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享受此刻

    笑过、打闹过之后，冯烨忽又问道，“那如果他又真的来了呢？”

    周莹皱了皱眉头，似在思索。

    冯烨见此就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要不要我帮你打他一顿出出气？”

    周莹顿时乐了，“就你？得了吧，真打起来的话，最后被打的我觉得多半会是你，人家可有一米八几……”

    “竹竿还两三米长呢！以貌取人是不对滴？知道不？”冯烨摸了摸下巴，站起身，一只脚踩着椅子，一只手也拍上了周莹的肩膀，“妞，给大爷笑一个。”

    周莹也不甘示弱，有样学样的起身，把脚踏上了椅子。虽然她现在上衣只是一件T桖，却依然朝上卷起了袖子，伸手在鼻前一抹，作出一副酷酷的样子，“小子，这是我的地盘，知道不？你就算是过江龙，来了这里，也得给我盘着……哼！”

    “咳咳……”冯烨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没办法，女老师一秒变女流氓，有点适应不了。他无声无息地坐了回去，尴尬地笑了笑，“周莹啊，我这不是在帮你嘛！那小子始乱终弃，居然还敢过来，看我到时不打得他满地找牙叫mama。”

    “什么始乱终弃，说得那么难听？”周莹白了他一眼，然后又嘻嘻一笑，跟着也坐了回去。

    她现在很开心，刚才的那点情绪早已一扫而空。

    她笑脸嫣然地拉着冯烨的胳膊，“不过，你能如此替我着想，没有枉费我今天辛苦做菜的苦心，朕心甚慰……来来来，吃菜吃菜，不要客气。”

    冯烨嘴角又抽搐了几下。哎，宅女这种生物，真心伤不起啊！有木有？

    如此这般，两人又继续吃喝了一阵。

    当第六瓶酒眼看也要喝光的时候，周莹忽然停了下来。

    她转头静静看着冯烨，只把冯烨看得一阵心惊胆战，“干嘛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你想做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冯烨还把两只手交叉挡在胸前，一副全神戒备地模样。

    周莹又被他给逗乐了，好半天才收住笑，轻声说了句，“我想通了。”

    “嗯？什么？”冯烨听得一愣。

    周莹微微一笑，站起身，提着酒瓶朝前几步，走去了楼顶的尽头，冯烨也带上啤酒跟了上去。

    周莹就这样望着下方的大河，一只手拎着酒瓶，一只手扶在了水泥围栏上，轻声说道，“我想通了……不等了！就当风没吹过，他从来不曾出现过，而我也没有爱过……”

    冯烨点了点头，心中老怀安慰。今天虽然喝了一肚子的啤酒，但好歹劝慰了一名‘失足妇女’……呃，呸呸呸，不对，是失恋女孩。实在是善莫大焉，功德不小。

    “我的初恋终于结束了。”周莹一只手放在嘴边，学着冯烨早前的样子，大声朝着河水呼喊了这么一句，却不明白冯烨那时候根本就只是为了吐掉难以下咽的排骨好吧？

    “你会想要把这段感情彻底忘记吗？”冯烨忍着笑意问道。

    “我不会刻意去忘记过去曾经有过的那些回忆。若是失去了回忆，那人生也就不完整了……”转过头来，周莹笑了笑，“不过，我不会再把这段初恋区别对待，它在我的记忆中与别的一切都不会再有任何不同。”

    “孺子可教也。”冯烨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须。

    “呵呵。”周莹转过身看着他，“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所以……”说到这里，她拿起手里的酒瓶朝冯烨比了比，“Enjoythemoment！Cheers！”

    “Cheers！”冯烨笑笑，拿起酒瓶和她碰了碰，一口喝下后，才又叹息一声，“若不是我已经知道了你是教美术的，肯定会以为你是英语老师……”

    周莹笑笑，伸手拿过了冯烨手中的酒瓶，然后转身往回走去。

    很现实的一个问题，在这顶楼，被河风一吹，冯烨脑中虽是清明的，可脚下却多少有些虚浮了。或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周莹才主动帮他拿去了空酒瓶。

    冯烨对此也只能是苦笑了，她遇见的这些女人啊，还真的是个个都比他能喝。

    回去重新坐下后，见周莹就盯着自己莫名其妙的笑。

    冯烨也懒得去考虑她在笑些什么，“周老西啊，既然你已经和过去彻底说拜拜了，那接下来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包老师了？我看那小子对你是一往情深呐……”

    “你去死吧……”还没说完呢，周莹就朝冯烨两手抓来。

    冯烨可不是书中的那些主角，面对女人时就会逆来顺受，那叫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女人使起性子，又掐又拧时也不会有半点的吭声和反抗……

    冯烨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所以，他也伸出手来，把周莹的两只手给牢牢地抓了起来，又是好一阵闹腾……直到忽然响起的广播声，两个人这才安静了下来，四目相对望后，都赶忙松开了手，正襟危坐。

    “呃，吃饭，吃饭……”

