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言情小说 - 指点江山君莫笑在线阅读 - 二十七 夜阑卧听风吹雨 上

二十七 夜阑卧听风吹雨 上

    这天午膳后,定远候君邱氏正在花厅与长宁郡君贺兰闵琪闲话家常,福慧和福元兄弟两人说笑着并肩走进来,瞧见二人,分别见礼。

    长宁郡君见两个儿子都满面喜气,便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呵呵,爹爹不知,前儿宫里马球赛,儿子和哥哥分列第四、第五,君后殿下说了前五名都有赏赐。今儿宣咱们进宫去领赏,儿子得了一个玛瑙扇坠儿,哥哥得了一个彩瓷的笔洗。”

    小侍将御赐之物呈过来给长宁郡君与定远候君细瞧,中宫的物件自然都是好东西。二人相视点头,长宁郡君打趣儿道:“真真白叫你们捡了便宜,往年只赏给头一名的,今年一下子多分出四份去,可见君后殿下要亏本儿了。”

    “呵呵,儿子女婿,手心手背,还不得一样疼吗?二皇子拔了头筹,淑君是榜眼,沈君是探花,君后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往年也没这么热闹过呢!”邱氏招手唤福慧与福元坐下,“你们去敏卿的宫里拜望了吗?”

    “去了。”福慧微微欠身,“礼也送到了,敏卿殿下说最近刚有地方官贡了上等的蜜汁金橘,稍后派人送一筐来,给候君公公尝鲜。当然,父君那边也有一份,会派人送到郡府去。”廖湖玉为人大方,也很懂人情世故,每每礼尚往来,均是定远候府和长宁郡府一式双份。

    长宁郡君对廖湖玉颇为赞许,“敏卿是个明白人,又端庄又娴淑。别看他年轻,命却是不错的。陛下多年未有凤嗣了。这些年来宠幸的才人御侍多了去的,竟然只他有福分承泽雨露,给皇家开枝散叶。”

    “是呀,小公主还越长越可爱了呢。白白胖胖,耳垂又厚又大,君后殿下也说是福相。”福慧和福元经常到宫里走动,宁卓也抱过不止一回两回了。

    邱氏笑着看了长宁郡君一眼,“咱们府里样样都好,只是没个娃儿哭呀闹呀的,总叫我瞧着人家的孩子眼馋。”

    “呵呵,你着哪门子急呀?静文年轻,成亲才多少日子,虽说平时公务是忙了点儿,不过她们小夫妻和睦恩爱,你想当祖父还不是早晚的事。”长宁郡君打量着两个儿子,福慧和福元都垂下头有些害臊。这门亲事长宁郡君十分满意,他与邱氏本就是闺中密友,多年来相互关照,如今做了亲家,更是亲上加亲。

    邱氏放下手里的茶杯,笑道:“你的话在理儿,我呀,不过是替小辈儿们平白cao心。其实也不在乎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这老话儿说,来了一个,总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生孩子这事儿也扎堆儿。到时候咱们膝下一个个喊祖父、外祖父的,咱们心里头得多舒坦呀。”

    “呵呵,那是……”长宁郡君和定远候君一唱一和,福慧和福元都脸颊绯红,一派小儿女羞涩的姿态,恨不得找地缝儿钻进去。

    可巧,外头小侍来禀报,说廖湖玉打发送蜜汁金橘的人到了。

    福慧忙起身,“儿子去张罗张罗。”他红着脸颊快步出去。福元也站起想一并走,邱氏则喊住他,“福元,你坐,我有话和你说。”……

    掌灯时分,福慧待在福元房里,桌子上摆着洗干净的黄橙橙的金橘。福慧吃了一个,往福元嘴里也送了一个,津津有味地笑道:“这宫里的东西果然味道不一般。哎,对了,头儿晌午我出去接待敏君殿下派来的人,侯君公公单独留下你说了些什么呀?”

    “也没什么……”福元性子文静,平日不喜多话,此刻垂下头故意不看福慧。

    福慧瞄了他一眼打趣儿道:“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告诉我的?噢,我知道了,侯君公公疼你比我多,肯定私下里赏了你好东西是不是?快拿出来给我瞧!不然我可不依!”

