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虚与实
阿婆正望着院外的一颗老树，这棵老树的枝叶十分茂密，树下坐着三两个乘凉之人，在有些炎热的天气下，倒是显得十分惬意。 阿婆无意间回头，看见正向着她走来的两人，她先是一愣，之后“腾”的一下便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望着楚浩歌，上前迎了两步，这才确定来人真的就是她等着的楚浩歌。 “小浩歌儿，你来了。”阿婆一把抓住了楚浩歌的手，十分高兴的说道。 “对不起阿婆，最近事情太多了，所以来得晚了些。”楚浩歌赶紧给阿婆道了个歉，这位阿婆看起来是很刁钻刻薄，可心地是不错的，尤其那时楚浩歌得知了她儿子的事，让他觉得这阿婆是位慈母。 “没事，没事，你来了就好，我还以为你把我老婆子给忘了呢。”阿婆连忙摆摆手，十分欣喜的说道。 “怎么会……”楚浩歌很尴尬的摇了摇头，事实上若不是前几日偶然想起来，恐怕这件事还真要让他搁在脑后了，这让楚浩歌十分过意不去。 阿婆与楚浩歌寒暄了半天，这才想起来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呢，于是便问楚浩歌说道：“小浩歌儿，这位是？” “哎呦，您看都忘记给您介绍了，这位就是青云仙派的首席弟子，墨非明。”楚浩歌给阿婆介绍道。 听到楚浩歌的介绍，墨非明便是一愣，他没想到楚浩歌直接这么爽快的便把他的身份给说出去了，不过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便也没太计较，与阿婆施了一礼，算是打了个招呼。 “仙师？您是仙师？”阿婆说着就要给墨非明施跪拜礼。 墨非明伸手挡下，说道：“阿婆您莫要折煞了我，叫我非明便可。” “那老婆子我就托大了。”阿婆说着，连忙迎二人进院子，“你们瞧瞧，我这一高兴什么都忘了，快别在外面站着了，来来来，快进来。” 阿婆说着便引着二人在院子中坐下，她看了看院子外，又看了看楚浩歌，问道，“怎么……二位姑娘没和你一起来么？” 楚浩歌自然知道阿婆说的正是慕容晓烟和九黎芊芋，上次来的时候，可是他们三个一起来的，见阿婆问起，楚浩歌回应说：“嗯……这次我与墨兄一同下山办些事，至于九黎姑娘和慕容，她们就先留在青云仙派了。” 阿婆一听，十分欣喜的看向了楚浩歌，说道：“这么说，小浩歌儿你已经拜入青云仙派，现在也是仙师了？” 楚浩歌与墨非明对视了一眼，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说道：“掌门前辈说我不适合在青云仙派修炼，所以仅教了我些基本的东西，还未曾拜作青云弟子。” “哦……”阿婆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此后阿婆问了许多关于青云仙派的问题，楚浩歌也都一一解答，阿婆没有去过青云宗，所以听的十分入神，只是楚浩歌是知道的，阿婆想问的东西绝不是这些，而是想问她的儿子，贾长生…… 阿婆不论是对楚浩歌，还是对墨非明，都是十分热情的，先是给二人倒了些水，又要去给他们做些饭菜的。 楚浩歌拒绝道：“阿婆您先别忙，我们一会儿就要走了，还赶着及事儿要办。” 阿婆点了点头，便也没说什么，毕竟不能耽误了他们的正事儿，这回她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了，而是坐在了二人的面前，脸色变得十分严肃，收了之前的笑意，问道：“你……见过他了么。” 楚浩歌刚刚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下了，他先是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一时间没有回答。 楚浩歌知道，阿婆口中问的那个“他”，正是贾长生，但楚浩歌却不知该不该把实话告诉阿婆，他的确见到了，可见到的却是一个坟墓，听到的却是他早已死了七年有余的消息。 看着阿婆那急迫的表情，楚浩歌不知道如果将实话告诉了阿婆，她会不会承受不住，会不会崩溃。 阿婆见楚浩歌不说话，便又追问道：“他怎么样，过的还好么？”“他……” 楚浩歌还是没说话，阿婆心中有些忐忑，十分急迫的盯着楚浩歌问道：“小浩歌儿，你倒是说话啊，他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管出了什么事，你倒是先告诉我啊。”