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醉酒
月上柳梢，晚宴总算要开始了，一大桌子的菜式摆的满满堂堂，张铁锤也领着自家的婆娘姗姗来迟。 张文若端坐在那，一见来人赶紧起身同张铁锤打了声招呼，又悄悄地放眼打量起二婶。二婶今年应该三十岁出的的模样，白团团的脸蛋上略略沾有几丝草灰，漆黑的头发在头顶挽了个妇人髻，两边耳后垂落几缕青丝，杏眼桃腮，端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栓柱，婶娘总算把你盼过来了！…以前叫你过来，偏你还道道多，还犟强瞎扯什么士子不食嗟来之食！婶子这又不是外人，咋就嗟来之食了！”二婶才见张文若过来给自己行礼，就不留情面的打趣起来。 “嗨！你这婆娘，净瞎扯些没用的！…大侄子是读书人，能和咱们下里巴乡的苦哈哈一样么….栓柱是俺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就是面嫩…今儿个好不容易来趟咱家，你别把他再挤兑走了！…来，来！咱们都不是外人，都快坐下动筷吧！” 张铁锤大手一挥，便拾掇着众人坐下。 “俺就念叨几句，你这死人还不依不饶了！”二婶白了一眼，气哼哼地靠着外间坐下，“妞妞过来娘这….你离俺娘俩远点，俺不待见你！” 张文若一脸无奈地看着张铁锤、二婶在那拌嘴，却半点不敢插话。 “傻孩子，还傻站着干啥呢！来叔这…咱爷俩今儿个好好吃顿酒，别理这败家娘们！”张铁锤一把拉住张文若做到自己身前，“栓柱今年也有十五岁，能吃些酒水了！…来，尝尝！这是二叔自家酿的，你别嫌渗牙，陪着二叔将就点吃些！”说着，张铁锤就抄起一只粗瓷大碗倒满酒水。 “哎！小侄今儿个就陪二叔喝些…”张文若恭恭敬敬地接过张铁锤递过来的大碗，放到身前的桌子上。 “爹、娘，妞妞有大名了！刚才栓柱哥给妞妞起大名了，叫张秋雨呢！”妞妞偎依在二婶的怀里一脸天真的说道，“娘，妞妞有大名了…是不是能和老舅家的狗蛋一样去蒙学啊？” “这？…”夫妻俩一听，不禁有些诧异的看向张文若。“栓柱，你咋给妞妞起大名呢？…这不是胡闹么！咱家又不是大门大户的，传将出去叫外人听晓了，还不笑掉大牙…就是村老知道了，又要埋怨俺们不知事、坏规矩了！…咱们乡里人能有个称呼分辨你我，就够了！…啥张秋雨、张冬雨的，妞妞你趁早忘了，省的给你爹惹乱子！” 妞妞一听哪会愿意，当即吵闹起来，只是二婶态度强硬死活不吐口答应此事，气急之下妞妞竟然嚎啕大哭。 “二婶，这事不怪妞妞，是小侄自作主张给妹子起的闺名！”张文若最是受不了小孩子的哭闹，赶紧出言劝导，“二婶你看，俺妹子现在也大了，咱们再像叫小孩似的老喊她妞妞也不大好听，而且咱们村子里的女娃娃喊妞妞的没有十个也有九个不在少数，也不好分辨！我就寻思着给她起个大名，省的再和别人喊混淆了！…您现在也就是刚开始不大习惯，等到后面慢慢就叫顺口了！…再说咱们大明律法也没明文规定，只有官宦家的小姐才能有大名，咱们小门小户咋就不能有个自己的名字了！…要是村来问及此事，二婶只管报上我的名号，小侄还不信说不过他了！” 二婶仍是有些犹豫，“可是…” “嗯，这事我看就这么定了！”张铁锤抿了一口酒，当即拍板定下，“栓柱也是好心好意，你这傻婆娘别再不依不饶的了！...不知好歹的娘们，有个读书老爷给取名字那得多大福气，你咋还不惜福！…你就忘了，你自己刚嫁过来时，不也二丫、二丫地被人喊着，要不是臊的慌你能求咱们大哥给你取了那连芳的大名？…自己一身毛，还拦着咱闺女吃rou，没个做娘的样子！” “张铁锤！”二婶当着晚辈的面被揭了短，当即臊红了一张白面皮，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直接就把二叔咬得稀巴烂，只是碍于张文若也在当场，为了顾全当家男人的脸面，只得悻悻地白了一眼，心中却打定主意，晚间定让他好看。 “好了，咱们赶紧动筷！累的半死，好不容易整出这一大桌子饭菜，冷了就不好下咽了！…来，来！栓柱，尝尝二叔的手艺，二叔知道你好这口，这面鱼儿…可是专门给你炸的..”张铁锤嘴上不停地说话暖场，手上也不停地地给张文若搜罗饭菜。 “哎！”张文若不好拒绝长辈的好意，应了一声，就开始动筷。而被人冷落的妞妞，心里自是不大痛快，本想吵闹一阵，又想到张文若先是给自己起了大名，后又出言维护，自己实在不好与他生气，也只得在一旁哼哼唧唧几声，以示自己的存在感。 …………….. 酒酒过三旬，意气正酣。 不知是不是因为时空穿越的缘故，喝了半坛酒水张文若竟然还是一点醉意都没有，而自诩海量的张铁锤却醉的有些不省人事了。一家人有心扶他进屋休息，但是酒醉发癫的二叔确实有些不好说教。二婶试着上去劝解几次，均被骂的狗血淋头，一气之下便抱着妞妞回屋睡去。而此间屋中独留下张文若与醉酒的张铁锤在这耗着。 “二叔，咱们今儿个就喝到这吧！…你实在海量，小侄撑不住了！” “嘿嘿，知道二叔的厉害了吧！