    他说笑着起身去挠福元的腋下。福元最怕痒,哎呦了几声就撑不住了,连连告饶,“好弟弟,求求你,别玩了!我告诉你还不成吗!”

    福慧停了手等他的下文,福元朝小侍荣兰、荣喜吩咐着,“你们都出去,把门关好。”

    福慧见福元神神秘秘的,脸色亦有几分凝重,便敛住笑容,拉了他坐下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咱们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侯君公公训斥你了?”

    福元摇着头,“哪能呢?侯君公公素日怎么待咱们你还不清楚吗?况且又当着父君的面,别说教训,连句重话都没有。只是侯君公公问起,为什么娘子最近大晚上总不在府里?”

    他提起这话,福慧的神色明显一黯,声音也有些紧张,“你怎么回的?”

    “还能怎么回?只说娘子政事繁忙,衙门总因公务烦她,东宫那边儿瞅不准也要传她,所以常常前脚进门后脚又要出去。”

    福慧松了口气,点点头,“你应对得很好,侯君公公应该没察觉出不对劲吧?”

    “没,我是按你编的话一字不漏说的。侯君公公听了不仅没恼,反而还称赞娘子有本事。父君也说女人就该开创一番事业,窝在家里便成了残废了。”福元说完这话,脸色郁郁。

    福慧眉头微蹙。起初隋静文只是隔三差五才夜不归宿,如今已经接连三、四天,问起来只说衙门有要事。福慧福元不便深究,只是隐隐觉得自家的娘子不对劲。人家小夫妻新婚燕尔,谁不喜闺房之乐?偏偏他们的娘子总借口有忙不完的差事。

    福元见弟弟闷声不言语,轻轻推了他手臂一下,“我问你句话,你可别瞒我。前儿你收拾娘子的衣裳,果真带有那种……那种香吗?”

    福元本还抱着一丝侥幸,以为是荣兰搬弄是非,但眼见福慧颔首,心里凉了半截儿。

    福慧苦笑,“哥,我没必要骗你呀,咱们兄弟共侍一妻,不分大小,本来就是要共同进退的。我敢断定,那是男人薰衣裳时留下的冷香味儿。”

    “这么说,娘子在外头有人了?”也才成亲不过一个多月,没想到隋静文就有了外室。福元心里一阵酸楚,联想到最近受的冷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顷刻间就掉了下来。

    福慧心里也难受,叹了口气道:“人人都羡慕咱们兄弟命好,嫁了个少侯娘子,又是个年轻有为好才情好样貌的。可谁知咱们的娘子千好万好,偏偏一天能瞧上她几眼就不错了,更别提和她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所以说,戏文里那些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原都是拿来哄人的。”

    “也不能这么说,娘子对咱们也挺好,平日并没短了咱们什么。况且伤心是难免,但女人家哪个不是三夫四侍的……”福元觉得身为夫侍,指摘妻主总归不好,但这话说起来又难免哀伤。

    两人自幼都是长宁郡君的掌上明珠,锦衣玉食何曾缺过什么?他们嫁给隋静文,图的就是夫妻和顺恩爱,白头到老。如今虽相敬如宾,和和气气,倒真的和顺,却不见得有多恩爱。隋静文既在外头有了人,现今瞒着府里,却早晚也要带回来,不过是迟几日罢了。

    兄弟二人正慨叹着,门口荣喜大声喊道:“大人回来了!”

    福慧和福元皆一惊,都慌忙站起身。

    隋静文阔步进了屋,原本挂着笑,猛见福元腮边来不及擦拭的泪珠,便奇怪的问:“出了什么事吗?好端端的为什么哭?”