    ※※※

    广播声也打破了这里原本的那份宁静。如果说冯烨今天早前对肥懋说是要买大喇叭去和对面唱对台戏，那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可现在，他就有些由衷地佩服起自己了，实在太有必要了！有木有？

    不过呢，有了那吱吱呀呀如同噪音的广播之声，倒也使得周莹没了那些伤春悲秋的感慨和回忆，总算是可以安静下来好好吃饭了。

    但两个人此时哪里还吃得下去饭？光喝啤酒都喝饱了好吧？那可是整整一箱呢，虽然其间两人光卫生间也都跑了好几趟，可现在肚子依然是撑得鼓鼓的。这就可怜了那锅饭，‘保温’的红色指示灯都亮了两个多小时了，到最后却无人问津……

    周莹做的那些菜除了冬瓜炖排骨以外，其它都吃得七七八八了，冯烨带回来的烤鱼与他亲手做的水煮鱼却还剩下了不少。

    看着剩下来的这些东西，周莹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好可惜，还剩了这么多的菜和饭，明天也不知道会不会坏掉……”

    “那还能怎么着？如果你现在还能吃，那我也就豁出去陪你吃了，可是，你还吃得下么？”冯烨轻轻拍着自己的肚皮，毫无形象地靠在了椅背上。

    “就是吃不下了啊……”周莹摇了摇头，“算了，也只能这样了，明天要是还能吃，你就把它们解决掉吧。”

    “嗯，好啊。”冯烨随口应了一声，不过立刻又反应过来，“难道就只是我吃，你不吃？”

    周莹依然在用筷子慢条斯理地夹着盘子里的最后那几根丝瓜和苦瓜，“还有不到两周就要开学了……我打算明天回家去一趟。”

    冯烨愣了愣，“你这是……想要避开他？有这个必要吗？我才不信那家伙真会舍得来这里呢！嘿，要来的话早就来了……”

    周莹摇头笑道，“和这个没有关系！说起来我也大半年没回家看看父母了……今天还得要谢谢你，我既然已经想通了，心中也放下了，就不会再去考虑别的。原本，暑假里留在这里没有回去，还有要帮着这里的房东照看房子的用意在内，不过现在你来了嘛，我也就可以地放心走上几天了。”

    冯烨点了点头，这个理由的确也很充足，“你太jian诈了……不行！这样的话，我亏大发了。”

    “什么亏大了？”周莹有些不能理解。

    冯烨做直身体，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桌子，“你看啊，你帮这家人照看房子，所以他们给你的房租，每个月才一百块。可明天起，我也要接你的班来照看这房子，那我的房租是不是也该再降一降？你觉得是不是这个理儿？”

    周莹想了想后，‘噗嗤’一声笑了，然后她站起身来，“你还吃不吃？不吃的话桌子上的碗筷我要收了啊……”

    冯烨‘义愤填膺’地指着她，‘浑身颤抖’地说道，“你怎么能如此耍赖？”

    “嘻嘻……”周莹作出一副‘有本事你来咬我啊？’的表情，先是把几个已经空掉的盘子重叠在了一起，然后又把自己的碗筷也摞了上去，随后就这样施施然地向厨房走了过去。

    她这才刚一走开，冯烨的脸上就恢复了笑意，哪里还有刚才的那副愤慨模样。

    本想也和她一起来收拾桌子呢，可站起后还是会觉得有些偏偏倒到，状态不是很好，于是干脆放弃了，就这么坐着，看着她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直到广播停止的时候，周莹才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走了回来。她把椅子拖到了冯烨身旁，摘掉了身上的围裙，随手放在了一旁，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已经收拾完了，该洗的都洗好了。那水煮鱼没地方装，还是放在那口锅里，两个电饭锅里，都装得满满的，明天就交给你了。记住不许倒掉啊！不准浪费！”

    冯烨没好气地问道，“那如果坏掉了呢？”

    “应该不会的……那这样吧，明天早晨我早些起来，做成炒饭，然后我们一起吃……那锅汤大不了从明早开始就不要断电，一直挂在‘保温’上，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周莹的这个建议，冯烨也觉得没有问题，于是点点头接受了。

    “好快啊，转眼间来到河边做老师都已经一年了……”

    “嗯，有什么感想？”冯烨此刻和她并肩靠在椅上，坐在楼顶对着西边太阳落山的方向。

    ※※※

    周莹一时间有点沉默。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陷入了一种怪异的安静中。

    有话题聊的时候还好，现在这样静下来，他终于就开始感觉到脑袋有些越发地晕眩了。半躺在椅上，连眼皮都不想睁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喝酒都是这样，开始时只觉得还好，总觉得自己是能够承受，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似乎忽然一下子就觉得不行了，头重脚轻，抵抗力也越来越弱……

    “没什么了……”周莹笑了笑，忽然站起了身，“好了，没事的话我先下去了……”

