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棋艺
最近京都的头等大事即是诸葛懿和司徒羽的棋比，中土不忌流言，所以各种版本的幕后cao纵、势力对决的小道消息风行于市，司徒羽是帝方人选这个争议较少，但是诸葛懿的幕后老板从国师到右相到各种家族全都走了个遍，本是一桩人选比较，到后面隐约成为将决定王朝走势的大事，在这种氛围下，连夏狩主将夏侯霸威的抵达都成了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 夏侯霸威抵达天启在京都专用驿馆，休息一晚后先进皇庭面见仰帝，仰帝在无相王谢倒是对他嘉勉一番，说了些对于夏狩抱有极大期望的话语，但是看得出来，明日就是棋试，仰帝人有些心不在焉，而后相府、兵部、治部等机要关系部门走一圈，待夏侯霸威回到驿馆天已经黑了，他脱下朝服，在休息厅举茶慢饮，几日奔波的积累涌了上来，竟感觉有些疲倦，不过今日京都报道各种流程异乎寻常的简单快速，连兵部郑若渊都没留下他长谈，比平时还是轻松许多，夏侯霸威想着想着，一丝笑意出现嘴边：有意思，看来明日棋试自己也当现场观摩下，说不定有出乎意料的精彩。 第二天，空中细雨纷纷，但是西点草堂中最大的参演礼堂从清早就呈现人满为患的状态。京都西点草堂自称中土第一士官学校，里面出来的优秀学员往往是将官条线预备干部的主力，目前军中西点草堂和黄埔草堂两方势力做大，无独有偶的是，设立在东西方向重镇辅京城中的黄埔草堂也长期号称第一，所以这第一之争长期悬而未决。诸葛懿和司徒羽均出身西点，所以京都特地安排他们回到母校来进行这番比试，在这件事情上，西点草堂是狠狠的扬眉吐气了一把。 参演礼堂的座位呈现阶梯状，由下至上，跟西朝的议府有异曲同工之妙，中间悬挂偌大棋盘，所有人都可清晰看见，比试当然不能在这嘈杂环境进行，所以按照流程，比赛一旦开始，就有专人第一时间将内厅里战局对弈情况复刻到外面大棋盘用于观瞻。 内厅之中就只能坐着有数的观众，无一不是中土权贵，夏侯霸威也在众人之中，此刻双方已经开始摆棋，随着棋局分布，夏侯霸威的眉头皱了起来。 将棋是一种特殊的棋种，更像是对现实战局的模拟，双方主将不能见面，也不能观察到对方主阵，只能各自在相同的主阵中排列阵型，但是对战局中，棋盘中间的路径并不是一成不变，特别是在棋盘上位于行军途中的四条主道，是由一台叫做“冶金”的精密器械随机生成。也就是说，在在排兵布阵之时，下棋者必须考虑到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例如你明明摆出一个强攻之阵，但是中间生成主道居然是敌方居高临下，若是对方恰逢骑兵对面，一个俯冲，那你在正面的军团就面临灭顶之灾，也正是因为这样，将棋是军官在学校之中的必修课程，然而却因为随机性和偶然性太强，很少用在官方比试一途。 而现在的排阵颇有意思，司徒羽的排阵中规中矩，以不变应万变，但是几个兵种的小衔接布得颇为巧妙，很多老行伍都是想了半天才发觉其中精妙，不禁暗自感叹自古英雄出少年，而诸葛懿方，夏侯霸威诚实的讲，若是自己评价，只能冠上杂乱无章四个字，骑兵步兵杂乱混合，阵线呈圆弧状，看不出意向何处，想到之前的各种传闻，夏侯霸威不禁心想：难道诸葛懿确有难言之隐，导致真生此盘乱下放弃的心思 内厅众人中不乏兵法大家，双方布阵自出，就无法避免的响起议论之声，碍于观棋不语的原则，无法大声交流，但是看到几个人的眼神，夏侯霸威知道他们跟自己产生了同样的疑惑。 “夏侯将军，您怎么看这布阵。”旁边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 夏侯霸威扭头一看，居然是李家族长李千寻走到身侧，李家虽然近年有所退步，但是作为中土的开国世家之一，底蕴丰厚得难以想象，李千寻虽年事已高，但是为人做事在京都颇有声望，也算一方豪强。