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终焉 八百六十四章 告别

    每一次走入炼狱天使大殿，伊洛斯都会有一次全新的体验。

    这座静静地矗立着十一座巨大雕像的神秘殿堂中，似乎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奥秘。

    每当有一次新的突破、或者是新的收获后再踏足这里时，伊洛斯就会感觉到自己又揭去了蒙在神秘大殿上的一层面纱，对它的轮廓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然而每一层面纱揭起时，炼狱天使大殿就会如一个最羞涩的少女，依然将真面目掩藏在重重的面纱下。

    阴沉沉的大殿中永远流动着略带凉意的风。

    伊洛斯以往并没有发觉这些风与寻常的风有什么不同，但这一次他注意到了。

    风从虚无中来，又向虚无中去。

    实际上，这些流转不定的风根本就是无来处、无去处。

    而在此刻的伊洛斯眼中，这些风也不再是普通的风，而是汇聚了无数秘奥的讯息和能量流。

    风从虚空中吹来，与大殿中处处有形或者无形的意识与力量产生出繁复至根本不可理解的交流。

    大殿的空间是有边际的，然而这些风似是根本不受这些有形边际的限制，它们载着这些新得的信息一路远去，消失在无穷无尽的远方。

    这一刻在伊洛斯眼中，整个炼狱天使大殿似乎活了过来，每一寸土石、每一颗沙尘都充满了无穷无尽的秘奥，它就似一位全知而又全能的神明，正冷冷地俯视着伊洛斯。

    伊洛斯忽然间明白，这一座炼狱天使大殿，根本就不属于这一位面，它存在地历史，或许还要长于整个位面的历史！

    伊洛斯终于看清了炼狱天使大殿的真实一面，可是对它所包含的种种秘奥，依然完全无法了解。

    或者说，这座神殿包含的秘奥实在是太多，他不可能尽数了解。

    尽管在读过恶魔之书后，伊洛斯的双眼已能瞬间接收万干讯息，可是若要了解这座大殿哪怕是一丁点的讯息，伊洛斯也不知道自己需要花上几干几万年方能办到。

    显然，炼狱天使大殿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在他地掌握之中。

    然而伊洛斯此次只是微微一笑，就举步向大殿的最尽头行去。

    双子大殿依然静静地矗立于神殿地最深处，那座空着的殿堂中一片死寂。

    在另一面，莉莉丝的雕像凝浮于空，不见一点光泽。

    伊洛斯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着，完全没有一丝生气，似乎在这个世界中，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存在。

    “我回来了，你等久了吧？”伊洛斯立在雕像前，凝望良久，才喃喃地道。

    他缓缓抬起双手，伸向了莉莉丝的雕像，然后阵阵低沉地咒语声自他口中涌出。

    缭绕在雕像周围，无数细微的淡金魔法符文自他双手中渗出，化成一片淡淡的金色雾气，逐渐的笼罩住了巨大的雕像。

    在冗长的咒语声中，雕像一点一点地开始缩小，最终回复成真人大小，自空中徐徐降下，横浮于伊洛斯面前。

    若不是那晶莹如玉的光泽，它根本就看不出是一尊雕像，而只是沉睡中的莉莉丝。

    伊洛斯伸出双手，沉睡中地莉莉丝就缓缓地落在他的怀抱里，他轻轻抚摸着莉莉丝若镜一般的黑发，良久，才轻叹一声，低声道：

    “莉莉丝，我回来了，你看，我已经读完了恶魔之书，虽然陷在第七页中很长时间，可是我还是走了出来，也有保护你的能力了，我知道，这一天你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唉...”

    伊洛斯沉默片刻，口一张，有一颗淡紫色的星芒从口中飘出。

    仔细看去，会发现这点微弱的星芒竟是由无数紫色地光环交错构成，这些光环都以某一点为中心，依着自己的规律旋转着。

    在所有光环共同的中心处，隐隐可以看到一个标记。

    “莉莉丝，你看，我已经为你取来神格，有了它，你就不用再呆在这冷冰冰的雕像中了。

    这个神格是从魔皇身上取下的，你还记得阿尔德妮吗？她为我做了许多，惟一求我的，就是帮助魔界、保护魔界皇帝...

