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块玉佩花非花
你看到的事实,不一定是事实。 你心中所想所念的那个她,也可能早已不是那个原来的她。 花非花,雾也非雾。 回忆这个东西,往往只有自己拥有,也只有自己相信。 京城西南角,有一间小茶楼。 简单的装饰,简单的茶具。 就连其中的掌柜和茶博士,走出茶馆,融入街市,也不会有人多瞧他们一眼。 不过有些时候,越简单的东西,就越能感受到不平凡。 喝茶的时候也是如此。 茶楼平日里来客不多,总是那么一些老主顾。 有的人喜欢安静,有的人喜欢方便。 而最重要的,莫过于习惯。 习惯这个东西,非常可怕。 就拿坐在最北角的修如平来说,每每到了未时,他总要来这里喝上一壶普洱,到了未时三刻,便会回到府上。 只不过今日,他从午时开始就一直在那里静坐。 壶里的普洱已经被茶博士换了三次,眼下到了申时,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两眼时不时地瞥了瞥楼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一般来说,能让修如平等的人,换做平常,只有两种。 一种是二品以上的朝廷大臣。 另一种是身价百万的地方巨贾。 显然他是在等第三种人,因为之前的那些都不会到这个小地方来。 据说这天下的儒生,有四成是出自于江南修家。 所以凡是在朝为官的人,多多少少都和修家有一些瓜葛。 修家祖上遗有一块玉佩,相传是当年诸葛孔明的贴身之物。 可惜因战乱之祸,玉佩一分为二。 修家人几番努力,也只寻得一半,不过就算如此,这半块玉佩也是价值连城了。 也不知是否是那半块玉佩暗藏灵性。 修家代代都是门生广出,或入朝为官,或下海成商。 茶楼外,一名浣衣女子提着花篮走过,瞧了里面一眼,便迈步走入。 她的花篮中只有三朵梨花。 五瓣梨花。 浣衣女子徘徊在茶楼,口中轻声叫卖。 在茶楼,自然是没有一个人会有这闲情逸致想到去买一朵花。 不过,当她走到修如平的身边,修如平却开口了。 “姑娘。” 浣衣女子回头,脸上淡淡一笑。 “先生,您是要买梨花么?” 修如平没有抬头看她。 “怎么个卖法?” “那就要看先生要多少了。” “三朵。” 浣衣女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花篮。 “先生,我这里可只有三朵,你想好了?” 修如平丝毫没有犹豫。 “是的,就要三朵。” 浣衣女子将三朵梨花放在桌上。 “十贯钱。先生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一贯钱足以买三十朵梨花,而修如平连一点还价的意思都没有。 他递上一块蓝白色的破布,一张纸条,一张银票,摇摇头。 “没了,另外的五贯事后再送上,有劳了。” 桌上的银票写的并不是五贯。 而是五万两白银。 然而那名浣衣女子却是连看都未看,随手放进花篮中。 她头也不回地走下了茶楼,消失在街口的人潮中,口中依旧是不断叫卖着。 即便自己的花篮早已空了。 修如平的神情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一口气喝下面前的那杯普洱,掷下十两银子,缓缓走出茶楼。 城外,有一座不起眼的村落。 村落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五间不起眼的竹草屋。 飘遥斜躺在屋顶,枕着剑,吹着笛。 慕容半蹲在屋檐,哼着小曲,摆弄着前几日种下的花。 而轩辕则是趴在石桌上,两眼目不转睛地瞧着面前的冷嫣。 “你看了这么久不累么,我的脸上又没有多长出一只眼睛。” 冷嫣自顾自地翻看着修如平给的纸条,一脸笑靥。 “我就是想看看你的眼睛是什么做的。” 轩辕淡笑着,右手食指不断地点着石桌。 “还能是什么做的,不就是rou做的呗。” 这次换了慕容开口,她似乎对轩辕的这些举动早就习以为常,语气中还带着调侃。 “要真是rou做的,怎么可能让那么多人都这么喜欢呢。” 显然,轩辕对慕容的答案不怎么满意。 “其实我也在想一个难题。” 冷嫣没有理睬轩辕的回答,倒是反问起来。 “什么难题?” 轩辕这个人,总是对想不通的事有着不可思议的好奇。 “就是你这个天底下最无聊的人又到底是什么做的?” 冷嫣将手中的纸条递到他面前,没好气地说。 一阵清风袭来,将那纸条蓦地卷起。 冷嫣刚想伸手去接,却发现纸条早已在身后的轩辕手中。 “那个修如平出手也真是大方。” 