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强硬不得

    魏缭也不拖沓，此时听她这么说，便也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不久前探子来报，说是少主你已经与那夏侯彻成了亲，此事可当真？”

    绾婳心中坦然，道：“是真的。”

    黑风闻言心中大骇，惊道：“少主与那夏侯彻，当真是关系匪浅？”

    绾婳微皱了皱眉，对此无法下定论，可想及二人之间数番相杀互饶，偏偏又半点儿也否认不得，只好点点头，道：“......算是。”

    魏缭闻言顿时满眼失望，叹了口气，道：“先前我们得知夏侯彻不惜出动司礼监也要去寻你，还觉得事情定有蹊跷，真没想到......”

    黑风的脸色显然也不是很好，他看着她，沉声道：“少主可是打定了主意要与那人为伍，你难道已经忘记当初丞相是怎么死的了？”

    见他扼腕，绾婳有些于心不忍，轻喊了一声：“黑风......”

    “丞相府上百口人蒙受冤屈，惨被官府围剿，最后只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结局，少主不替他们报仇不说，竟还私下与朝廷亲王结亲互助——少主，你这种做法，对得起丞相府，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

    黑风痛心疾首，难得地声色俱厉，绾婳浑身一震，面上失了血色。

    这句话对她而言分量究竟有多重，黑风又怎会知道？

    绾婳就是这样的人，纵使受尽万般苦楚，也绝不低头喊痛，可此时她却再也无法承受这般斥责，拳头紧了又紧，随即别开了头去，颤着声音，低低地开了口：“黑风，你知道我从不违背父亲的意愿。”

    黑风心中意外，脱口反问道：“可少主你明明......”

    绾婳闭目颔首，声音有些发哽地打断了他的话，道：“临死前，他要我顾好鬼谷卫，并且要我发誓日后不与朝廷作对，更要我放下仇恨，宽恕仇人，若我做不到这其中一样，他便死也不能瞑目......”

    黑风听得浑身一震，他哪知这其中还有隐情。

    此事他都从未有所耳闻，他不知道，那么鬼谷卫五将肯定也都被蒙在鼓里，可见这事埋在她心里已久，而她却一人担负着，从不开口。

    绾婳却似没有注意到他神色间的异样，双手紧握，肩头发颤，她蓦地抬首，双眸里压抑着旁人看不懂的痛楚与无奈，竟生生地露出了一种凄苦的神情：“我并不是不想报仇，只是现在时机还未到......”

    见她忍得心中痛苦，黑风亦是顿觉憾然，抬步过去轻轻跪了下去，拱手拱起，满目自责，道：“少主，你快别说了，属下自幼看着少主长大，本该知道少主的孝心，定非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属下只是太难过了，丞相一世豪杰，到头来却......是属下失言，少主你......”

    “与你无关，起来吧。”绾婳沉沉地叹息了一声，满心皆憾，除此一时间竟再也吐不出半句话来，只黯然垂首，任由额发遮掩了表情。

    金陵城，武王府。

    窗棂静，风帘动，夏侯彻被开门声惊醒，睁开眼，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他瞳仁微斜，正好看到卫玠站在床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爷，恕属下多言，这天下的女人那都是要哄的，尤其还是王妃那种性子刚烈的女子，更是半点强硬不得，您得学会哄着点儿。”

    “听属下这一回准没错。”卫玠见夏侯彻只静静地听着，并未有药出言阻止的意思，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当即自顾自地继续高谈阔论起来，说罢还煞有介事地眯眼一笑，那模样，倒有几分似绾婳。

    夏侯彻神色一动，冷冷嗤道：“已经够乱了，你来蹚什么浑水。”

    这话听着刺耳，卫玠心下却是一喜，寻常这种情况他早被丢出去了，现下却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说明他的话还是起了作用的，看来得下一剂猛药，他不动声色地瞅了夏侯彻一眼，说道：“爷，你说像王妃那么好的女子，天下稀罕的人数不胜数，你还将她拱手相让出去！”

    夏侯彻无言。

    卫玠见状心下暗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不仅没有见好就收，反而愈说愈起劲了：“依属下看，那西岐三皇子战乾就很不错，年纪轻轻便能破诸侯联盟，杀之定陶，这般旷世英豪，实在世间少有，何况他还生了一张不错的面容，郎才女貌的，也算配得上王妃......”

