天灵宝石，莹白如玉，璀璨有光。我陡然想起方露。

    方露之所以能在神界，正是因为有了天瑜宝珠，虽然不知道君殿川修为什么赠宝珠，但目的绝对不单纯！狆禹赠济慈天灵宝石，是不是也有什么不单纯的目的呢？不管目的单不单纯，这宝石是好东西，济慈得到就是赚大了！

    仙界的羲和大神照例升起了太阳。太阳在九重天，济慈的府邸也在九重天，我的这屋子靠东，脑袋往窗外一瞥，便将太阳瞧的一清二楚。

    记得在神界见到的太阳，是一个巨大的燃烧的星星，而混沌的太阳，是巨大的着火的金球。父神缔造混沌时，命狆禹给混沌以光明，终于便仿照神界的日月，造了一个着火的大金球做太阳，造了一个荧光的巨大明珠做月亮，赐予某个灵长生命以cao纵日升月落的灵力。

    多少年之后，她如法炮制，为黑暗的阿修罗造日月并亲自司掌，可惜滑胎加上百年征战，熬坏了她的身体，她不得不创造伽香代他掌管光明。现在，她希望我早日修好灵力，为阿修罗界带回光明。

    我攥了攥天灵宝石，觉得自己是时候回阿修罗界了，回去之前，我要先找慕萝清清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