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嚣张跋扈

    谷原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护院衣衫，围着烤火的几个人止了交谈回过头来看，见是一个护院打扮的少年人和一个小丫头，其中一名老者便率先朝他们打了招呼，道：“少年人，你们这也是要赶早进城吧？”

    天色还有些阴沉，是黎明破晓前最为浓重的时候，谷原看着火光中老者温厚的笑容，点了点头，随即轻轻拉过绾婳，谢了一声坐到火边，在距离他大概两尺的地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帮忙添柴加火。

    见他们只是拨着火不说话，几人也便回头各自说起了话。

    “哎，你们听说了么，昨儿个夜里啊，丞相府可是突然起了一把大火全都给烧了，那府里上上下下上百口人都没能活着出来......”

    “哎哎，这话真的假的？”

    “那是，听闻是丞相私通敌国，这才触怒龙颜，落得如此下场...”

    谷原闻言不由得蹙了蹙眉，有些担忧地望向身旁的小绾婳，原本他想要上去好好教训那些人一番，转眸间却只见小绾婳一双白净的小手正握着一节柴枝，依旧坐在原处有序地拨弄着火堆中窜起的火苗，面上神情淡淡的，平静无波，他这才稍稍歇了想要揍人的心思。

    谷原又收回了目光，边听着身旁人的八卦，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忽明忽暗的火苗出神，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亭外。

    这时，天色已经微微有些发亮了，亭中的百姓便索性一路大声畅聊着一路大步走出亭子，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谷原和绾婳此时站起了身，夹杂在人群里，不认真看的话，根本就不会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开城门！”

    一道洪亮的高喝，笨重的城门终于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缓缓而开，与此同时，从城门的另一头，有轻微的马蹄声音隐隐传来，细若不闻。

    听说今天正是太后从大国寺祈愿归朝的日子，众人心中好奇，皆纷纷急切地探长了脖子，想要趁机亲眼目睹皇室中人究竟何番风采。

    片刻之后，从城门那头果真走过来一支秩序井然的士兵卫队，即便身上分明仍带着泛着光亮的清晨露珠，然而他们个个却都像是没有喜怒的木偶一般，神情严肃，让人不由暗暗赞叹他们的训练有素。

    在队伍的中央，是数匹通体无暇的白色骏马，身后分别拖着两辆金贵的马车，马车在人群翘首以盼的热切目光之中，缓缓而来。

    为首的马车之上，金漆雕饰，绘上了仅象征皇室尊贵身份的团龙与翔鸾。车檐之下，两只小小的金铃铛正随着马车的缓缓行进而微微有些摇摇晃晃，不时地发出一串串轻荡空灵的‘叮铃’声响。

    看到缓缓行过的两辆马车，众人心底也是抑制不住地惊诧和兴奋，都纷纷猜测着，难道这前往大国寺祈愿的竟不止当今太后一人？

    想到这里，围观的人群便愈发有了兴致，已然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更忘记了马车之内的人又是什么身份，纷纷不怕死地你推我攘，都想要挤过人群冲上前，试图能更近距离地满足自己膨胀的好奇心。

    马车在官兵的重重护卫下艰难地在拥挤的人群之中穿梭，若是细察便不难发现，与方才相比，马车的速度显然慢下了不止一截两截。

    谷原和绾婳本就不打算上前，便索性顺着势流悄无声息地退回到了人群的最后，站得远远地，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作声。

    人群当即愈发沸腾起来，喧嚣吵闹，有些身强体壮的大汉也顿时加入到了凑热闹的行列中来，似是约好了一般，所有人竟都忘记了一时的生死，对他们来说，似乎此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才是首要之事。

    这时，绾婳注意到那被混乱人群重重包围住的马车之上，一抹异常扎眼的浅紫色身影抬手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子，抽出腰间佩剑指向人群，高高地站在马车外头，面色不善，皱了皱眉，怒喝道：“大胆！你们这群刁民，胆敢阻拦皇族马车，信不信本郡主现在就杀了你们！”

    自称郡主的紫衣少女有着晨星似的一双眸子和艳若桃花、曲线优美的脸颊，双眼微微眯起，直望着周遭混乱不堪的人群微微冷笑。

    微微上扬的唇角勾起一抹格外俏皮迷人的弧度，眉目清扬，若非她脸上轻蔑讥讽神色太盛，赫然就是一个极为清丽的俏佳人儿无疑。

    可事实证明，她的话显然是多余的，此时的百姓们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像是着了魔一样，疯了一般地朝她的方向涌来，那气势，分明就是完全忽略了紫衣少女手中那把还泛着冷冽寒光的利剑。

    紫衣少女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状况，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愣愣地站在马车外头，睁大眼睛望着这惊人的一幕。

