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易梦

    我这一生遇到的主子，都是极好的，至少待我极好，且脾气极好。我本是秦妃的陪嫁宫女，秦妃还在府中的时候，我就跟着她了，从小到大既是玩伴，也是丫鬟。

    秦妃的脾气一直极好，从不打骂我，甚至还特别温柔，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我一份。至于她和七王爷，他们是背着老爷夫人往来的，每次小姐偷偷去后花园，都是我在门口看着。

    我从没觉得小姐错了，相反，在我眼里，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不是没见过同府的别的丫鬟，她们吃穿都不如我，也远不如我清闲，甚至身上经常带伤。相比之下，我觉得小姐就是我的大恩人，我要加倍对她好，对她忠诚。

    不管小姐做什么，在别人眼里是对是错，都和我无关，小姐就是要我去死，我也愿意。小姐第一次哭，是在十六周岁那年，那一天小姐像往常一样去给老爷请安，回房后就一直哭，止都止不住。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出去打听，走到老爷房门附近，听到夫人说舍不得让小姐入宫。我这才知道，原来小姐得入宫了，这样她就得和七王爷分开，再也不能幸福了。

    我赶紧回到房间，却发现小姐已经昏倒在地。老爷夫人自然把我狠狠骂了一顿，说我照看不力，甚至要把我送进柴房。小姐再次救了我，她刚好被大夫医治醒过来，跟老爷夫人说，不关我的事儿，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至此，我的命就是小姐的。

    没人的时候，我趴在小姐床头哭，说小姐傻，小姐却说，入宫之后，活着还不如死了。我当时什么都不懂，想着入宫了可以当娘娘，小姐这么漂亮，一定会光耀门楣。小姐却摇摇头，说我不懂。

    小姐说放不下七王爷，可惜直到入宫前，她都没能再和七王爷见面，因为七王爷被派去了边疆镇守安宁。

    小姐被封为秦妃，可皇上从没来过寝殿一次，无数个****夜夜，小姐都是一个人度过的。且自从刚入宫那会儿，一位小主出了事儿，还污蔑到小姐头上，小姐便一心皈依佛门，隐居不出。

    小姐和七王爷的私情，我一直是知道的，可我觉得他们没错，爱是没错的，哪怕我没体会过。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七王爷会为小姐造反，小姐得知消息的时候也是一脸惊讶，足见毫不知情。

    他们每年偷偷见面的时候，是除夕夜宴，七王爷会悄悄地来，我会一如既往地守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七王爷忽然造反，全天下都乱了，而小姐一直急着见他，一直急着劝他放弃。七王爷却说，是为了小姐才造反，他不想再忍受每年只见一次的日子，且小姐之前受了苦，王爷很心疼，他说必须夺下江山，才有资格完全拥有小姐，保护好小姐。

    我第一次见温皇后，只觉得太美了，我从未见过比小姐更美的人。小姐和温皇后似乎是老早认识，我听小姐说过，温皇后帮过她，且待人温和，小姐还叮嘱我，温皇后是后宫她唯一喜欢的人，派我去保护好她。

    温皇后给人的感觉真的很好，下意识就想保护好，她不骂人，一心只念着皇上，这点儿和小姐一样，都是专一爱着一个男人的人。早听闻皇上对皇后也是宠爱有加，那一****总算见识到了，所有人都在说，皇上愿意为了温皇后放弃江山。

    小姐听到消息，眼眶里满是眼泪，直觉告诉我，小姐要做不好的事儿了。

    “易梦，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小姐含着泪，对着镜子描眉，“我不会活下去了，你要把我的头割下来，送去给王爷，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弃江山。一定记得把我们藏在一起，生不能白首到老，死了我还要好好爱他。我死了之后，你若无依靠，就跟着温皇后吧，她也会是个好主子的。当然，若是你厌倦了这深宫，便自行出去吧。”

    “小姐！”我“噗通”一声跪下，接着看到鲜血四溅，小姐用王爷送她的簪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一刻，我的世界崩塌了，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小姐会离我而去。我当然知道自己从此无依无靠，我四处奔走，在温皇后和天下出事前来到了王爷面前。

    王爷在我面前自刎的那一刻，我觉得这是我有生以来体会到的最刺激的一天，实在是太震惊了，一瞬间，所有人都不在了！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去埋葬他们的，我被人群冲散，好容易才寻到宫里一处很僻静的地方，我是有私心的，因为我想常来吊念他们，便希望他们就葬在我身边。

    温皇后果然收留了我，可惜好景不长，温皇后难产了。我见证了他们的爱，却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主子的去世。在辛者库的日子很难过，却还是咬牙坚持着，就在我以为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温皇后出现了。

    不，她不是温皇后，只是长得一样罢了，也同样得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和每个主子的缘分都很浅。叛乱发生那天，主子不见了，我还想四处寻找，胡嬷嬷却一把拉住我。

    嬷嬷说，娘娘一定是被皇上提前安排走了，现在咱们必须逃命。我和胡嬷嬷结伴，跟着别的太监宫女跑出去，快十年了，我第一次出宫，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外面很乱很乱，我和胡嬷嬷不知度过了多少艰难的岁月，甚至和乞丐抢过吃的。我不时会探听到消息，我在想，等得知娘娘好好的那一天，或许我就不要再活了吧。

    要不是胡嬷嬷，我可能真的早死了，胡嬷嬷拉着我离开都城，一路往西行，避开战乱。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彼此昏迷了多少次，直到有一天，路上遇到了一列军队，他们救了我们。

    那位将军我认出来了，之前护卫温皇后的，好像叫宇文煦。他待人温和，给了我们食物和水，我第一时间就问他，娘娘好不好，他很惊讶，随即点了点头。

    士兵们很爱起哄，大概是因为军中只有我一个女人。可有一天，宇文煦喝多了，一直在叫娘娘的名字，我忘了挣扎。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爱，可翌日一早，我就打算逃离。他却拦下了我，他说，可能他心里一直有个人，但他一定娶我，我点了点。

    人生总充满太多意外，我今后的生活，大概就是爱人和照顾人了，宇文煦和胡嬷嬷，就是下半辈子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