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不顾情义
疾疾走到怡畅院，主屋里已经坐满了人。 除了料想中的纪母、纪长安、秦如月、二姨娘等人，苏夜黎竟然也在。天婈依次见完礼后，走到纪长安身旁立着。 纪长安招来小厮低头吩咐了一句，不一会儿，那小厮搬了张绣凳放下，请天婈落座。 天婈施施然坐下，听到纪母问：“你还有何话要说？” 钟灵一身飘渺红衣，面色苍白地立在厅殿中央，两只眼睛默然垂着，全不见平日里的伶俐。天婈忆起秦如月以往的跋扈模样，以为钟灵必受了屈辱，不由看了秦如月一眼。 恰好秦如月也转脸看她，目光轻慢，藏着一丝恨意。连日来，她仗着九重天神君对她莫名来的照拂，洋洋得意，越发骄纵。 钟灵听到纪母的问话，默默摇了摇头。 纪母道：“那便这样，你虽是外客，却在我青龙山庄犯了事，不得不罚，就......” 眼见就要定处罚了，却无人替她说一句，二姨娘只是白着脸绞着帕子并不开口，天婈忍不住开口询问：“母亲，此事可查明了？” 幻儿多嘴附和道：“是啊，夫人，这屋里有人惯会栽赃陷害，可不是头一次了。” “你！”秦如月听了这话，明摆着是指向自己，忍不住从椅子上跳起，气愤地指着幻儿，身子发抖。 幻儿毫不胆怯地瞪回去。 纪母的脸色阴沉下来：“璃月，你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 天婈眉头轻拢，朝幻儿轻斥道：“你下去，罚你今日不准吃饭。”待幻儿垂头退去，朝纪母淡淡道：“幻儿这丫头被我惯坏了，还请母亲见谅。不过母亲，我确然不相信钟灵会偷东西，此事必有蹊跷。” “放肆！”纪母拍案而起，额头上的筋直跳，从未有过如此厉色，“此事人赃俱获，她自己也承认了，有何蹊跷？” 纪长安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朝她使了个眼色。天婈一愣，心头一转，忽然明白此事远不如上次简单，其中还牵扯到纪夫人与二姨娘的恩怨纠葛。 她倒不便再开口了。 秦如月却耐不住寂寞，讥讽道：“jiejie，往后与人相交啊，这眼睛要擦擦亮，别什么人都敢往自己屋子里领。” 天婈微笑道：“有劳meimei挂心，不过我的眼睛一向亮得很，倒是meimei这屋里怎么老是不太平？前段时间丢仙桃，今日又丢了仙草，meimei此番不是故技重施吧？” 秦如月面皮涨红，怒极反笑：“jiejie，你总喜欢将脏水往我身上泼。可这次人赃俱获的不是我，而是神君大人，难道你认为神君大人会诬陷她？” 天婈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望向苏夜黎，却见他微微皱着眉头。 关心则乱，天婈一心以为是秦如月布下的局，万万没想到钟灵会真的偷东西。她刚刚那番咄咄逼人的姿态，落在他眼里，想必很没风度，很失态罢。 天婈面色微红，有些羞赧。不过，此事若与苏夜黎有关，便好办了。那绛仙草又不是多珍贵之物，劳他再回去取一棵便是了。 她理清了思绪，面上已端出一副恭恭敬敬的表情，眼角却是携了一丝俏皮，朝苏夜黎道：“神君出尘高洁，自不会做出这种事，不过神君心系苍生，本就日夜cao劳，如今还要分神照顾meimei肚中的胎儿，想必累极，一时眼花也是有可能的......” 说完，她极其自信地望向苏夜黎，以她跟他的交情，以她跟他的默契，他自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谁想，苏夜黎淡淡说了句：“我并未眼花，我亲眼见到她拿走了绛仙草。” 天婈的脑袋轰地一下炸了。 不可置信地望向苏夜黎，却见他坦然迎着她的目光。 天婈不解，诚然人前他一向是个光明磊落、大公无私、尊崇礼法的神仙，但在她面前，他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了？ 她虽没什么惹大祸的本事，却小祸不断，每每都是他替她打掩护。当初锦鲤犯了天条，将被执行雷霆之刑，她不忍看她元神俱灭，偷偷去放走她，他看到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暗中替她施迷雾阵，困住了天兵。 如今这么个芝麻小的事，他只需换种说法，只需少说几个字，就可以成全了她的心意，可他却视而不见，全然不顾他们之间五万年的交情！ 见她无话可说了，纪母冷冷地剐了她一眼，续朝钟灵道：“绛仙草是神君之物，你既说已遗失，交不出来，便自断一臂吧。” 又是断臂，这青龙山庄似乎特别喜欢断人的手臂！ 钟灵仿佛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未作反驳，淡淡道：“好。” 寒光一闪，她手中已握了柄长剑，剑锋锐利，映衬着稚嫩的脸越发苍白。只是那张脸上，神色自若，竟不见惧色。 二姨娘不忍再看，偷偷背过脸去。 她还这么年轻，如何承受得住失臂之痛？ 天婈将目光死死地盯在苏夜黎脸上，可苏夜黎全然没看到一般，丝毫不为所动，天婈无奈，只好将目光转向纪长安，上次他为红药求情，为宋岩减刑，这次他必然也能救得了钟灵。 却见纪长安朝她摇了摇头，他虽知钟灵与她交好，却无可奈何。因此次与以往不同，钟灵盗的是神君之物，神君在此，规矩不可废。且钟灵是二姨娘家的人，母亲素来与二姨娘水火不容，得了这个机会，自不会轻易放过。 天婈囫囵一想，便也明白了。 但见钟灵举起右手，闭上眼睛就要落剑，断了可就再接不回去了。她心一横，上前一步直握住银闪闪的剑身，钻心之痛从手指蔓延到心脏。手上刹时鲜血如注，顺着手臂流淌，滴到地上，漾出血花。 “啊！” “璃月！” “小姐！” 许多声音一同响起，纪长安急忙上前，劝道：“璃月，快放手。”又冲小厮吼道：“愣着作甚？快叫大夫！” 屋内一片慌乱，小厮反应过来立即往外跑，却不慎碰倒凳子，惊叫声、衣料摩擦声、脚步声、凳子倒地声，汇成一团。钟灵握住剑柄的手不断颤抖，面色恐惧，叫道：“月jiejie，快放手。” 天婈摇摇头，明眸直向苏夜黎望过去，咄咄逼问：“不就一株绛仙草吗？竟要用一臂来抵？” 她指望这苦rou计能逼苏夜黎改口，谁想鲜血越流越多，苏夜黎却端然正坐，只冷眼将她看着，并不做声。 一丝寒意悄然沉入心底，天婈气急，用力从钟灵手中夺过那柄长剑，“哐当”一声掷到地上：“三日之内，我必还你一株！” 长剑在地上跳了两跳，血珠溅落到地上，血迹斑斑，苏夜黎的目光缓缓落到那点点触目惊心的红上，手心渐渐发凉。 天注定，不可违，终究...... 纪母未料到自家儿媳妇会胳膊肘往外拐，且拐得这般彻底，又见神君脸色难看，怒喝道：“放肆！岂容你胡来？” 苏夜黎这时候抬起手，淡淡道：“就以三日为限，三日后若看不到绛仙草，这一臂，仍需留下。” 说完，再不看天婈一眼，自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