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乌斯浑河畔一群烤火的女孩

    黑漆漆的大地上一直飘着冷飕飕的秋雨。

    乌斯浑河畔，一群头戴布琼尼式红军军帽，裹着藏青色军棉袄，穿马裤，打绑腿的少女们围坐在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旁取暖。严寒和饥饿使得她们昏昏欲睡，耷拉着脑袋，谁也不吭声；又或者是数日来的疲于奔波使得她们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近在咫尺的乌斯浑河原本应该在这个季节断流，应该裸露出大片黑色石头的河床。此时却因为数日来的大雨使得静静地乌斯浑河突然一反常态，就像一群凶猛、爆烈、奔腾不羁的野马一直在咆哮着、怒吼着、发泄着。

    一个时辰前，西征的抗日联军的第五军一师的全部官兵加上炊事员、通讯员、女兵总共才一百二十来号残军败将，趁着夜幕的降临，悄悄潜入乌斯浑河的西岸。

    河对岸的深山老林里就是第五军的密营。快到家了，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官兵们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师长关书范命令部队今晚露宿乌斯浑河畔，明早天一亮即刻起身过河。

    此刻浑身湿漉漉的官兵们拖着疲乏的身子，开始在河畔生起一堆堆篝火。很快，死气沉沉的大地上因为这群官兵的到来略显生气。

    雨势渐渐停了。天空逐渐露出真容，极高极高的天空中，寒星点点，一弯新月更添寂寞。

    姑娘们的身后就是柞木岗子山。翻过柞木岗子山后背就是样子沟，那里驻扎着一支日军守备队。再过去就是刁翎镇，日军守备司令长官熊谷大佐和他的大部队长期盘踞在这里已有几个年头了。

    在篝火的映衬下，黑暗里的柞木岗子山反射出它阴森可怕的一面，它就像一头潜伏在姑娘们身后的一头野兽，随时随地它会腾空跃起，一口吞掉它面前的姑娘们。河岸边一簇簇密密匝匝的柳树丛，在河水的冲刷下四下里摇摆，就像一群河妖在那里翩翩起舞。

    “桂芹姐，你看那里有团黑影在向我们靠拢，我好怕”

    说话的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说完立马把头藏进身旁的大姐的怀里。从黑夜来临，篝火生起的那一刻起，她几乎就没怎么眨眼过。不知为什么，今晚她一直心惊rou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扰的她心神不宁。她那双大大的眼睛时而盯着柞木岗子山，时而盯着河边的柳树丛。突然她发现时前面不远处的空地上凭空升起的一团浓雾，那团浓雾就跟墨鱼汁一样在逐渐地向她们这里靠近。

    正打着盹，小女孩口中的桂芹姐一下惊醒了。其实只比往她怀里直窜的小姑娘大二三岁，都有一张娃娃脸，一脸稚气，都有一双忽闪着的清亮的大眼睛。如果不是她们俩都着一身藏青色的军装，穿马裤，打着绑腿，又有谁会相信她们俩竟然是打鬼子抗日的红军战士。

    “哎呦！我的鞋呀！”

    刚要抬头看那团向她们靠近的黑影，小战士桂芹忽然感到脚下一阵钻心的剧痛，接着就闻到一股烧焦的糊味，忍不住尖叫一声，她连忙俯下身子使劲地拍打着早已被烧着的棉军鞋，火星四溅。一双赤脚赶忙从棉鞋里抽出，早已被烧烤的通红通红的。可此时的她只顾着心疼那双被烧焦的棉鞋，一点也没有顾及被殃及烧伤的双脚。原来是她打盹时，双脚实在冻得不行，不知不觉中就把合着棉鞋把脚伸进了火堆里。等她发现时，棉鞋前大半部分都被烧焦了。

    “天哪！桂芹姐，你的脚趾头都被烧没了”

    小女孩蹲下身子，眼睛盯着地上那双被烧伤的脚，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桂芹姐的一只脚的脚趾头只剩下三只，另外两只没影了。只露着可怕殷红的rou疤，十分显眼。小女孩忍不住叫了起来。

    听到女孩大惊小怪的叫声，小桂芹只顾着心疼被烧烂的棉鞋，哪顾得上看一眼烧伤的脚。眼睛里泛着泪水，嘴里还不停地惋惜着：“这下好了，鞋又没了，我可怎么行军打仗啊，安大姐肯定又要骂我了，她上个月才给我做的一双新鞋，我可怎么办呀！”

    “桂芹姐，你脚不痛吗？”

    小女孩想伸手去摸那没有脚趾头的rou疤，可又缩回了手，她不敢。此时她的眼睛里也润湿了，在火光的映衬下，泪珠儿晶莹剔透，格外好看。

    “傻丫头，我的脚趾头去年冬天，在雪地里行军打日本鬼子时就被冻掉了，又不是现在被烧掉的…...我没有了鞋可怎么办啊！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呜呜……我怎么办呀……”

    听桂芹姐这样一说，小姑娘的心才稍稍安静下来。她又开始向四周张望起来，此时那团向她们袭来的黑影已完全把她们包围了起来。

    山里起雾了，四周荒野开始模糊不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