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清账
‘砰!’唐贤的身子栽倒,激起地上尘土飞扬,梁榭身子晃了一晃,也觉得天旋地转,翻身栽了下去,他的身上又多了几枚钢针,一万只虫子似乎看到极为美味的树叶,争先恐后拼命往梁榭身体里钻去。 “梁执事!”梁榭迷迷糊糊中听最后一句话,他知道那是郁栖柏的呼喊,却是难以回答。 林中。 宗老一退再退,赵硎一进再进,‘唰!’一道剑光闪来,宗老急忙闪避,他身法带起来的风却将他小腹处的衣服吹出了一道裂缝,一道血痕缓缓渗出了血迹,赵硎剑招再进,握剑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剑法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凌厉。 “就是现在!”宗老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主动受伤诱敌,终于在第八次中剑之下赢得了机会。 “‘五更天光,照尔曹,百拒亦徒劳。’” 宗老一步踏出,不退反进,身法疾驰,左一招又一招纷至沓然,赵硎剑光封锁,在宗老手臂上又留了一道口子,宗老的掌也结结实实打在了赵硎心口,赵硎胸口一闷气息一闭步履不由得倒退,宗老招不留情又是一掌袭来,赵硎一剑封去宗老已然缩手,然后是两掌,四掌......,赵硎只觉得一瞬间似乎有五六只手一齐向他袭来只逼得他回气不及,步步后退。由于失血过多强自支撑,宗老此刻的出招较之平时已然慢了一半,力度更是不足三成,然而赵硎耗累更剧也已是强弩之末,此时以快打快更是感到手足酸麻,身上数处中掌,宗老强提功力头晕目眩,虽抢的先机,奈何力道不足,不能毙敌。 赵硎看出端倪,不再恋战,当即硬受数掌,抽身便逃,哪知人影一闪一人挡在前方,赵硎见是宜丰,虚晃数剑转身奔逃,忽然又一条人影挡在身前。 “赵大人,说好的死斗,这样逃走不好吧!”说话的竟是奇卫,赵硎心头更加慌乱,连递数剑,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逃走,他拼命奔逃转眼已是十数丈开外,回头望去见宜丰和奇卫并未追来,他心中松了口气,然而宗老头呢? 赵硎忽然感到一阵不安,急忙转过头来,只见宗老如同血人正在前方不远处站立,赵硎运起全部功力提剑刺去,宗老矮身从两棵枯树之间钻了过去却不妨脚下一绊扑地倒地,赵硎的身子穿过两棵枯树一剑刺向倒地不起的宗老,就在他的剑刺入宗老心口之前,赵硎的脑袋突然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然后他看到一柄利剑先他一步刺向宗老心口,‘噗!’略微可惜的是这一剑略微一偏,没有刺中要害而是刺在了宗老的肩头。 赵硎很是疑惑,他不知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不由得看向那柄剑,寒光闪闪,很像是他的‘沥硎剑’,然后他看向的拿剑的那只手,那只手大而修长,指节突而少毛,手背上青筋毕露,那只手的手背上有一道刀疤,那刀疤如同蚰蜒一样,他记得他的手也有这样一道刀疤,然后他看到那人的衣服,黑色的衣服,他记得他今天也穿着黑色的衣服,他想看看那人的头脸,这一看却发现那人竟然没有头颅,一种前所未有的惊骇感袭向赵硎心头。 一条细如毛发的细丝映入赵硎的眼帘,那细丝在赵硎迷惑的目光中缓缓抬高,由俯视而平视,由平视而仰视,继而他感到周遭的树木在向上飘去,不断变得高大起来,那无头之人的身躯也在迅速拔高,他看到那人的颈、背、腰、臀、股、腿、脚。 ‘砰!’大地一阵震颤,周遭的树木在晃动,宗老在晃动,那无头之人也在晃动。 “死在‘乌金丝’下,你欠‘半步堂’和‘谭门’的账算是一笔勾销。”宗老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这是赵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宗老的话。 “都说赵硎狠,你比赵硎更狠。”奇卫皮笑肉不笑道,赵硎已死,宜丰怕奇卫向太师叔动手,抢上一步挡在奇卫身前盯着奇卫,奇卫嘿嘿一声道:“放心,我们兄弟只要酆老四的秘籍,对杀人没兴趣。”说罢也不理会宜丰,身形一晃不见。 宜丰心神稍定,回头去扶宗老,宗老摇了摇头道:“快去看看梁执事他们的战况,我没事。” 宜丰略一犹豫,帮宗老点穴包扎,然后快速向树林外奔去,望着宜丰离去的方向宗老欣慰一笑。 痛,无比的酸痛,宗老撑到此刻已是极限,赵硎已死,他身上的那股狠劲儿也随之而去,此刻的他站起来已然坐不下来,躺不下去,更加迈不开步子,甚至连指头动都动不了,宗老只觉得困,无比的困,他想睡一觉,好好的睡上一觉......。身上的血冲开金疮药汩汩而流,越流越细,越流越慢,宗老缓缓闭上了眼睛。冬天清晨的阳光洒下,穿过树林,干净而清亮,照耀着宗老的表情,他的表情安详而宁静,仿若睡着。 皇宫。 清,冷。 太监宫女行走依旧中规中矩,神色间却有种巴不得赶快回屋的感觉。殿中,皇帝站在桌前,挥毫作画题字,整个大殿,空旷而冷清。 “爷,罗掌柜带来了。”殿外一个尖声细气的声音响起。 “进来吧。”皇帝未曾抬头,说道。门一开,罗掌柜在太监的引领下进了殿门,跪拜完毕,皇帝赐坐,罗掌柜谢恩就坐。 皇帝不去理会罗掌柜,直到题字完毕这才放下了手中笔,冲着罗掌柜道:“朕听说罗掌柜雅擅丹青,依你看朕的这幅画还过得去么?” 罗掌柜欠身离座,躬身抱拳道:“小民拙于书画,不敢妄评。” 皇帝笑道:“写书作画本来就是给人看的,好坏由心,罗掌柜但说无妨。” 罗掌柜未答,皇帝目不转瞬瞧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罗掌柜见拗不过,当即近前观看,只见画上一人凭崖而立,崖下河水汹涌澎湃,击打着两岸,对岸青山迭出,耸入云端,画上之人一手负后,一手指点山河,那人长袍及地,如有风吹,河浪似要扑溅在他长袍的下角上,倍感气势。那人在整幅图画中异常高大,但却只见到一小半的脸,不知是谁。 全画只以笔墨阴阳作成,无有颜色,似远似近,如在云里雾里,乍看之下气势磅礴,细看之下却有种触摸不到的感觉。罗掌柜细细看去,目光最终停留在右下角一处青石上,只见上面题着两阙词,上阙写着‘昨日群芳爭早春,競相沐天恩,怎料他,敢叫豬狗為朋!任一世繁華,八代福蔭,聊卻盛情。’,第二阙写着‘曾把初禅道如今,千载有谁听?更难辞,就中几度功名!并雄心百丈,十载艰辛,独向西行。’,画作和上阙词的墨迹早已干透,下阙词墨迹尚潮,显非同时所作,两阙词之后仍有不少空白之处可作填词之用。 罗掌柜看罢躬身道:“陛下的画动静相合,动见其形,静藏其神,磅礴中似藏深意,却是小民揣摩不透的了。” “哦?若要罗掌柜评分,罗掌柜认为此画当评得几分?”皇帝似笑非笑看着罗掌柜道。 罗掌柜道:“小民生平所见之人唯有樊中篱先生的化作可与陛下一较长短。” 皇帝微笑道:“樊中篱先生的画作据说在当世可入得前三,市面上千金难求,朕不过初学咋练,涂鸦自娱怎敢与方家并论?” 罗掌柜道:“牡丹虽有艳绝群芳之姿终不及碧海青天的白莲大气。” “哈哈哈哈......罗掌柜好妙的回答。”皇帝大笑道。 罗掌柜道:“各花各眼,小民从心直言,有不当之处还请陛下勿要见怪。” 皇帝着摇头摆了摆手道:“闲话而已,哪里有什么见不见怪的,如此说来你我君民臭味相投,罗掌柜是偏好朕的涂鸦之作了?” 罗掌柜道:“陛下之作,小民‘企拜’之。” 皇帝道:“好个‘企拜’,难得罗掌柜喜欢,朕便将此画赠于罗掌柜如何?” 罗掌柜跪倒一拜道:“陛下恩赐,小民受宠若惊。” 皇帝道:“一幅画作而已,罗掌柜言重了。”皇帝说罢也不待罗掌柜回话,当即唤了小太监来,将画作收了装起,赠予罗掌柜,罗掌柜拜谢领受方才起身。君民二人又闲话片刻,皇帝打了个哈欠,罗掌柜识趣告辞,自始至终两人均未提及前次商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