阿婆已经急的再难平静了，急切的追问着。 楚浩歌抬头看着阿婆，心中很是不忍，内心一番争斗后，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阿婆，您误会了，我见到他了，他过得也很好。” 这时的墨非明坐在楚浩歌的身旁，能够清楚的看见楚浩歌那紧握着的拳头，攥的指关节都发白了。 阿婆听着有些怀疑，打量楚浩歌的表情，看看他是不是在说谎，“小浩歌儿，你说的是真的？” 楚浩歌点了点头，表示肯定，阿婆又继续说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呀。”阿婆说着，这才松了口气。 在一旁的墨非明听的可谓是一头雾水，不过没人问他，他也不好插嘴，于是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阿婆一脸喜色的说道：“小浩歌儿，那你跟阿婆说说，你是怎么见到他的？” “我……”这一下可给楚浩歌问住了，是呀，他是怎么见到贾长生的？是掌门带着他去了一方墓地！难道他能与阿婆就这么说？ 楚浩歌沉思着，片刻后决定把这个扯出去的谎给圆上来，不光要圆上，还要圆的漂亮，让人不能拆穿。 楚浩歌将自己之前所想着的，曾经在脑海中想到与贾长生见面的情形给阿婆描述了一遍。 他说当时，他与掌门说了这件事，之后掌门就带着他去见贾长生了，贾长生在……他在……在练功场练剑，楚浩歌找到了他先是怒斥他抛弃家母的恶行，之后二人言语不和就起了口角。 听到这里，阿婆有些紧张了，问道：“你们打起来了？你没事吧。” 楚浩歌摆了摆手，说道：“阿婆，您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 阿婆更加担心了，问道：“那他没事吧……” 楚浩歌本以为说自己把贾长生怒打了一顿，可以为阿婆解解气，可没想到在阿婆的眼中他只看见了担心，那对儿子安危的担心，楚浩歌摇了摇头，心说自己真不该这么说，儿子即便再不是，父母也不希望他出事。 于是楚浩歌便说道：“没有，掌门前辈拦住了……” “那就好，那就好……”阿婆松了口气，这俩人万一打起来了，那伤了谁都会是她担心的，一个是自己的儿子，另一个却是看不惯儿子的行径，而想替自己教训他。 “掌门调解了之后，我便与他聊过了。”楚浩歌说。 阿婆没说话，只是目光集中在了楚浩歌的脸上，这让他有些不自然，楚浩歌这个谎可说的太大了，他怎么可能与一个死人聊过了？不过为了让阿婆心里好受些，他只得继续编下去。 根据楚浩歌所言，贾长生所说，他一度后悔那次下山所作所为，贾长生说，他从未真正放下过他的母亲，他也没有阿婆所想的那样绝情，贾长生……是十分想念阿婆的。 这让阿婆听的哭了出声，但在眼泪之中包含的却不是伤痛，而是这些年的委屈，这些年的难过，它们都随着那眼泪，流出了阿婆的眼眶，滑下她充满褶子的脸上，滴在地上和她的衣服上。 听到楚浩歌这般说，墨非明在一旁都愣住了，刚才楚浩歌所说的这人，与楚浩歌见面的这人的名字他听到了，是贾长生。 可贾长生的死，仙派中人何人不知？又怎么可能见过楚浩歌，又与楚浩歌发生冲突险些打在一起，到了最后，甚至详谈一番，墨非明听着，很容易便断定这些是假的。 但墨非明却不知楚浩歌为何要说谎，在墨非明看来，楚浩歌这人为人还是很正直的，为什么要对一位老婆婆说谎？ 楚浩歌的所言，全部都是他杜撰的，由他想象而来，口说而去，但听在阿婆耳中，却是解开了她多年的心结，让她一时间宽心了许多，只觉得这空气也变得比方才清晰了。 阿婆擦了擦眼泪，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么。” 楚浩歌点了点头，阿婆又看向了墨非明，因为刚才楚浩歌的介绍，这个墨非明正是青云仙派的首席弟子，青云仙派的事，他最清楚不过了，并非她不信任楚浩歌，只因人的本能，使她想要从更多人的口中求知消息的真伪。 墨非明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所说了，一脸求助的看像楚浩歌，他怕如果自己照实说，会使得楚浩歌难堪。 楚浩歌见此，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与他介绍道：“墨兄，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位就是贾长生的母亲，贾长生是你的师弟，你来说说他近来的消息。”说着，楚浩歌暗中轻轻的碰了墨非明一下。