夏侯霸威不敢怠慢，拱手做礼，心想自己和李家素无瓜葛，怎么李千寻找到自己征询看法，不过回想自己作为夏狩主将，也理所应当对这布阵有所看法，李千寻问到自己倒不算特别之举。 夏侯霸威字斟句酌，才缓缓回到：“司徒羽布阵大处之中有小节，具大将之风，而诸葛懿方，“夏侯霸威停了停，一时没想到词句来形容，最后决定实话实说：”请李老海涵，末将还没能看得明白。” “连夏侯将军都看不懂，那您觉得诸葛先生真实用意何在？”李千寻笑眯眯的问道。 “这个…诸葛懿天资卓著，兵出奇招也乃兵法正途，我想接下来一定会有惊喜吧。”夏侯霸威想了想，给李千寻，也给自己这么一个牵强的解释。 “那就好。“李千寻未置可否，拱手向夏侯霸威告辞，只是眉宇间那一抹忧色还是被夏侯霸威敏锐的捕捉到了，有些传闻并不是空窍来风啊，他心想，作为军中人士，他对诸葛懿相比庙堂之上有更多了解，相信这样的天纵之才即便是被安排，也不会用这样拙劣的方式对待比试，精彩一定在后面吧。 不一会，排阵结束，在一片欣喜忧虑交织的眼神中，右相走到内厅中央，转动“冶金”，机械缓缓而动，之中流沙开始旋转顺着纷繁复杂的管道一路蜿蜒，不一会就在棋盘中间形成错综复杂的地形，棋试正式开始！ 道路在“冶金”转动之下刚一形成，台下响起一片惊呼之声，观看这场比试中的有几位，显然面色不佳，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就是亲自转动机械，定下这布局的右相。 司徒羽一片狂喜在心头，局势大优！虽然四条道各有千秋，但是居中主道笔直平坦，己方地势稍高，正是骑兵杀奔的绝好地形，不管对方是否有所应对，这正面蛮横一击怕只有硬接了，自己这先手已经十拿九稳，而司徒羽对自己向来信心十足，高手对决，只要拿住先手，不管对面什么牛鬼蛇神，他都有办法将战局导入预定节奏。 司徒羽在最短时间内调整整形，枪阵分离，骑兵出征，这时候他排兵布阵的微小精妙之处开始体现，整个轮转行云流水，虽参试两人彼此看不到最终布阵，但是厅内众人却能一览无遗，当司徒羽的骑兵开始动作之时，诸葛懿的整体军势还尚未进行针对调整，犹如一盘散沙，战局很快就复刻上礼堂正中的大棋盘，大厅中部分支持诸葛懿的观众开始掩饰不住失望之情，倒不是一定跟政派斗争有什么牵连，只是因为自己推崇的人选即将败北，脸面有些挂不住。 棋盘上的骑兵以假乱真，犹如隆隆军势冲过中间分界线，插入诸葛懿阵方，而其他枪步辅助从另外几条道路有条不絮的跟随而至，中间距离拿捏妥当，既不会因为动作过快造成骑兵冲锋不便，也不会因为距离过远造成增援不力，诸葛懿似乎因为地形，放弃了对居中道路的第一线拦截，骑兵如同锋刃，扎进阵线，撕出一条整齐的裂口。 诸葛懿出人意料的没做任何抵抗，放任骑兵突进，眼看离中军帐都不远了，此时其军阵开始变幻，留在后面本似无心之举的枪阵成为第一道阻拦，此时骑兵已经进入到中枢位置，气势如虹，虽然有些意外居然最后碰到枪阵这样的骑兵克星，但就算不是司徒羽，其他将领也按捺不住打到中军直接夺取胜利的念头，司徒羽咬牙，指挥骑兵撞上枪阵，他有信心，即使损失惨重，配合后续的跟进部队，吃下这块中军当有把握。 诸葛懿的部队按照一种古怪的方式开始运动，整个军阵好似半圆弧延绵，颇有生生不息之势，居然将那些看似杂乱的部队逐渐收拢，好似框笼将司徒羽的先头骑兵部队罩在己方阵线上，司徒羽调动边路军势准备支援，却恰恰被半圆阵边缘盾兵为主的阵线分割，由于圆弧阵线离司徒羽军阵有远有近，并不好准确计算距离，一时间双方阵线像被扯烂的布娃娃，交织在一起，战局初现混乱。夏侯霸威第一个发现其中端倪，他在心中默算，不禁心生佩服，由衷感叹：果然是惊喜，诸葛懿被誉为小军神，不虚此名啊！ 