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静公主
散场后的人群就好像海洋里的沙丁鱼，来的时候成群结队，汹涌澎拜，离开的时候也是转瞬即逝，人去楼空。 为了避开陆晶莹与戏剧社那拨人，特意在后台等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推开剧场厚厚的大门，屋外那清冽的寒风便鱼贯而入，直沁心脾的清冷，让叶静不由打了个喷嚏。 人说打喷嚏是因为有人在想你，那个人。。。会是她么？ 叶静揉揉脸驱散了脑中的胡思乱想，从背着的书包里抽出一条被揉成一团的厚围巾，照着脖子绕了几圈以抵御平安夜里的寒气，穿戴妥当后，叶静重新背起了书包，莫名地抬头看了看月亮，叹了口气，雾袅袅的热气从嘴中呼出，弥散着消失在夜空。。。 接下来。。。去哪儿呢？ 不由细想，叶静已经下意识地挪开步子，即使不知前路如何，但至少，也不会比此时留在原地更差了，不是么？ 亲手拔掉了心中的芒刺，应该会痛的滴血吧。。。 也许是冷飕飕的寒风保持着头脑的清醒，亦或是平安夜，大学城里随处可见的喧嚣干扰了她的思绪。总之，叶静并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一路且行且痛，万般纠结。事实上此刻的她，感受不到任何伤痛，如同失了魂一般只是顾自往前走着。 回家吧。。。 可是刘莲和璐琪都不在，仿佛看得到，今天的寝室里，黑漆漆得，没有一个在等着她回家的人。。。 渐渐地，叶静只觉得刺眼的彩灯仿佛悬于琼高的宇宙，喧哗的人声反复来自空灵的远方。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离自己远去，如同某种临界点，倒数着整个世界的崩塌。。。 “小静~~~” “呃？”叶静死一般沉寂的心灵因为那声亲热的呼唤，忽然，起了一丝涟漪。。。 “啊哈，果然是你！” 叶静木木地看着那个好听的声音来到自己跟前。。。 “玲。。。玲儿？” 纳南玲正穿着一身白绒镶边的红色圣诞裙，毛茸茸的大衣下，以一袭黑丝打底，加上一双圆圆的大头皮靴，无不洋溢着欢快的圣诞气氛。她的登场，似乎瞬间，将那些本以远去的霓虹及噪音，重新拉回到了叶静身边。 “怎么样？”玲儿轻轻捏着衣角，好像一直可爱的蝴蝶般，在叶静面前转了一圈，“这身衣服可爱吗？” “嗯嗯。。。”叶静点点头，藉由玲儿带来自己身边的光芒，她看清了女孩儿黛眉明眸，嫣然浅笑，亮晶晶的唇彩娇艳欲滴，让人不由觉得面烧耳赤，却又不敢低头，深怕误会自己正盯着女孩儿短裙下，那修长的双腿。。。 “嘿嘿。。。”玲儿把玩着圣诞服上装饰用的白色绒球，“看你，怎么冻得傻乎乎的？” “呃？不。。。不是。。。”叶静辩解道，“我是好奇，你穿这身不冷吗？” “还行啊~~”玲儿莞尔一笑，抓着叶静的手按在自己大腿上，“感觉到了吗？我多穿了一条打底裤~~” “啊~~啊~~”叶静敷衍地碰了碰玲儿，便尴尬地急忙把手抽回，“当心别。。。别感冒了。。。” “嘻嘻，多谢关心~~~~”玲儿调皮地朝叶静抛了个媚眼，接着肆无忌惮，又满心期待地捕捉着叶静表情的每一个变化，似玲儿这般机灵，自然不难察觉叶静眉宇间，那丝淡淡的，萦绕不去的忧伤。。。 “怎么啦？”玲儿柳眉轻蹙，关切地问道，“有人欺负你吗？” “怎。。。怎么可能。。。”叶静连忙掩饰道，“倒是你，怎么会在这儿？小红帽今天不该很忙嘛？” “我就是在工作啊。。。”玲儿撅了撅嘴，“不然你以为我穿这身是干嘛的？不过嘛~~~” 话音一转，玲儿旋即又笑了起来：“我已经忙完了，正要回去呢，没想就碰到你了，你怎么一个人？” “我。。。我。。。”叶静支吾了一会儿，最终竟没能抑住心中瞬间决堤的伤感，一声轻叹，分明觉得眼圈热热的，倍感焦灼，即便划过一丝泪痕，也在这冰冷的夜色里，迅速地被吹干了，“今天。。。我本来。。。就是一个人。。。” 