    唉，可是她其实不明白，暗黑魔皇并不是暗黑魔界的惟一希望。

    直到看到暗黑魔皇和美坎修特他们时，我才明白暗黑魔族为什么会有这种信念，那是因为魔皇和你一样，都具备创造之力，他能够以一已之力，创造出一个全新的魔界种族，也能够复生一个已经灭绝了的暗黑魔界种族。

    所以所有的高等暗黑魔族都坚信，哪怕是整个暗黑魔界都毁灭了，只要魔皇还在，那么就可以使整个暗黑魔界复生。

    唉，其实不是这样的！

    暗黑魔皇的威能再高、智慧再广大，他也毕竟只是一个孤独的魔神。

    他所能创造的一切魔族其实都带着他自己的烙印，与暗黑魔界那万万干干自行发展生长的种族根本不同。

    由魔皇所复生的暗黑魔界，只会是一个死气沉沉、注定要走向灭亡的暗黑魔界。

    诸神也不是万能的，所以魔皇依然受着空间法则的制约，哪象你这个家伙，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事都敢干。”

    说到最后，伊洛斯嘴边浮出一丝微笑。他又回想起了那些莉莉丝那辉煌而又灿烂的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伊洛斯终于从回忆中醒来，他的目光落在了莉莉丝的眉心处，那一点紫芒随着他的目光而动，徐徐落在莉莉丝眉心，慢慢渗了进去。

    刹那间，一道紫色光华在雕像内亮起，几乎将雕像映得透明！

    在这强烈之极的紫光下，雕像的边缘竟开始变得模糊，片刻，另一个雕像的影像开始生长，并逐渐从莉莉丝的雕像中分离出来。

    伊洛斯关注地凝望着雕像的影像，神情显得紧张之极，直至这影像最终凝成了一个实体，他才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虚影凝成的雕像各个细节都与莉莉丝一模一样，惟一的区别就是，新雕像的面孔是一片空白。

    新雕像冉冉升起，回到了莉莉丝原本飘浮的地方，就此宁定下来。

    而莉莉丝，则开始有了一丝生气，然而她的双眼并没有睁开，依然安宁地沉睡着。

    伊洛斯似是早已预知了这样一个结果的出现，完全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的容颜，似是要将一切都刻印在心底。

    终于，他低叹一声，道：

    “我很想陪着你离开这个位面，离开这一切的烦恼，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开辟属于我们的位面，可是我现在走不了了，对不起，以后的干万年，只能让你一个人度过了。

    至于菲奥娜、叶卡捷琳娜，还有贞德，我会想办法送她们去地狱的，在那里虽然环境恶劣了点，但还是可以生存的...”

    他极缓极缓地俯下头，在莉莉丝唇上轻轻一吻。

    她的唇柔软、冰凉、腻若凝脂，那无以名状的触觉不光渗入了伊洛斯的唇，也渗入他的心，他的魂。

    这一刻已烙入他的灵魂，只不过伊洛斯并不知道这个烙印还能够存在多久，他直觉，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一烙印就会彻底消亡。

    因为他的灵魂将不复存在。

    伊洛斯抬起了头，不再犹豫，右手虚虚在莉莉丝上方抚过，手过处，洒下了蓬蓬银色的粉末。

    银粉很快凝成无数条细细的银丝，银丝一端连在莉莉丝身上，另一端则伸向了四面八方，有一根特别粗大的银丝，则将他与她联在了一起，银丝上光辉熠熠，显得说不出的幻丽。

    可是不知为何，这根银丝总是透出丝丝缕缕的哀伤。

    这些显现出来的银丝，就是莉莉丝与这个位面的一切联系。

    伊洛斯左手一挥，大殿的空间立刻漾出了水纹，莉莉丝的身躯有如一叶轻舟，随着水波在不住荡漾着。

    伊洛斯右手抬了起来，可是他的手如有干钧之重，每抬起一分，都显得如此犹豫、如此之难！

    他的手在抖。

    他闭上了双眼。

    此时此刻，他看不见，他听不见。

    然而这永别的一刻，他哪里敢看，哪里愿听？

    莉莉丝依然在沉睡。

    她同样看不见，听不见。

    她并不知自己的身躯开始缓缓在水纹上滑动，飘向前方幽深黑暗的空间波动。

    她同样不知，那无数银丝，都已在伊洛斯挥手之间，化作了漫天凄美的银焰！

    此时一分一秒，又何止万载干年！

    伊洛斯终于睁开了双眼。

    寂静与黑暗再一次成为了双子大殿的主题，对面的空旷殿堂，空中凝立着的神像，甚至于殿角那代表着岁月痕迹的灰尘，都与刚刚没有什么区别。

    惟一的区别，就是空中飘浮着的雕像面容是一片空白。

    这惟一的区别，对于伊洛斯来说，就是全部的区别。

    伊洛斯转身，大步走出了双子大殿。

    这个地方承载了他太多的悲欢，他已不堪重负。

    所以他没有回头，也不会再踏入双子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