司徒羽已然知道自己中计，拼命的想将居中骑兵和边缘增援建立联系，而诸葛懿的部队形散神不散，总是在退下之后犹如雨后春笋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占据要害位置，司徒羽看似大小场面均能得胜，但是迟迟打不开局面，复刻棋盘所在的礼堂大厅早已人声鼎沸，皆被诸葛懿神乎其乎的用兵所折服，之前还失望透顶的众人如今喜上眉梢，忘情呐喊，着实体验了一把地狱天堂穿梭的感觉。 内厅之中，突然想起诸葛懿的声音：“笼中对，乃我自创阵法，自觉将棋之中无可破之道，司徒先生乃是首位以身试阵之人。” 对面司徒羽听到，不禁又羞又恼，诸葛懿此言平常，但是众人皆已听出其中蕴含的满腔自信，将棋之中无可破之道，不就等于说不管拿到怎么样的开局道路，诸葛懿都有自信立于不败之地！自己平生自视甚高，本次将棋拿到的又是开局大优，居然打成这幅模样，高下已然分出，司徒羽对诸葛懿钦佩之余，也对自己心生忏愧：这世界，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 但是司徒羽并非半途灰心丧气之辈，就算要输，也要下出自己水准！他深吸口气，平静心态，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棋盘。 果然还是太急了啊！司徒羽心中懊恼的想到，虽然对自己早有督促，对于夏狩的渴望，对于局势占优的窃喜，让他初期的突进略显莽撞，虽然若放在平常，这样的突击已然让对方溃败，但是诸葛懿显然不在平常人范畴之列，司徒羽一番长考，发现虽然略有发现，但诸葛懿阵型展现的纷繁复杂不是这一时半会能想清楚的，显然是研究多时的结果，眼看前军骑兵犹如陷入泥泞不断被蚕食，自己已经从主动进攻到被动防守，心中懊恼之意更甚。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有破绽，这世界不可能存在完全无暇的完美阵型！司徒羽心中坚定的想到，他再次观察诸葛懿展现的阵型，圆弧状的防御确实让人耳目一新，生生不息，延绵无绝，在诸葛懿精妙指挥下，卡断骑兵主队和增援部队的衔接，纵然司徒羽穷尽其想，数次通过各种兵法想凿开一条道路，最后都无功而返。 一段灵光在司徒羽的脑袋中转瞬即逝，这里，问题在这里！他想到了一种可能，虽然结果惨重，但是他觉得，只有这样，还有一线生机，此阵并非绝对的无懈可击。 令人惊讶的变化开始出现，司徒羽的增援不再一味向着骑兵队伍方向突击，开始缓慢有序的撤退，重重包围中的骑兵开始向着枪阵之外的其他拦阻队伍发动视死如归的绝望冲锋，不一会，突击中央的主力骑兵在造成疯狂的伤亡后，权威裁判团判定全员出局，司徒羽部队此时也收拢各线完毕，牢牢占据四条道路的险要关口，众人心知，这已经是司徒羽变相承认自己第一次冲锋完全失败，失去了主力骑兵的部队，接下来的战局将非常艰难。 但有两个人不这么看，夏侯霸威冷眼看着内厅棋局，心中已经对两人有说不出的赞赏，诸葛懿的精妙战阵，临阵指挥固然出彩，但是司徒羽果断壮士割腕，舍弃中部主力保全战略优势的做法也非常人之举，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是司徒羽继续执迷不悟的往中部增援，那么当诸葛懿埋伏在后的笼中对部队再次将枪兵阵线笼罩其中，局势将真的不可挽回，司徒羽看似惨烈实际玄妙的一招，将战局重新拉回均势，夏侯霸威心想：随便是谁，来做自己的参谋大夫，当属名副其职。 而诸葛懿脸上浮现难得的凝重神情，他双手抱胸，之前还似闲庭信步，出乎意料的进入一段长考时间，末了，他恢复到平时那随便模样，脸上浮现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笑容，摊开双手，亮声说道： “我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