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看客众生
瘦子将一个布满刀尖的木板放在了场地中央，站起身冲那个同样是瘦骨嶙峋，一直呆立着不说话，此时正用呆滞的目光看着阿三和阿五的少年一挥手，嘴里发出了一个字的命令：“上！” 少年缓缓走到刀板前，****的背部布满长长短短的白色疤痕，如同死了的蛆虫尸体，刀板上闪着寒光的刀尖，就像一个准备吃人的怪兽张开的大嘴里的牙齿，而少年则如一只可怜的小猴，在这张狰狞的大嘴前竟忽然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不容少年多犹豫，胖壮的酒糟鼻已经冲他暴喝起来：“还磨蹭什么！皮又痒了是不是？” 少年闻声打了个寒噤，慌忙转过身，背对着刀板开始向前挪动着双脚，尽量使身体向后仰躺下来。眼看着少年刀疤遍布、瘦骨嶙峋的背脊就要触碰到刀尖，胖壮的酒糟鼻和精瘦的老鼠须却转过身面向围观的人群更加大声地吆喝起来：“都来看，都来瞧，惊险奇观——睡卧刀板，……” “哎，别光喊呀，还玩不玩了？”忽然，人群中有人叫了起来，原来少年竟然没有躺倒在刀床上，而是站直了身子。 “哼……哈！”酒糟鼻的暴喝声还没有响起，精瘦的老鼠须已经发出了一声干咳，两道阴冷如刀的目光向少年射来。少年被这道目光射得身体一颤，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嘴里小声说了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懂的话后，就不在犹豫了，身体向后一仰，慢慢将整个背脊躺倒在了寒光闪闪的刀床上。 “好！好！别光看，给些赏钱呀！”在酒糟鼻、老鼠须的叫“好”声中，更多的铜板、散碎银子扔向圈内的地面上。 人群外，一个双眼精光烁烁的精壮汉子收回看向圈内的目光，对身边一个肥硕的华服汉子道：“李捕头，圈中的少年定是这两个家伙偷拐的别人家孩子，咱们要不要管一管？” 华服汉子不以为然地说道：“就他们两个这样的小营生，咱们劳心劳力把他们抓回大牢，又能敲出几两银子？老弟，咱们今天可是出来闲逛的，哪有闲功夫管这等闲事。” 华服汉子说完，抬手在精壮汉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道：“走，兄弟，我带你去咱们古州府城新开张的‘翠花楼’消遣去。吃了，玩了，说不定老板还要倒给咱们几两银子喝茶哩。” 精壮汉子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忙道：“李捕头，这‘翠花楼’咱们可去不得。” “嘿嘿，老子管辖的地盘，老子为何去不得？”李捕头诧异不解地问道。 见李捕头一脸愕然神情，精壮汉子忙又接着说道：“李捕头，你不会真不知道，咱们府城里像‘翠花楼’、‘秋月坊’这样的地方，哪一家背后没有府中的同道做后台，他们也开不下去。就说这‘翠花楼’，它背后就是府城中的王将军给撑腰，听说翠花楼答应一年要给王将军五百两银子的好处哩。” “哦，有这事？”李捕头竟有些意外，他双臂抱膀，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忽然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狡诈神情，冲精壮汉子道：“在老子的地盘上做生意，却不给老子一星半点好处。哼，今天咱们去定‘翠花楼’了。” “李捕头，咱们只是府城内的小小捕快，王将军可是朝中王太师的侄子，咱们惹不起呀！”精壮汉子满脸愁容道。 “嘿嘿，老弟，看把你吓的。”李捕头说着话，将手搭在了精壮汉子的肩上，冲精壮汉子故弄玄虚地笑着，目光深邃的不可见底，“老弟，你听我说，正是因为惹不起，咱们才更得要去‘翠花楼’，而且还是要去抓汪洋大盗。” “李哥，咱们这不是自找难堪吗？”精壮汉子从李捕头的语气中听出不是开玩笑后，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哈哈哈，老弟，咱们惹不起王将军，难道还‘攀’不起他吗？”李捕头将肥嘟嘟的胖手拢在精壮汉子的耳边，低声说道，“咱们去‘翠花楼’查盗，‘翠花楼’掌柜一定会告诉王将军。王将军必会向咱们打招呼。如此以来，咱们不就和王参军‘攀’上了关系吗。嘿嘿，老弟，你以后要想在古城府体面地生存，就只管跟着老哥我混好了。” “李哥呀，小弟算是服了你了！”精壮捕头感慨不已地看着李捕头，“想我堂堂昆仑派的一流高手，空有一身本领，在府城干了这么多年公差，竟还是个捕快。而你李捕头只是个从乡下来的杀猪屠夫，才来府城两年，就做了我的上司。李哥，从今往后，我刘五先是跟你混事的兄弟，然后才是这古城府中的捕快。” “哈哈哈，适者生存，我这屠夫要不成人精，还不是早就滚回乡下去了。”李捕头大笑着，并不介意被刘五揭了老底，可能他是个屠夫的事，衙门里早已是尽人皆知了。 “走了，走了。”两个捕快神情淡漠地看了一眼场中那睡刀床的少年，推开拥堵的人群，并肩向“翠花楼”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他们的未来。 少年平躺在刀板上，脸向上，目光正好和居高临下的悟空对视在了一起。 起初，悟空也如那些看热闹的无聊看客一样叫喊着，可当他的目光忽然与少年向上射来的目光撞在一起时，悟空一下子愣住了。他看到少年眼睛里蓄满了眼水，少年表现出的这种充满恐惧、无奈、痛苦和迷茫的眼神是那么的熟悉。自从豹妖抢占了水帘洞，花果山的猴族每日不都是这样的眼神吗？ “哈哈哈，好吃，好吃呀！”忽然，酒糟鼻、老鼠须在悟空的眼里竟然幻化成了猪、狼、豹三妖，围观人群的喝彩声就是他们生吃猴脑后满足的笑声。 “嗷哇！”悟空大叫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手足并用，一下子把毫无准备的酒糟鼻和老鼠须挠了个满脸花……不知悟空是由于太过激动，还是眼前的环境使他误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在人间寻访仙师，脸上结着一层硬痂的脏乞丐，以至于悟空在袭击酒糟鼻和老鼠须时竟然没有使出一丁半点儿的神通来，甚至卧刀板的少年敏捷地爬起身，手执长矛戳中他的左肋时，他也只是选择了慌不择路地逃窜。 “妈的，找死呀！”李捕头忽觉后腰被人撞了一下，还没有回过头来，就喝骂开了。 “嗖！”一个矮瘦的身影刚蹦蹦跳跳地从李捕头身边擦身而过，捕快刘五已纵身向前，飞起一脚将前面的身影踢了几个跟头，嘴里骂道：“该死！竟敢撞到俺李大哥！” 前面的身影跳起身来，回头冲精壮捕快龇了龇牙，但随即就蹦蹦跳跳地窜上“翠花楼”的屋顶，几个腾跃后身影消失不见，竟然是悟空化身的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