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我很丢脸吗
唐梨的手移到键盘上，一句对不起，却怎么也发不出去。他是不需要道歉的。 “可是，我会找到你。当然，如果你想找我，随时都可以。” 他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离开了聊天室。 下午三四点钟，还没到下班时间，但是一线城市的路上，依然人多车也多。唐梨出了家门，慢悠悠地散着步。 雨后放晴的天空，阳光很好，空气清新，很像初遇周子豪的那个午后。当时树影婆娑，周围热热闹闹，两个学校之间的几个社团联谊，她被同学拉去撑场面，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跟同学讨论某明星的八卦，突然眼前一亮，周子豪穿着普普通通的白色T恤牛仔裤，在人群中却万分惹眼。 他向她走来，同学你好，能不能借个笔？声音温润如玉，瞬间就击中了她的心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华灯初上，四处熙熙攘攘，唐梨发现自己迷路了。 南方的城市，街道歪歪扭扭，错综复杂，不像北方，不是东西走向，便是南北，周周正正，很好认路。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唐梨突然恍惚，原本会来这座城市是因为离周子豪老家近，他回国会在这边发展，她没有一个同学朋友在这边，更别提亲戚了。现在她又孑然一身了，工作也没了，她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不，她还有田田，田田是她以前玩网游认识的，他玩的人妖号，所以她当她是好姐妹一起玩了一年左右，无话不谈，虚拟网游里亲密无比。直到后来她来S市，田田去火车站接她，她才发现，游戏里打滚撒娇卖萌无所不能的萌妹子，居然是个1米9的汉子，嗯，秀气的汉子。 但唐梨坚持认为他的灵魂是个萌妹子，于是一直不改称呼，还是叫他田田。想起田田，唐梨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饭，然后打个车去约定地点。 到达目的地，唐梨看着跳到72块的计价表，张嘴就问:“你没绕路吧师傅？”师傅瞪圆了眼睛，“小姐，你是从郊区上车的！” 唐梨嘴角抽~搐半天，她明明记得自己一开始是往市中心方向走的，这认路的本事，说出来又要被田田取笑半年了。 吃饭地点约在本市购物中心，吃饭高峰期，每一家味道尚可的店，门口都等着一大群拿着号码牌的顾客，这是个既热闹又喧嚣的城市。 唐梨对这个城市真是又爱又恨。她喜欢大城市发达的公共设施，应有尽有的商业模式，相对公平的竞争环境，文明程度较高的氛围，在这里，成功的机会永远不会缺少，真正肯努力的人永远不会被辜负。 但她又不喜欢大城市的浮躁，让她失去爱情，失去方向，也容易迷失自我。越热闹的地方，反而越容易让人觉得孤单。 唐梨跟田田约在一家西餐厅，人倒是不多，不需要排队，服务也好，菜牌做得很漂亮，当然，价格也很漂亮。 田田本名田志东，很man的名字，可是人长得太秀气，整天在家打游戏，皮肤也白，唐梨不止一次认真地问他的性取向的问题，被他抛了无数个“妩媚”的白眼回应，所以至今她还是闹不明白。 当然，只是唐梨觉得妩媚，田田却一直自以为是霸气十足的白眼。 田田比唐梨早到，按唐梨的口味已经点好了菜，唐梨一坐下，他也没打招呼，而是先按了铃让服务生上菜，然后才看向她问：“你这一脸如丧考妣是怎么回事？” 唐梨愣了一愣，“有吗？可能饿坏了？” 田田一脸不信的表情，“怎么会请我来这么贵的餐厅，这不是你的风格？” “你不能把对我得印象停留在离婚前，你看我以前那么省，省下来的钱哪去了啊？现在都便宜了小三！” 田田点点头：“总算你醒悟的早。合该庆祝。” 唐梨拿起柠檬水，举杯朝他笑：“对！庆祝！庆祝我重获新生！庆祝我失婚，失业，勉强还有个‘失丨身’。” 田田反倒一脸忧愁，没半点笑容：“别笑了，难看死了！” “喂！” 田田不理会她的抗议，继续说：“你这样真让人心——等等，什么失丨身？” 唐梨一看他那么紧张，赶紧说：“开玩笑啦，419而已，你情我愿的事情。” “什么？唐！梨！”田田胸膛剧烈起伏，一副想把她掐死的表情，显然气得不轻，“你怎么能堕落成这样子？”唐梨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试着解释：“大家都是成年人……” 看她一点悔意都没有，田田简直气得七窍生烟，恶狠狠地说：“你作为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不自爱？” “你干嘛这么激动，”唐梨想不通他在气什么，笑嘻嘻想缓和气氛，“对方可是个大帅哥，小鲜rou你懂吧？我可不吃亏哦。” “帅哥？人帅你就往上贴，就能让你作践自己了吗？你这样，我会看不起你！” 