飘遥将笛子收进袖中,伸了个懒腰。 “自家的宝贝都不见了,是该这么着急。” 轩辕轻轻弹了弹手中的纸条,脸上似乎开始有了点兴趣。 “那半块玉佩么。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交给轩辕不就行了,非要我跟你们两个臭男人一起去。” 慕容摇摇头,显得十分不情愿。 “行了,打点一下,准备上路吧。” 中间的草屋里缓缓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大姐。” 其余四人都异口同声地开口。 他们虽然都没见那人出来,但语气中透着一股敬意。 “那块破布上是什么东西,轩辕。” 轩辕端详片刻,又低头闻了闻。 “有腥味,是血。” 草屋里的人再也没有说话。 “蓝色的血,看起来是有些蹊跷。” 慕容抬头看了看轩辕,似乎是在等他说出答案。 “这个嘛,我想应该是有人知道的。” 入秋萧瑟,叶落几何。 当轩辕走进金奶奶家的小院时,她正和她的孙女阿潇面对而坐,凝神手谈。 如果不说起金奶奶的实际年龄,旁人绝对会认为,这二人是母女。 轩辕走到两人身旁,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开口。 观棋不语,这是一种态度。 不知多少年以前,金燕就已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医。 医一人,杀一人。 杀一人,医一人。 时间久了,道上的人便给她起了个绰号,毒指。 天道循环,因果报应这种东西似乎真是有的。 金燕年轻气盛,伤人太多,就像是遭了天谴一般,周围的亲人最后都相继死去。
后来不得不金盆洗手,隐居在此。 金奶奶手中捏着白子,想了许久才缓缓下了一手,神情也为之一缓,好像轻松了不少。 “怎么,又遇上棘手的事了么?” 她没有抬头,眼神还是停留在棋局之间。 “不然晚辈怎么敢来打搅先生你的雅兴呢?” 比起其他称呼,金奶奶更喜欢别人叫她先生。 “说来听听。” 金奶奶又点下一子,口中不时念念有词。 “这世上有谁的血是蓝色的?” “哼,这又是哪个漂亮姑娘给你出的难题?” 金奶奶眼皮一抬,看了轩辕一眼。 “先生说笑了,这是修家的修如平送来的。” “那帮穷酸也就这样了,整天抱着半块玉佩过日子,沽名钓誉。看他们都找上你们了,想必是那诸葛玉佩出事了。” 轩辕点点头,嘴角微微扬起。 “如先生所料。” 金奶奶没有搭话,手中落子的力道忽然大了一些,瞧了面前的阿潇一眼。 “潇儿,你又输了。” 阿潇似是不在意,淡淡一笑,双手将棋子逐一收回,开口道。 “还有什么线索么?” 她的声音,银铃遇风,清新悦耳。 她的笑靥,冬日初阳,暖人心扉。 她的纤手,白玉落水,不忍逼视。 “只有这个。” 轩辕递上那块蓝白色的破布。 阿潇拿在手上,一瞧一嗅。 “是蓝苜血。” 金奶奶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 “看来这次他们惹的人来头不小啊。” 轩辕的头不自觉地一斜,眼里有许多疑问。 “蓝苜血究竟是什么血?” 金奶奶缓缓起身,拍了拍轩辕的肩头。 “放心,之后你自然会知道。不过潇儿的事,你究竟想好了没有?” 轩辕挠了挠头,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起。 倒是阿潇不自然地开口回话。 “好啦,奶奶,你就别为难他了。” “这怎么行。那次你跟这臭小子,在山谷里孤男寡女地过了三天三夜,难道就这样算了?” 金奶奶的语气有点奇怪,一半是严厉,一半却是有些调侃。 “先生,上次的事真是来的突然。若不是湘西那些赶尸搞的鬼,我跟阿潇也不会跌到山下去。” 轩辕极力地解释。 “我可不管这前因后果到底是什么,反正就一句话,你要不要娶潇儿过门?” 金奶奶说这句话的时候,出现了少有的质问。 “先生息怒。且不说晚辈孑然一身惯了,以阿潇这般条件,也肯定不会喜欢我这种人的。” “是啊,我才不会喜欢他这种浪子。奶奶,你就别说了。” 阿潇说话有些慢得力不从心,眼神中似乎是有些异样。 是失落,还是无奈,只有她自己知道。 “唉,真是胡闹。潇儿,陪他去趟羽苜城。等这事完了,我再收拾你这臭小子。” 金奶奶回头瞥了轩辕一眼,一个人快步走入房门。 只留下轩辕和阿潇两个人站在原地,偷偷看着对方,各怀心事。 谁的血是蓝色的? 谁的心又是谁的? 人尚且连自己都不能猜透,又怎么能了解这浩瀚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