    “没有,哥哥哪里哭了?”福慧反应很快,走上去扯了福元一把,“方才咱们兄弟吃橘子,不小心叫桔汁溅到眼里了,哥哥是眼睛不舒服。”

    “哦,这么不小心呀,我看看。”隋静文走过去,拿过福慧手里的绢帕,很亲热地帮福元擦泪痕。“没事儿,眼角也没肿,以后仔细着点儿。来人,去打盘水来。”

    “是。”荣兰是福元的贴身小侍,忙应声去打水。不一刻,荣兰伺候福元洗了把脸。隋静文端坐,福慧亲自斟了杯茶,陪笑道:“娘子今天回来的早,吃了饭没有,我叫人去预备。”

    “好,这几天没顾上和你们吃顿饭,心里还挺想。福元,你也坐。来,咱们靠近些,别隔着那么远。”兄弟二人凑近了隋静文,忽然间,就有一股子浓郁的梅花香气扑鼻而来。

    福慧能辨别出那香味儿,抬起脸和福元对视,心照不宣,谁也没说什么。

    荣喜去布置晚饭,三人围坐着吃到一半儿的时候,福慧猛想起一件要紧的事,便同隋静文商议,“娘子,九月二十七是我父君的寿诞,往年都是郡府里摆宴大家伙儿热闹一番的。今年又不一般了,我和哥哥都嫁给了娘子,少不得要请娘子去郡府喝杯寿酒。”

    福慧的话说得婉转。长宁郡君寿辰,隋静文做小辈儿的无论如何也是该去拜寿的。

    隋静文微微一笑,“这个好说,礼数自然是不能少的,不知贺礼预备了没有?”

    “还没有……”福慧看了默默扒饭的福元一眼,“我父君喜欢玉器,我和哥哥的意思是去古瓷斋瞧瞧有没有合眼缘的。”古瓷斋是云京城里的老字号,货真价实,招牌响当当。

    隋静文嗯了一声,“那你们抽空去吧,银子方面不用计较。董玉!董玉!”她连唤了几声,董玉急匆匆地跑进来,“大人,小的在呢,您有什么吩咐?”

    “瞧你满头大汗的,不在外头伺候干吗去了?”

    “大人……”董玉看看福慧,再看看福元,咬了咬牙,走上前凑在隋静文耳畔说了几句话。隋静文脸色一变,“你说的都是真的?”

    董玉一个劲儿点头,隋静文面露怒色,腾的起身,“走,去瞧瞧!本官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如此放肆!”

    她径自走到门口方想起一起用饭的福元福慧,回过身时,两兄弟都茫然地站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正望向她。

    隋静文觉得尴尬,急忙笑着打圆场儿,“对不住你们了,本来还打算好好吃顿饭,但衙门有急事,我要去处理一下。哦,对了,董玉,从账房先支两千两银子给少侯君使。”她说完脚步匆忙头也不回的就出了跨院。

    福全望着隋静文的背影,委屈的捂住了脸。

    福慧心思巧,冲荣喜丢个眼色,“快,跟着大人,看看她到底去干吗!”……

    九月二十六秋高气爽,隔天便是长宁郡君的寿诞。长宁郡府已经张灯结彩,福慧福元从郡府出来,便一同前往古瓷斋。才转到街角,古瓷斋红底金字的大招牌特别养眼。

    福慧拉着福元的手笑道:“这次的玉种听说采自天山,很稀有,加上古瓷斋精美绝伦的手艺,这对如意父君瞧见一定会开心的。”

    如意如意,愿事事皆如人意。

    福元却有些打不起精神,“希望娘子今晚能回来,明早跟咱们一同去拜寿。她已经又接连好几天没回府了……”

    那一晚荣喜跟着隋静文和董玉跟到了撷春坊的大门口。回来如实禀奏,福慧和福元顿时只觉得眼前发黑,憋屈得想哭。

    福元有些一蹶不振,福慧则开始暗中查访。有人告诉他隋静文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包养了撷春坊的一个小倌,名叫苏青鸾。

    福慧心中懊恼,原来妻子还有这等风流韵事,在他和福元成亲之前却没人提过。现在隋静文夜不归宿,必然是终日睡在那撷春坊的小倌身边。福慧越想越愤懑,自己和福元是什么身份,堂堂县主金枝玉叶何等尊贵,竟然要和一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小倌分享妻子。福元性格沉静,甚至有些懦弱,受了委屈就只管哭。而他打小儿就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爽直人,平日怎么八面玲珑都好,唯独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兄弟二人怀揣心事,愁绪纷繁。忽然荣喜嚷嚷起来,“那个不是大人吗?”

