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张文若的使命
天微亮,鸡初鸣,二叔家的小院子里院燃起了炊烟。 院子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几声锅碗瓢盆的轻响,张文若从睡梦中醒来,心知是二婶在给自己准备早餐。 若是放在往常,张文若一定继续蒙头大睡;但是今天不行,因为再过不久孙屠子就该过来接他离开这里,前往县学读书了。 ……………….. 张文若在孙家一住就是五天,他是两天前才回到张家村的。 倒不是孙家的生活优渥让他乐不思蜀,而是因为先前的那场大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三四天,直把张文若困居在孙家宅院动弹不得。 其实他并不愿意借住在孙家,虽说孙家人待他极好,他也下定决心要娶孙幺妹为妻,但毕竟他还没有将李家那边的亲事退掉,现在就住在孙家,难免会让外人觉得自己吃相难看。 而且张文若住在孙家的那几天一直都在提心吊胆,生怕李家人得到消息后,会找上门来滋事寻衅,到时候自己就真的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不过万幸,也不知是持续数日的大雨让李家人实在出不了门,还是他们压根就没收到风声,亦或是…他们在等自己上门解释,反正那几天,暴风雨下的庆和镇一直风平浪静,而张文若也难得过了两天太平日子。 不过,张文若虽然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稳坐钓鱼船,但是有人却坐不住了。 连守和是张文若、李大丫二人亲事的中人,如今张文若孙幺妹之间的绯闻闹得满镇风雨、沸沸扬扬,他不可能收不到一点风声。 这不,张文若在孙家借住的第二天,他就顶着蓑衣冒着风雨过来质问他了。 “文若外甥,你难道真要和李家退亲,另娶这孙幺妹不成?” 这是一处偏厅,左右无人伺候,屋内只有张文若与连守和对目而坐,是孙家人专门为二人准备的一间恭房。此时,二人刚刚坐定,连守和待确定四周无人监听后,便开门见山地与张文若盘问起来。 面对连守和的直白质问,张文若低头不语,不过他却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偷觑着对方的面色神情,期望能从连守和的颜色上发现一丝回圜余地,然而他所见到的情况却并不乐观。 无奈之下,张文若也只好在心中连叹几声长气,并暗暗祈求诸天神佛庇佑之后老实交待:“回舅父的话,外甥确实有此心意。” “文若,你…”连守和得闻确凿信息,心中不由得愤怒交加,情难自控,指着张文若的鼻子就要大骂,只是这个“你”字刚刚脱口,剩下的那些不雅之词却再难出声。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很其不争地说道:“文若啊,文若,老夫自诩阅人无数,打第一眼见到你时,就觉得你是个恭谦贤良的后生君子,将来必成大器;可是如今,你竟要做这悔亲悖德之小人吗?…那孙幺妹到底比大丫强在哪里?!她不就是脸蛋好看些,身姿窈窕些,知情识趣些么!可是大丫也不差啊!她虽然容貌不及孙幺妹,但好歹也属中人之资,那一双大大的眼睛也着实有些风情;然后就是她的身姿…呃,这个咱们暂且略过不提,身段好除了看着赏心悦目,又不能真当饭吃;再说了,大丫今年才十四岁,以后总会长好的;至于情趣么…好吧~!她虽然整日疯疯癫癫、没心没肺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但也难得童趣啊!…文若外甥,大丫如此之好,你到底觉得他哪一点比不上孙幺妹了,竟想要与她悔亲!…文若啊,舅父得知此事真相后,心中煞是心痛啊!” 望着连守和略显浮夸的表情,张文若无语地擦了擦脸上被溅到的唾沫星子,弱弱地答道:“舅父,大丫确实百般好,可是外甥每回见她时都把她当成妹子,我对她只有兄妹之情,难有夫妻情谊啊!” “照你话中的意思,你对孙幺妹就有夫妻情谊了?”连守和一脸古怪地打量着张文若,直把某人看得心中炸毛才怏怏的说道:“文若啊,文若,本来舅父还不大相信坊间的风讯传闻,没想到你却亲口承认了!原来,你竟如此不堪塑造,端是不配君子二字,舅父真是瞎了眼,竟是看错了你!” “舅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坊间传闻?是关于我的么?”张文若疑惑的问道。 连守和连连冷哼两声,略显轻蔑的说道:“怎地?…你还想佯装不知道?…文若,你要知道,与人相交,贵在交心,你这般做作,舅父煞是心痛啊!…罢了,罢了!既然你非要装作不知情,那舅父就好心提点你两句,….