…咱们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俺张铁锤那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别说这一坛老酒，就是再来一缸…俺..俺也能吃得下！唔..唔…”张铁锤猛地从板凳上站起来，将胸口拍的震天响，只是牛皮还没吹完，就险些将自己拍的呕吐出来。 张文若此时真是无语凝噎，赶紧上期扶住摇摇晃晃的二叔，“叔，你没事吧？…要不….你就吐出来？…别老忍着，对身子可不好啊！…您吐出来，浑身就舒坦了！” “吐出来？”张铁锤探着脑袋定住张文若问道。 “嗯呢！您吐出来，身子就舒坦了！” “屁话！…吐出来是身子舒坦了…可是叔心里就不舒坦了！…这酒是粮食精…你可知道这坛子酒叔费了多少斤米面？…吐出来？想得美！.…” 张铁锤用手捂着嘴断断续续地教训着不惜粮食的张文若，咕嘟一声又把堵在嗓子眼的秽（物）强咽了下去。这直把张文若恶心的哟… 张铁锤咽下去这顿酒，不觉间面上的颜色也好看多了，“栓柱呀，你就是好米好面吃多了，没受过苦！想当年，你二叔家闹灾，俺就一根棍，半拉碗一路拾荒走了千里….啥苦没吃过，啥罪没受过…现在的小辈啊，就是不惜福！…多好的粮食，你还教叔吐出来…这吐出来身子是舒坦了，可这是在拿刀子刮叔的血rou啊！” “对，对！二叔教训的对！是小侄想差了，没能即使领会二叔的良苦用心！…二叔你可别说话了，这味有点辣眼睛…” “嘿嘿…呃~！”张铁锤嘿嘿一笑正要再补充两句，却临时打了个酒嗝，这把张文若恶心的哟… “熏着栓柱了？…呵呵，你小子就这点教叔瞧不上！不像个男人，这才那搁那，当初叔和你..你爹在咱们村的老槐树下面，那场酒…才叫痛快！”张铁锤一提此事，不禁眼睛一亮，似是追忆起当年的豪迈不羁。只是一想到病故的老哥哥，再看着眼前这懵懂无知的大侄子，他不禁哀叹一声。“哎！…栓柱啊！你爹…好人啊！当初二叔落难，要不是蒙老哥哥出手相救，我现在那还能在这陪你废话，说不得就成了野狗嘴里叼的一根烂骨头了！….你爹好人啊！…” 说着说着，二叔竟然像个孩童一样耶耶地哭了起来，“当年俺来咱们张家村定居，咱们村的人都以俺是外乡人排挤俺，要不是老哥哥仗义出言，俺得白受多少白眼冷语…后来俺相中你婶子，没钱下聘，要不是老哥哥掏腰包帮衬又亲自出面说和，她娘家人不定要怎么拿捏二叔，说不得还要二叔入赘她家呢！…亏的老哥哥是个秀才，又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这才让俺趁光活得像个全活人！…” “二叔，你醉了…小侄这就扶你进房安寝吧！…” “我没醉！”张铁锤牛眼一瞪兀地就要从板凳上蹿起来，只是醉意太浓，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张文若再也不敢嫌弃他口中异味，赶紧上前扶住，“二叔，你没醉，你没醉！可别再激动，大晚上的….吵着婶娘和妞妞不好！…” “哦？”张铁锤回首朝里间瞥了一眼，“对！别吵着你二婶，省的她又给叔摆脸子！….你呀，就这点好！跟你爹一个脾性…啥都为旁人考虑，宁可自己吃些亏，也要顾及朋友！好人呢！…哎，你爹当年也和你一样…你不知道，二叔当年娶了你婶娘后，村里的人可都骂我们…骂俺们不要脸、勾搭成jian…别提多难听了！…不就是欺负俺是外乡人，你二婶是个寡妇？…没法子，那个年月被人骂的抬不起头做人啊！…每天俺俩夹着尾巴，战战兢兢地受尽白眼，要不是你爹…俺们说不准就寻个绳…一道上吊去了呢！” “还有这事儿？….可是我爹他一个读书人…能帮二叔啥忙？总不能撸起袖子，帮你上去揍人家吧？” “傻孩子！”张铁锤挥着蒲扇大手朝张文若头上就是一巴掌，“就是读书人才有办法！…你爹一没有帮二叔打架，二没有帮二叔说情，但他就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嗯？”张文若一脸疑惑的盯着二叔。 “傻小子，你以为二叔一个下里巴乡的苦哈哈咋能高攀你那做秀才的爹爹作兄弟的？…还不是你爹为了帮二叔！只要二叔和他磕了头、拜了把子，咱们村里还有哪个敢瞧不起俺这个娶了寡妇的外乡人？…哼哼！你是不知道，当年俺和你爹拜把子的第二天，咱们村的村老就腆着老脸给俺入祠堂了！要知道，以前就他会来事儿！…还不是怕你爹事后报复他！…可惜啊，老哥哥你好人不长命，走的早啊！弟弟沾你的光，可咋还哦！…”说着说着，张铁锤又是嚎啕大哭起来，只不过这次或是哭得累了，不一会儿他便吼吼地熟睡过去，但是口中仍是喃喃地念叨不停。 张文若看了看倒头卧地的二叔，稍稍一掂量就判定自个这小身板搬不动他；又往里间瞥了一眼，见屋内已经熄灭灯火，就断定二婶已经睡下。 “唉！” 张文若哀叹一声便放弃唤醒张铁锤的打算，学着古人的样子走到窗前举目望月，“月亮啊，月亮！…他们一个个都有地方睡觉，教我咋办？…叔啊！你不是留我小住么…总得给我个铺盖吧！…叔啊，你快醒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