他语气非常不好，唐梨本来心情也不好，想借美食调节，这饭还没吃上，先被好朋友一顿骂，态度也不好了：“田先生，我就这样低贱，比不得你那么高尚！” “我不是这个意思……” 唐梨气昏了，语无伦次：“不，你也高尚不到哪里去？你在游戏里天天装小姑娘，专门骗些大老爷们的感情和金钱，这么变丨态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田田一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是这么看我的？” 唐梨也不想听他再说什么，一下站了起来，摔了餐巾转身就走，旁边正要上菜的两个服务员顿时傻眼——这菜还怎么上啊？为什么要让我们遇到这么尴尬的事情啊？ 回到家，唐梨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冰箱里没有任何现成能吃的东西，她这才想起，下午出门前，还想去超市买些东西回来的。面条青菜倒是有，但她那手艺，妥妥的黑暗料理。 唐梨想了想，拿白糖兑了一碗糖水喝了，似乎没那么饿了。这破日子过的！ 人冷静了下来，脑子也清醒了，她拿出手机，想起刚刚和田田翻脸的事情，已经萌生悔意，但，实在拉不下面子亲口去和好，想了想，她给田田发了条消息：我脑子进水了，你别跟我计较。 田田回了三个字：我也是。 手机还没放下又响了起来，是周子豪。她瞥了一眼，打开电脑，准备上网买点粮食。但周子豪一副不死不休的态度，足足打了十五分钟，唐梨忍无可忍地接了，却没出声。 周子豪也沉默了一阵，才叹了口气说：“梨子，玲玲让你丢了工作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们谈谈吧。” 唐梨先问：“孩子保住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她又问：“你是来跟我道歉，还是来怜悯我？”然而她还是太天真，周子豪却不是来道歉或弥补的，他说的是：“玲玲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唐梨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她突然悲哀地发现，多年的异地恋下来，她根本就不曾真正了解周子豪。 又听他说：“你学历高能力强，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我知道你敢爱敢恨，有仇必报，但看在孩子的份上……” 唐梨没让他说完，恨恨地挂断电话，手一抬就想把手机砸了——还好即将脱手的一刻忍住了，买新电话还要好几千呢。 唐梨越想越是气不顺，合着她在前夫眼里就是小心眼的母夜叉，小三就是不懂事的小绵羊。他们相恋这5年的时光，到底是她瞎了眼，还是前夫狗眼瞎了？ 唐梨忍不住跑到阳台，对着阴云密布的夜空大骂了一声老天不公，得到了楼上楼下数声对她各种亲人的亲切问候。 难过的情绪翻江倒海般涌了出来，她习惯忽略生命中那些沉重和负面的东西，但他们却不会消失，当她的坚强有了裂隙，沮丧的情绪就像找到了突破口般将她淹没。 不过……算了吧，矫情地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角落哭泣的桥段，跟她画风不符。 她又拿起手机，自虐般地给母上大人去了个电话，唐女士接了电话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骂她，她偷偷笑了笑，知道叶叔叔一定在她旁边。 唐女士第一句话问的是:“你相亲成功了没？” 得到否定的答案，还是忍不住数落她:“你说你，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当年我怎么劝你的——寒门子弟最是无情，你非要嫁！嫁就嫁了，嫁了才发现他是个妈宝你这猪脑子！你受了委屈，要离就早点离，等到现在，没人要了吧？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傻的女儿？” 这些话，自唐梨离婚后，唐女士都说了不下一百遍了，好像她离婚，唐女士受到的打击更大一些。她很想回她一句，我傻还不是随你，随你嫁了个不靠谱的，随你离了婚。 不过出于孝道，这话她不能说，她转移话题：“老妈，你说我回老家找工作好不好？这样可以天天陪着你。” “不准回来，丢我的脸！”唐女士态度坚决，唐梨问她：“我很丢脸吗？” “怎么不丢脸？你丨妈婚姻失败，你也婚姻失败，这得让多少人背后戳着脊梁骨笑话咱俩。你说你一个快30岁的大龄老女人，搁娘家晃荡，脸皮得多厚？你就在那呆着，起码别人偶尔提起你，我还能说你在大城市，事业有成。” 好吧。唐梨咽下了刚刚丢了工作的话头，又说了几句让她保重身体的话，挂了电话。 说得不好听点，有些东西，也许真的是“遗传”吧？不是早就有研究表明么，离异家庭长大的孩子，一般也会走上离婚的不归路。心理学家说，这是因为父母无意的“言传身教”。这是多么残酷的调查数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