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禁锢（六）
十月底，驻扎南方的杨浮笙师与扶桑军队交战，身为师长的杨浮笙不得不连夜出兵。 东北战事未停，外敌野心勃勃，城内暗流涌动，城外还有冯霸天虎视眈眈。晏北权看似按兵不动，实际在校场与士兵同吃同住，北军的训练也在日夜加强。直到杨浮笙师传来大败扶桑军队的消息，这种压抑紧张的气氛，才有所缓和。 再次回到官邸，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带着满身的疲惫，晏北权回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刚一进门，管家便迎了出来。 “督军回来了！太好了，我这就吩咐下去，给督军做些好吃的。”知道军营不比家里，而晏北权又是出了名的爱兵如子，每日和那些士兵同吃同住，又要cao心许多大事，怎能吃得消！ “太好了，我可是跟着少爷有口福了！”不等晏北权开口，萧放便有些兴奋道。军营那些千篇一律的饭菜，他早就吃烦了，有机会沾光他自然高兴。 管家笑着应声，准备离开，身后冷沉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她在哪？”这冷沉的气势，不是晏北权又能是谁？！ 管家微微一愣，随即想到那个她，指的肯定就是住在督军府的龙瑾瑜，便回答道:“龙小姐在后院，要不要我去把她请过来？”管家很聪明，从龙瑾瑜住进来的时候，就觉得龙瑾瑜与众不同，因为督军对她太好了，连住的房间都是最好的。 晏北权抬手示意他不用，然后便让他退下。转身对萧放道:“你去告诉老宅，就说我们晚上回去。” “是。”老宅是晏家祖传的府邸，晏北权出生的地方。萧放不知道晏北权怎么会突然想回去，但他觉得一定有事。 “去吧！”晏北权将他支走，自己离开前门，去了后院。 刚过了一道拱形门，晏北权便注意到庭院中，秋风里，一个娇俏的身姿站在那里，长长的墨发随着微风摇曳而那纤长的手掌心躺着一片孤零零的风曳。 女孩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手心里的那片红叶上，声音有些伤感地说道:“小叶儿，离开母亲的怀抱你是不是也很痛？就像我一样，可是又有谁知晓？！”有一句诗，叫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用来形容此时的龙瑾瑜再合适不过。区区一片树叶都能让她同情心泛滥，看来这段时间不见，这小丫头没少胡思乱想。 庭院深深，女孩单薄的身影皎洁如月，让凝视着她的男人冷冽的眼眸少了几分寒光。晏北权踱步走近，依然是不给她任何提示，却没有吓到女孩儿。对于这个男人的沉默寡言，冷冽深沉，龙瑾瑜已司空见惯。所以，对他的突然出现并没有惊讶，相反的很平静的叫了声:“督军。”然后便垂眸而立，面对着这个傲然绝冷的男人，龙瑾瑜一句话也不想说。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一个温婉疏离，一个阴沉绝冷。 猜不透他为何这么打量着自己作甚，龙瑾瑜只觉得被他盯着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挪了挪步子，想逃离那里，只要不在他眼前就好。 晏北权像是早已将她的小心思洞察，在她想找借口离开时，先她一步道:“怎么？又想逃跑？”被人一眼看穿心思，龙瑾瑜略显尴尬，咽了咽口水，才道:“我…外面有些凉，我只是……只是想回房间……”将近十一月的天气，的确有些凉意，龙瑾瑜打着有些冷的借口，希望男人能放她回房间。却不想，晏北权像是没听到她的话，继续沉声说道:“有些事情解释多了就乏了。”是啊！有些事，你的解释代表了掩饰，也证明了事实。 所以晏北权从不解释，对于龙瑾瑜的解释他也从未放在心上。知道她害怕自己，不想看到自己，却又因为害怕总是找着借口掩饰，所以晏北权没有怪她。冷凝着那张清秀却又满是纠结的小脸，男人靠近两步，说:“你跟我不需要解释。只要乖乖听话就行。一会跟我去个地方。”他的话意味不明，却让女孩心中一慌。晏北权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傍晚时分，与夜色一样漆黑的轿车行驶进了一个大家宅子的门口，萧放率先下车，为他们打开车门。晏北权清冷的眸光在大门口匾额上扫视了一眼，随后便沉下眼睑。只有龙瑾瑜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座像是明清时候的王侯府邸，漆红色的大门，上面镶嵌着两个狮头铜环，气势威武。眸光上移，偌大的‘晏府’两个字便映入眼中。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晏家老宅，晏北权的家，晏家。龙瑾瑜没想到，晏家原来也是个大家族，还有自己专门的府邸，看着气势貌似毫不亚于督军府。 想到这里，龙瑾瑜不仅有些疑问，晏家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会住这么气派的宅子。 “还不进去？”男人清冷的声音响起，才将她从疑惑中拉回现实。应了一声，龙瑾瑜点头跟着男人走了进去。刚进大门，便有好几个家仆丫头站在门内迎接，一看到他们均是毕恭毕敬的俯身行礼。 “四少爷.....” 龙瑾瑜清楚，这个四少爷晏北权，原来她以为只有萧放这么称呼这个男人，现在看来，晏北权是晏家公认的四少爷......！ “四少爷，我这就去告诉老太太您回来了！”说话的是一个过了天命之年的老人，身着一件暗色长衫，头发花白。和蔼的笑容，看上去很亲和。 “有劳宏叔了。”晏北权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客气的说了几个字。 被称为宏叔的老人笑着先他们一步朝着里面走去，而他们则一路来到大厅，未进大厅，一声尖细的笑声便从大厅传了出来。 “哎呦~我当谁呢？原来是咱们四少爷回来了！怪不得宏叔这么高兴，咱们家大官回来了！”她冷嘲暗讽，不盈一握的腰肢如同水蛇般扭动着走了出来。 龙瑾瑜疑惑的看了晏北权一眼，却不想正对上男人清冷沉寂的眸子，他面容冷峻，不带一丝情绪，唇线轻抿，将那个妖媚女子视若无物。 而这一举动，却把那女子惹怒了，她咬的牙齿作响，双手掐腰，凤眸眯起，对着晏北权大喊道：“怎么着？四少爷这是当了官不认亲了？ 感情我们晏家养的都是白眼狼啊！我要去告诉老太太...这都什么事啊！哎呀！！”她大叫着，作势便往后院走去。 而晏北权却置之不理，反而是萧放快步将她拦了下来。 说道：“二姨太留步，老夫人身体不好，您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 “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晏家养的一条狗么？也轮得到来管姑奶奶的事？”她厉声将萧放的话打断，嘴里骂骂咧咧的，完全一副当家女主的样子。 本来冷眼看着她闹的晏北权并没有想理她，只是她对萧放说的那些话，触到了男人的逆鳞。晏北权冷眸微沉，冷冷的看着那个女子，冷峻的面容看不出是喜是怒。他薄唇微动，说出的话也如寒冬的冰刺，让她浑身一个机灵。 他说：“二姨娘是嫌先活的太顺心了吗？想要北权怎么认您这个亲？”男人的话很简单，语气却是森冷到了极点，被他这么一问，刚才还张牙舞爪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见她住了嘴，晏北权拉着龙瑾瑜便向里屋走去，刚走两步，身后那女子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晏世杰，你横什么横。别以为做了个狗屁的督军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老太太照样不得见你，晏家人照样鄙视你，你就是......”她还欲说下去， 啪—— 一个清脆的声音却彻底制止了她的话。顺着声音，龙瑾瑜看见一个不过三十多岁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大厅，虽然没说话，但满脸带着怒意。而那个嚣张的二姨太，则是一脸委屈，却敢怒不敢言的看着她，一手捂着自己的脸。 龙瑾瑜不知道这些是晏家的什么人，更不知道那个女子为何与晏北权有那么大的仇恨。但她感觉到了，在那个女人说出那些难听话的时候，晏北权抓着自己的手明显紧了起来，她感觉到这个男人的身子僵了一下，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这个一向漠然的男人情绪起伏如此大？她不得而知，但她知道，这次来的晏府，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在等着他或他们...... 穿过前厅，经过一条长廊，就是晏府的后院，或者说是女眷的住处。宏叔他们口中的老夫人就住在这里。 木质的门窗，雕刻镂空着花纹，整个房子都是按着古代风格装饰的。跨进房间，入眼的便是佛龛，上面供着观音大士，前面还放着香炉及贡品。佛台上放着基本经书，可见拜佛之人的应该是常年信佛的。 龙瑾瑜被男人牵着手，走了进去。佛龛对面有一张睡榻，宏叔站在榻边，而榻上则坐着一位头发银白，面容干瘦的老人，老人不是别人，就是他们口中的老太太，晏北权的奶奶，‘晏金氏’。 “奶奶。”晏北权叫了一声，老人家点了点头，满是皱纹的眼角挤出一丝笑意看着他，并没有答应。然后便把眸光投向了男人身边的女孩儿身上。 晏金氏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看着龙瑾瑜问晏北权道：“小四儿啊！这个丫头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老太太也是怪，自己的孙儿喊她她不答应，反而将注意力都放到一个陌生的人身上。龙瑾瑜心里这么想着，没有听到老人家问她，直到晏北权提醒她才反应过来。紧张地道：“回老人家，我...我是督军的朋友，来拜访一下老人家......”再牵强不过的理由，却被她一股脑说了出来。晏北权斜斜瞥了她一眼，想不通这丫头脑子中到底装着什么，只是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哦~”晏金氏应了一声，又问道：“小姑娘是谁家的闺女呀？” “我姓龙......”本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而龙瑾瑜的回答却让老人家脸色突变，满是皱纹的手紧紧抓着榻檐，良久才看向晏北权问道：“她是谁？” “龙衍康的女儿。”晏北权毫不掩盖的说道，让晏金氏瘦弱如柴的身子摇了摇，若不是一旁的宏叔连忙扶着她，恐怕她会晕倒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