孙幺妹,鞋子,文若,你可明白?”说罢,连守和便不再搭理张文若,自顾自地端起手边的茶盏饮用起来。 孙幺妹、鞋子?...还你可明白?我明白个球啊! 张文若无语地直翻白眼,又委委屈屈地问道:“舅父容秉,外甥实在驽钝,你说的这些,我真的不大明白。要不…您老受累,再给点提示?” “文若啊,你分明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如此做作,叫舅父煞是心痛啊!…罢了,罢了!既然你要做个全套的戏码,那舅父就勉强再给你作些提示,…月黑风高,拄拐杖的大爷,还有他家的墙头….文若,你可明白?” 我去,又来这一套?! 张文若无语的暗暗扶额,哭笑不得的说道:“舅父说的可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姓张的少年爬拄拐大爷李磐石家墙头的故事?” “孺子可教也!”连守和满意的点了点头。 “舅父,若是因为这个坊间故事,才让您老对晚辈心生芥蒂的话,那外甥就真的太冤枉了!”“怎么说?” “舅父容秉,您老刚才说的那个故事,外甥昨日也是听到过的。这个故事的剧情虽然牵强,桥段也是俗套,但是他却胜在有名有姓有出处,简直以假乱真;但是,舅父,这个故事我虽然不知道你从何处听到的,也不清楚你听得是那个版本的,但是这个故事的瑕疵不小,破绽又大;要知道在数日之前,一直在下雨,晚辈一直被困居在张家村二叔家中不得外出,直至昨日上午才堪堪抵达镇上。纵使您听到的故事万般精彩,无奈晚辈分身乏术,实在不能做出这夜半偷香的趣事啊!更何况,孙幺妹前段时间也与小侄一直借住在二叔家中,我要想见她,只需敲敲门即可,二叔家的墙头可是插满了竹刺,外甥实在骑它不得呀1” “你说孙幺妹也在妞妞家借住?她好好的庆和镇不待着,怎么跑去我妹婿家跟你受苦?难道…是你掳了她…私奔?” “舅父容秉,这件事其实是这样的,前些时日我二叔家收麦…” 张文若无语凝噎,只好把先前发生在二叔家的一些情况如实相告,这才换来连守和的勉强信任。 而张文若再道出一切实情后,又把自己想要重回县学读书的想法告诉了连守和,只是他却隐去了与孙家人做的交易不提,只说有亡父的故友资助自己。
连守和自然乐得赞成,他原本就十分看好张文若,当初他还想要自己出资资助这个故友之子继续读书科举;只不过当时张文若出于种种顾虑婉拒了他,这才让他一时间无可奈何。 如今好了,张文若不仅自己想通了,而且还有人愿意资助他继续读书,这等好事,他自然欢喜不禁。 连守和在得知张文若要重回县学的喜讯后,就在也不提他悔不悔亲的事情了,反而一个劲地督促张文若回到县学后要勤学上进,刻苦学问;至于张文若与大丫,孙幺妹三人之间的烂摊子,连守和也极有但当的表示,他会在近期与两家人回圜调停,叫张文若只管放心读书云云。 …………… 连守和携愤怒而来,带欣喜而去。连顿午饭都没功夫在孙家吃,就又顶着蓑衣冒雨离去。 又过了两三天,雨势渐渐止住,张文若本欲离开,却被孙家人以道路泥泞,不堪趋行的由头给拦住了,一直到县学书院重收门人的前几天,张文若才在孙屠子的大儿子孙浩的陪同下回到张家村。 张文若回到二叔家后,便把之前遇到的事情避重就轻地说了个大概,他把想娶孙幺妹的心意传达给了二叔二婶,又将连守和承诺摆平此事的消息说了出来;二叔二婶虽然仍是心有顾虑,但是面上却不曾表露,只是一个劲的劝慰张文若到了县学之后安心读书,家中之事自有二老用心cao持,毋须再为琐事牵心云云。 回到张家村的这两天,张文若并非无所事事;他先是在二叔的陪同下带着孙浩找到了张神婆子,再给了足够的银箔好处之后,她便领着一行人又去拜访了村中的村老族老。 在张神婆子一张好口舌的叙说之下,张文若阐述明白自己要重回县学读书科举的来意,以及自己走后希望二位长者管束好村中的乡人,勿要让他们趁机打搅二叔一家的太平生活。 村老族老本来是不信张文若这套说辞的,认为他不过是托辞离开张家村去县城做工罢了,但是张神婆子与孙浩的到来,却又让他们不得不信;而且张文若从庆和镇回来时,孙屠子给他装了不少礼物,现在却又摆在村老族老的面前,再加上他们的姘头张神婆子一直朝他们打眼色暗示,村老族老也只好勉强答应,不再强留张文若待在张家村。 一干琐事料理完毕,张文若又在二叔二婶的陪同下,去了村东头上三张的祖祠陵园拜祭祖宗父母。 望着破败的祠堂陵园以及先亡双亲的墓xue,张文若心中真是五味杂陈,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真正的父母双亲,但是这幅身躯滚滚流淌的血脉,内心深处不安伤怀的躁动,以及藏在灵魂深处的最后一丝呐喊,告诉他,光宗耀祖、重振门楣,或许这就是自己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