    “啊！”一声清脆的惊呼声随即传来。

    不知是谁撞到了紫衣女子所站的马车边上，竟一下子将怔怔失神的她从高高地马车上堪堪撞得掉了下去，疼得她也来不及顾及多想，手起剑落，不过眨眼间的工夫，便将害她出糗的罪魁祸首生生刺死了。

    血腥的味道缓缓在这混乱的人群之中四下散开，浸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深处，包括，站在远处那唇角还带着一抹诡异笑容的两人。

    在杀戮的震惊下，sao动的人群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这些不知死活的贱民，就该好好教训，胆敢阻拦她的去路，便是今日自己当真要将他们都千刀万剐、抽筋剥骨了那也是他们自找的！

    紫衣少女冷眼瞥着周围顿时安静下来的人群，唇角讥诮一笑，眸子里闪动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狠厉与厌恶。

    她仿佛没有杀人后哪怕丝毫的愧疚，在官兵的搀扶下，紫衣少女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那眸底深深的厌恶毫不遮掩地往旁边看热闹的人群冷冷一扫，分明只是一个看起来横竖不过十岁的小女娃儿，竟当真叫他们这些大人们不由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这才险险地站定脚跟。

    紫衣少女冷冷扫了众人一眼，随即冷哼一声，没再施舍他们多一丝的目光，转而将利剑插回剑鞘，当着一众心怀愤怒的百姓的面重重地拍打起自己身上的衣裙，那番厌恶的模样，就好像是他们这些人的气息有多肮脏一般，似乎只要沾染上一丁点儿都会让她大失身份。

    一些实在看不过眼的百姓便纷纷开口，责怪紫衣少女的种种不是，甚至有的人则更为干脆，不要命般直接就开始疯狂地朝紫衣少女扑去。

    一时间，安静下来的人群又渐渐sao动起来。

    不止紫衣少女愣住了，就连一直在前方维持着秩序的官兵也都是始料未及的模样，一个失神，好艰难才围成的保护圈瞬间便被愤怒地人群狠狠地冲散了开来。

    人群中不少百姓心中虽是同样的不满，却都只是站得远远地，嘴里骂骂咧咧不知在说些什么。然而，更多的人却都已经直接跨进失守的保护圈，手下丝毫不客气地开始扯上了紫衣少女的头发。

    不过片刻的时间，原本十分清丽秀美的装扮便变得狼狈不堪，头上那用来装饰点缀的珠环不见了踪影，便是那被整整齐齐梳起的青丝也都没能幸免，被打散得七零八落，只能乱蓬蓬地铺陈在脸上，长长的墨发遮住了她那张稚气的俏脸儿，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滑稽。

    “刁民！大胆！”然而她还来不及抱怨更多，便只能转而大声呼喊救命：“反了反了！来人，快来人，救本郡主！”

    紫衣少女被惊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地，失声尖叫起来，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惊恐与慌张。

    远处的两道身影依旧是静静地站着，不言不语，更丝毫没有要加入到这场可笑战役之中的打算。

    夏侯聿此刻就坐在为首的那一辆马车之上，幽深的眸子透过薄薄的纱帘，远远地望着人群之外的那道他熟悉，却又不熟悉的小小身影上，微微勾起唇，朝马车一旁一名十分淡定的侍卫说了几句什么。

    侍卫会意，紧忙下去执行命令了。

    绾婳远远地看着，意外的是，眼前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却不知为何，一盏茶的时间后，愤怒的百姓竟都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不再上前一步不说，甚至还恭敬退了下去，主动为马车让开了一条大道儿。

    心下疑惑，她的视线移向人群中央那辆装饰华贵的皇家马车，无奈车上悬挂的纱帘虽只是薄薄的一层，却也足够遮挡住那人的面容了。

    皱了皱眉，绾婳心里虽十分疑惑，却也知混乱过去，再无好戏可看了，便拉了拉谷原的手，示意他们得在马车过来之前赶紧先行离开。

    她虽答应父亲要让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可那显然只是说说好让父亲安心罢了，她素来秉承着有仇必报的原则，如果仇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可还不至于善良到什么都不做的程度。

    杀父之仇尚且不共戴天，更何况，死在夏侯烜手里的人，又何止父亲一人，分明还有丞相府上上下下共上百口人的性命不是么？

    然而，正当二人想要趁着空当溜之大吉之时，方才那名站在马车旁边十分淡定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然到了他们跟前，对着二人恭敬作了一揖，才缓缓开口道：“太子有请，二位随我走一趟吧。”

    谷原手下轻转，想要趁着其他官兵来到这里之前一掌解决了眼前的侍卫，只是积聚好内力的手掌还来不及击出，便被身旁的绾婳不动声色地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