（按照年岁来说，贾长生比墨非明大许多，但墨非明是掌门的徒弟，又是青云仙派首席弟子，所以称为贾长生的师兄。） 墨非明看了看楚浩歌，又看了看阿婆，这回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楚浩歌要如此诓骗这位老人了，贾长生已经离世，可若是让老人家知道了这个消息，定然伤心欲绝，年岁如此大，真不知她能否承受。 “……”墨非明看了看楚浩歌，又看了看阿婆，在青云宗，师傅从小就教导他不可诓骗他人，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骗过人，没有说过谎，什么事都是实事求是，即便受到惩罚她也心甘情愿，可现在……还真是为难他了。 看着阿婆那一脸期待的表情，盯着他的眼神，墨非明点了点头，说道：“楚兄弟所言非虚……”只是他说出来，却是没多少底气了。 听闻如此，阿婆欣喜过望，说道：“这么说，我儿他没有不要我这个老太婆了？。” 楚浩歌脸上挤出了难看的笑容，点了点头，确定。 “我就说他不会那么狠心，抛弃我这个老太婆的，我就说嘛。”阿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自语道。 阿婆又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见他一面？”她对于儿子贾长生甚是想念，若非有青云山门阵法阻拦，她老早便想去看看了。 “这……”楚浩歌听的一愣，一时不知所措了，这下事情可糟糕了，他本意在于不想像让阿婆难过，可这回阿婆想见贾长生，他上哪弄出来这么个活人？这回可玩儿大了…… 楚浩歌求助一般的看向了墨非明，墨非明反应的倒是很快，他说道：“阿婆，这恐怕不行了……” “为什么？”阿婆一愣，问道。 墨非明说：“是这样的，前些日子贾师弟与几位师弟被师尊派去下山执行任务，怕是要很久才能回来。” 听了墨非明的话，阿婆的神色有些萎靡，见此，墨非明心头十分不忍，他又继续说道：“等贾师弟回来，我会请他来与您见上一面的，只是会有些时日的……” 闻此，阿婆欣喜若狂，站起身来就要给墨非明拜下，墨非明伸手拦住，说道：“阿婆，您莫要如此。”他的心中也是十分愧疚的，自己受了人家的感谢，却是一直在诓骗她，贾长生怎么会回来？他早已不在人世了，墨非明所言，仅是安慰安慰阿婆罢了，让她有个盼头也是好的。 此后二人与阿婆聊了一会儿，大抵上都是打听贾长生的事，很快二人便告辞了阿婆，出了青云村。 【青云村外】 楚浩歌与墨非明御剑而飞，这次他们的目的地便是酆都了。 二人的速度很慢，似乎都在回忆刚才的事，尤其是墨非明的感触最深，这几乎是他第一次扯谎骗人。 墨非明沉吟着说道：“楚兄弟，与你相遇以来，在你身上我学会了很多东西。” “嗯？”楚浩歌一愣，转头望去。 墨非明看着远方，飞行的速度很慢，他说道：“曾经师尊教我不可诓骗他人，要实事求是，从来，我便以为说谎便是恶，恶便是不可为。” “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若刚才我直言说破，那……” 是呀，若是墨非明那时直言说破，那阿婆恐怕是承受不住的。 楚浩歌点了点头，说道：“曾经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万事万物之所以存在，都会有它的意义，我想这也包括扯谎吧。” 墨非明看着楚浩歌，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看法。 “无论虚虚实实，都该有他所出现之处，有的时候真相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想看到的，重要的是人们看到了而不会被伤害的。” 二人聊着，墨非明说道：“我觉得师尊对我的要求应该改一改。” “怎么？” “把不可扯谎，改成不可为自己扯谎。”墨非明说。 看着墨非明，楚浩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却是突然乐出了声，说道：“嘿嘿墨兄，你说你不曾诓骗过别人，可方才圆的却没有一点儿漏洞，墨兄，你学的还真够快的。”方才要是没有墨非明的配合，恐怕早就露馅儿了。 “咳咳。”墨非明一脸尴尬，说道：“楚兄弟，莫要嘲笑，莫要嘲笑。” “哈哈。”笑着，二人这便加速向着鬼城酆都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