    冯烨‘嗯’了一声，声音小得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周莹回过头来，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还好吧？还以为你多能喝呢！呵呵。”

    冯烨摆了摆手，“我没事，我当……当然还能喝……你去吧。”

    周莹听他这么说，反而走了回来，“不行！等我走了，你肯定会在这里睡着的。这楼顶的风大，会着凉的。”

    “我再坐……坐一坐就回去……”冯烨声音越来越小。

    “不行！我现在就扶你进房里去。”周莹很是坚持，拉着胳膊就想要扶他起来。

    “我真没喝醉……”冯烨有些无可奈何，他脑子还是明白的，只是眼皮有些沉重，不想要睁开眼睛罢了。

    “好好好，你没醉。来，先回屋去，乖哈，起来了……”

    冯烨彻底没招了，人家的一番好意，他也不好拒绝，不过，只觉得现在这样挺没面子的……不过，算了，进去就进去。

    一贯大男子主义的冯烨，站起来后，就推开了周莹来搀扶他的手，“看……见了吧？都说了，我又没……没醉。”

    周莹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就这么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走进了房间。

    直到冯烨四仰八叉地躺在了那张大床上，一动不动。周莹这才轻轻掩上了房门，然后下了楼。

    还是床上舒服呀！

    冯烨这么想着，脑子里却反而越发地清晰了，似乎身体上那稍微的不适之感与精神是分割开的一般。

    此刻，他躺在床上，身体确实很无力，一点也不想要起身，眼皮也不想睁开……可是周莹的离开，他却是知道的。通过空间的感知，就这么看着她一步一步踩着楼梯向下走去……

    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状态，怎么说呢？就仿佛现在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在空间的作用下，他像是在以第三人称的方式审视着这周围的一切……就如同一个幽灵一般，有种无处不在的感觉……

    以前，他虽然也可以通过空间，来观察整个空间范围里的一切，然而却少了一点眼前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他的注意力亦或是精神力，就这样跟随着周莹，一起回到了她一楼的房间里……

    她给自己到了一杯热水……她走去了里间……她进了卫生间……接着，似乎有水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冯烨当然没有把视线跟随进去，而是选择了继续留在她的房中。

    乱糟糟的房间里，到处都是一张张的画纸，有卷起来的，也有随意堆叠在地上一角的，有素描的，也有水粉的……

    哟，床头还有一些杂志……

    冯烨看了看，好吧，大部分都是《知音》和《读者》……

    据说看《知音》的女人大多感性，看《读者》的女人趋于文青……此话果然是有些道理啊！

    到了这时，冯烨总算是对这个女人有些简单的了解了。

    初见面时，这个女人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有些冷淡，也有些白目；今天相处下来，又觉得她还真是一个心思简单到可怕的女人。有些文青——她偶尔说出来的话，总是让冯烨觉得有点现代诗或者席慕蓉的味道；也有些小资——比如干杯时冒出的那几句英语……虽然说以她现在的生活状况，看上去似乎和小资没多大关系，但冯烨就是有这样的感觉，想来这不过是因为她目前工资不高的关系而已。想想看吧，若是她工资能再高一些，估计在午后她或许就会喜欢坐在楼顶喝喝咖啡，吃吃甜点……夜晚时再喝上一小杯红酒，听听纯音乐，看看书……至于说感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每个人的初恋不也都是这样傻傻的么？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冯烨算是看出来了，所有这些，其实都只是她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而已。

    不过，今天却还是见到了她的另外一面。虽然她化身为‘女流氓’的变身状态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偶尔嘴里迸出来的那些大喇喇的话语也只是不多的几句而已。然而总归还是暴露了她隐藏在内心中的真实性格，那才是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女孩所应该具有的心态。老师这种职业把她的真实性格和情感都压抑了太多，太多……

    平日里，要为人师表嘛，自然是不得不如此。

    人，都是需要有两副不同脸孔的，不是么？

    周莹还没有从卫生间出来，并不十分严实的门缝里，渗出了丝丝水蒸气……

    这是在洗澡吧？

    换成别的情况之下，冯烨肯定想也不想就把视线移进去了，那一扇房门又如何能阻挡得了他？不过，他此刻却并没有这么去做，反而把精神力收了回来。

    因为，对他来说，已经是把周莹当成了朋友。

    人与人相处，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人哪怕认识了一辈子，到头来也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可还有些人，虽然只是刚刚认识，却宛若老友重逢，十分自然。这绝非交浅言深，而是发自真心的，可以成为毕生的朋友。

    活在当下就好！就如同周莹早前所说的一样，‘Enjoythemoment！’

    对于一直以来都是孤单一人的冯烨来说，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渴望能有朋友的……

    朋友，自然是应该要好好珍惜的。

    ……

    此时此刻，天空的那轮红日终于落下了，对岸也亮起了点点灯火。夜幕下的蓝溪河同样也没了刚才的姹紫嫣红，连同河堤两岸，都被这暮色给染成了青灰色。

    而冯烨，就这样慢慢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