    福元一愣,果真瞧见隋静文就站在古瓷斋门口,笑盈盈的模样。

    他刚想迎上去,福慧一把拉住他,“快躲起来。”说着,拽着他往一侧的面摊子后面躲。

    福元不解,福慧嘘了一声,抬手指了指。福元举目望去,隋静文正伸出手,将一个清秀脱俗的绝色男子拉入怀抱。

    如此光天化日,两人毫不遮掩殷殷切切的缠绵之态,相拥着走进了古瓷斋。

    福元心揪着,颤声道:“那个人,就是撷春坊的小倌吗?”

    苏青鸾的画像早有人绘制了交给了福慧,福慧双眸喷涌着怒火,咬着银牙,“不错,就是那个贱\人。大白天的公然勾引娘子,真不要脸!”

    他前些天还口口声声叫福元沉住气别自乱阵脚,如今正撞上了情敌,心里却越想越窝囊。隋静文此时应该正在府衙办公吧,既然这么空闲,又何来晚间的要事,分明都是借口!

    他忿忿道:“我就不信,咱们堂堂县主还能让一个小倌蹬鼻子上脸的压一头!”说着,攥紧了拳,蹬蹬蹬大步就朝古瓷斋走去。

    福元起先有些发愣,随即忙去追,“好弟弟,可不能去呀!我知道你心里恼,我也恼,可是……”就算事情再不堪,大庭广众也不好当面和隋静文顶撞。

    福慧停下脚步大口的吸着气,此刻,便听见古瓷斋里头苏青鸾一阵娇笑,颇带着几分张扬,“大人好坏呀,您成天就知道哄我,那天还骗我说要娶我进门呢,如今又不提这个茬儿了。谁稀罕您买的东西,趁早收回去哄旁人吧……”

    “哎,好青鸾,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那天我正在府里吃饭,一听说你被人调戏马上就丢下屋里的人去找你,我对你的心难道还不真吗?非要我掏出来给你看是吧?”

    “哼,我才不看呢!血淋淋的,还觉得硌应。对了,听说福全县主脾气瞒和善的,但福慧县主就是个烈性子。您说,我这样的出身,万一他不让我进门怎么办呀?”

    “他敢!我想纳谁哪里容得他说三道四!放心吧,既然应承了你,我明儿就去求皇太女殿下给你脱罪籍,然后用八抬大轿迎你进门。谁要敢拦着不让,我隋静文第一个跟他过不去!”

    “呵呵,我就知道大人最疼我了。”苏青鸾娇羞的依偎在隋静文怀里,也不顾害臊,朝隋静文的脸上使劲儿亲了一口,隋静文一幅陶醉的模样。

    福慧站在门口,再也忍无可忍,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一把就扯住了苏青鸾的头发,大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想进门,除非我死了!”

    他说着左右开弓,啪啪啪连煽了苏青鸾几个巴掌。

    隋静文一把挡开他的手臂,吼道:“你疯了,当着我的面儿打人,你太放肆了!”说完又转头去看苏青鸾,心疼得不得了,“青鸾,你没事吧,叫我看看,快叫我看看……”

    苏青鸾发丝披散,脸颊红肿,嘴角也渗出了血,趴在隋静文怀里一个劲儿的抽泣。“大人,大人,我不活了,我没脸活了……”

    隋静文恶狠狠地盯着福慧,“滚,在我没动手之前快滚!”

    “什么?你,你竟然还想动手!你竟然为了这个贱\人要向我动手!”福慧郁结,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福元瞧见这阵仗,唯恐事态越发不可收拾,慌忙跑上去死死抱住福慧,“别说了,别再说了,好弟弟,听哥一句劝,咱回吧,别叫外人看笑话,咱回吧,咱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