    话未毕，就见夏侯彻面色一沉，卫玠后背顿时起了一层冷汗，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只得没骨气地道：“不过，属下认为王妃是喜欢爷你的，既然你们彼此喜欢，有什么话不能摊开说，为何非要吵架呢？”

    “你很懂女人？”夏侯彻微挑了挑眉，一副我不信你的模样。

    卫玠嘴角微抽，摊了摊手，摇了摇头，道：“感情的事属下虽然不懂，但是往常张夫人一生气，张大人便会拉着她念叨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每次都能哄得张夫人开开心心的。”

    “爷，我看你也不像会念情诗的人，这倒麻烦了，王妃摊上你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不如，属下设法给你创造个机会......”

    夏侯彻听他嘴皮子直动个不停，突然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爷你放心，保准管用，只是还需要颐閤居那丫头的帮忙......”

    卫玠冲他贼贼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团红艳艳的物件来。

    而城郊树林中，经过协商，除燕十三外的其余八名西岐暗卫全部被鬼谷卫赶鸭子似的押了，一行人丝毫也不耽搁地直往金陵城武王府而去，那守门的侍卫远远瞧见，顿时不由得头皮一麻——

    王妃这是打算做什么，怎的带了这么多人回来？

    瞧这府中早已经是一片昏天黑地了，王爷心情不好，所以整个武王府的人都不敢大声喧哗，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上了霉头要挨罚，自家王妃好客也不是不好，他们只担心，这些人会给王府惹来什么麻烦。

    正胡思乱想间，绾婳已经带着人来到了武王府的门外头，堪堪勒停了马，这才将缰绳递由他，歉然一笑：“魏大哥，有劳你了。”

    魏缭闻言心口顿时一荡，只觉胸腔盈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知怎的就忘了回话，等他反应过来，绾婳却早已来到了他的身后，将鬼谷卫的人遣退，只留下几人留侯，便径自入了府，直往颐閤居而去，魏缭不断地抬头看她，见她侧面沉凝，不言不语，心内不由惴惴。

    回城的路上，他亲耳听着，黑风与她谈及他夏侯彻身份之事。

    绾婳不惊不乍，只说会处理，想来是早就知道了，可她表现得这般淡漠，又实在是叫人心中不安，其实他和黑风一直都在暗地里调查，想找到事情的真相，却终究不好太过明目张胆，丞相遭狗皇帝夏侯烜敕令所杀，偏偏夏侯彻就是大越皇室中人，与贼人结亲这点绝不能忍！

    可就在半月前，探子却传回夏侯彻不惜动用司礼监的力量也要寻到少主的消息，知他即便不是喜欢自己的少主那也绝无坏心，因而他们想知道真相的心才终被扼杀，若知了真相，鬼谷卫又该如何待他？

    魏缭咬了咬唇，心内一阵抑制不住地难过。

    绾婳来到了颐閤居门外，余光一扫，转眸正好瞅见魏缭垂着脑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心内一叹，轻声唤他道：“魏大哥。”

    魏缭闻声浑身一颤，抬头看她，眼里已然噙着几不可见的血丝。

    “我没有怪你，也请你相信我，我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该杀之人。”

    话音方落，便只听得颐閤居内传出凄厉的尖叫声，听出是白竺的叫声，绾婳不由心内大惊，骤然起身破门而入，却见白竺正趴在床头。

    好似是被夏侯彻制住了般，白竺定定地趴着，一动也不动，此时见她进来，忙朝她扭头大喊：“主子，王爷要罚我，你快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