平日大大咧咧的叶静，忽然如伊人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自然令纳兰玲感到很是意外，不过同时，她也回忆起这段时间关于叶静多多少少的蛛丝马迹，也许是因为周瑾芸的病情熬尽了寝室里的欢愉，又或者是近期繁重的偶像工作，令她在原本内向的性格前疲惫不堪？ 还是。。。 深深感受到的，那一份欲言又止的，朝思暮想的，诚惶诚恐的，却又酸甜自知的感情？ 叶静？难道在你心中，也深深隐藏着一位，无法对其开口的爱人？ “小静？”玲儿凑到叶静跟前，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你不是一个人啊，平安夜哪有一个人过的道理？这不还有我么？” “咦？”没等叶静明白过来，玲儿已经拉着她的手，一溜小跑起来了，“玲儿？” “呐~~难得的平安夜嘛~~”走在前面的玲儿回过头，颦笑间，有呼出的热息，烟烟袅袅，给清冷的夜空带来一丝生气，“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秘密~~”玲儿啧啧嘴，“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个女孩儿就这样手牵着手，渐渐离开了缤纷的彩灯，暂别了嬉闹的人群，回归校园深处，平日里莘莘学子的静怡。借着并不明亮的路灯，玲儿带着叶静蹑手蹑脚地绕到了西校区大食堂的后门。 “玲儿~~这是哪里啊？”叶静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干嘛做贼似地压着嗓音，难道是周围太安静的缘故，还是。。。 “你这是闹哪样？”叶静一脸黑线地看到玲儿双手扒着窗户，一撅Ｐ股就拱进了餐厅。没错了，就是这百分百做贼的动作，才由不得叶静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嗓音。 溜进屋内的玲儿面对叶静的讶异倒也不慌不忙，轻车熟路地拍拍手，掸去衣服上黏上的灰尘，继而从里头开了门，并一伸手把叶静拉近了屋。 “我们。。。”空旷的大食堂无疑成了夸张的扬声器，放大着每一丝响动，唬得叶静刚开口就收了声，不得不用手捂着嘴巴问道，“我们来这里干嘛？” “啊。。。这里是西校区的老食堂。。。”玲儿的声音清脆悦耳，似山谷回音般在大厅里来回传了一遍，“你不用那么小声啦，这会儿没人会来这里的。。。” 得益于玲儿的泰然，也有感于学校食堂又不是什么生人勿进的了不起的场所，叶静这会儿也不由觉得自己方才那番紧张确实挺蠢的，于是也就放开了说话。 “话虽这么说，不过。。。哎呀。。。”由于食堂内黑灯瞎火的只能凭借微弱的月光识路，叶静不免撞到了厅内摆放着的桌椅，顿觉膝盖一阵火辣辣的，“至少。。。至少开个灯吧？” “哪里有等。。。”玲儿笑了笑，“这个老食堂早就弃用了，除了偶尔有学生来打扫外，断水断电的可没人管哦。” “哈啊？” “这边，来~~”没等叶静吐槽，玲儿便又领着她，侧着身子走过几排桌椅，又过了几个转角，一猫腰，就进了位于食堂后面，也就是厨房边上的一处小房间。 “就是这里啦~~” 伴随玲儿如释重负的宣布，只听“咔咔”两下开关声，悬在叶静头上的一个灯泡，在钨丝的嘶鸣声中，散发着微弱的灯光。虽然恍恍惚惚得犹如鬼片现场，但至少亮堂了一些。藉由这份微弱的光芒，叶静得意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七八平方的小隔间，散落一地的不知名印刷品碎片，伴随着损坏的桌椅部件，竟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怀旧感，如同将各种回忆的碎片拼凑在一起所产生的故地重游之感。 “整个食堂都被废弃停电了，这儿的灯泡还能亮倒还真是稀奇。。。”叶静吐槽道。 “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玲儿一边儿蹲在墙角不知在捣鼓些什么东西，一边说道，“这间房间原本是用作值班人员的休息室的，也许出于某种应急考虑吧，屋里的电路都是额外接的，包括这个。。。” 呼~~~~ 随着一阵机械排气声，叶静这才发现玲儿一直捣鼓着的是个壁式的取暖器。 “还连着蒸汽呢，只要一会儿会儿，房间里就会暖得得脱外套了~~” “喔喔~~”叶静不禁啧啧称赞道，“有点儿意思，这么个隐秘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也没什么，西苑曾经组织过一次大学城空余建筑的排查，旨在提醒校方环保地利用一下校内资源，另一方面也替社团多开拓点活动场所，我就是那个时候发现了这里。。。”说到这儿，玲儿抿了抿嘴，“可惜没什么重视这座老食堂，不过也好，我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私人空间了。。。” “私人空间？”一瞬间，叶静不由想起了高中时，那处坐拥在一片枝繁叶茂间的小凉亭，“就像个秘密基地？” “嗯。。。怎么说呢。。。”玲儿苦笑笑，“你知道，作为校园偶像，我在外面是没有自我的，随时随地都得一副闪亮亮的模样。。。可是在这里。。。没有人会打扰我，发泄心中最真实的一面。。。地上那些纸片，都是我不开心时，当做发泄撕碎的~~” “喔噢。。。”叶静不置可否地吧唧吧唧嘴，“压力大了发泄发泄是好事儿。。。诶那这么说来，那些桌椅也是你打坏的咯？” “才没有！”玲儿不禁发笑道，“我哪有那么大力气啊，那些本来就是坏的，讨厌，你把我想成什么样了啊？” “哈哈。。。”叶静也跟着笑了起来，因为只要玲儿笑了，就不会继续刚才那势必变得越来越沉重的话题了。因为今天，叶静太需要笑声了，即使是那些很是违心的笑。。。 “小静，你知道吗？最近你笑得。。。没有以前开心了。。。” 然而正当叶静打着马虎嘻嘻哈哈开着玩笑时，玲儿的表情忽然又变得认真起来了，叶静不禁一阵心悸，好像被人紧紧攥着似得。 “在这屋里，我要面对的没有别人，只有自己的心。。。所以我在这里能变得真实。。。我希望。。。你在这里，同样。。。也能放下所有包袱。。。”玲儿轻轻咬了咬下唇，眸中流光星点，说道，“想哭。。。就哭。。。” 叶静心头不禁略过一阵酸楚，不经意间眼前变得一阵模糊起来。 “我不敢说我懂你。。。”玲儿咽了咽嗓子，“但是至少，我能懂那种感受，没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能深深感受到某个在你心中很重要的人，维系着你所有的喜怒哀乐，也承载着你所有的希望与幸福。可是那个人。。。一定离你很遥远。。。但另一方面，却又会时时出现在你眼前，仿佛在提醒着你，你们之间那段不可跨越的鸿沟。。。小静。。。相信我，那份苦。。。我。。。我能懂。。。所以。。。” 叶静心中，关于陆晶莹，关于自己，关于两人之间一切的一切。。。 “其实。。。我们都一样，一味地坚强，一味地坚持，实际上，多么希望有人在你耳边说一句。。。”玲儿闭了闭眼，两行泪，划过精致的脸颊，“小静。。。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辛苦你了。。。” 那份惆怅，甚至委屈，如沸腾的滚油般，顷刻间不断地涌出，直到烫得她忍不住，哇哇痛哭。。。 有些时候，比起笑，我们更需要的。。。却是眼泪。。。 “这就对了。。。小静。。。想哭就哭吧。。。”为了她，也是为了自己，玲儿哽咽着，将泣不成声的叶静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到哭完，走出这间屋子，你还会是那个，笑嘻嘻的，善良的，可爱的校园偶像。。。还是那位大家都打心底里爱着的。。。静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