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言情小说 - 指点江山君莫笑在线阅读 - 五十五 绝胜烟柳满皇都 上

五十五 绝胜烟柳满皇都 上

    天佑二年四月十六,叶慕含霜与水月彤萱分别率领五万大军从燕国东都南北两门攻入,上官妍倩见大势已去,携贺兰凝云带着周岁的女儿化装成百姓想混出城去,结果被上官妍羽的部下识破,落入唐军手中。当日,燕国宗室宣布投降。天佑二年四月十七,燕康定亲王将传国玉玺呈现给唐军最高统帅叶慕含霜,从此,燕国灭亡,东都遍插大唐的旗帜。燕国宗室中以上官妍羽为代表投诚的一方获得了爵位与保障,其余上官妍倩一脉都沦为战俘由专人押解回云京。

    宁婉收到捷报的时候,衍庆宫正要举行新皇登基以来第一届的选秀。此次参与选秀的秀男共计一百零八名,均为正五品以上朝臣官宦家族的子弟。初选筛除一半,留五十四名,余下赏银一百两送回家自行聘嫁。复选筛除三十六名,各赏银两百两送回家自行聘嫁。殿选之前,一百零八人仅剩了十八人,这十八人中将来获得封号的仅有六人,其余十二人会分赐给宗族王侯、郡主以及三品以上大臣们婚配。

    十八名秀男穿着统一标准的服色排成三排。隋瑾瑜扯了扯身边的高雁枫,指着第一排第二个面容孤傲的男子悄声道:“枫哥哥,那人总是冷冰冰的,他平时都不说话,你知道他是谁吗?”

    高雁枫是高鹏的儿子,高岚轩的弟弟,他对隋瑾瑜微微一笑,“我也没怎么同他讲过话,只听说他是从楚地来的,叫做郎采宁,是四郡兵马副总指挥史郎志大将军的嫡子。怎么,你娘和他娘是同僚应该很熟悉,你娘没在信里跟你提过?”

    “没,我娘什么都没说,就叮嘱我千万别闯祸。”隋瑾瑜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枝桃花儿在高雁枫眼前晃悠,“枫哥哥,好看吧?”

    “你从哪里折的?”高雁枫一愣。隋瑾瑜得意的一笑,“就在宫门外那株桃树上折的呀!我从小就喜欢桃花儿,我们家院子里种了好多桃树,我经常折桃花插在瓶子里,摆在案头可香了!”

    “哎哟!小主儿,这桃花儿不能折!宫里严禁攀折花木,您可闯大祸了!”随行的公公与内侍瞧见隋瑾瑜手上的花枝都吓了一大跳。隋瑾瑜茫然不知所措,就在此刻,李允昭高声喊喝,“陛下驾到!君后殿下、贵君殿下、惠君殿下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奴才恭请陛下圣安!恭请君后殿下、贵君殿下、惠君殿下金安!祝陛下与各位君上长乐无极!”十八名秀男与众多内侍一并俯首行叩拜大礼。宁婉笑盈盈地命众人平身,白玉彦等人陪着宁婉正要进入衍庆宫正殿,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隋瑾瑜手中的花枝,不免出言问道:“第三排东起最后一名秀男,你手里拿的什么?”

    “没、没什么!”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隋瑾瑜心里扑腾乱跳,慌忙将双手背到身后。

    白玉彦的声音比方才严厉了一倍,“还不把手伸出来!上君问你话,你怎么这样没规矩!”

    “真、真没什么……”听着白玉彦话音儿不善,隋瑾瑜胆怯地挪动膝盖向后蹭。白玉彦给容嫣递个眼色,容嫣会意正要走过去抢隋瑾瑜手里的花枝,宁婉抢先一步高声说道:“第三排东起最后一名秀男你过来,把你手里的东西呈给朕瞧瞧。”

    “去呀!快去呀!陛下叫你去呢!……”高雁枫暗中使劲儿捅着隋瑾瑜,隋瑾瑜犹豫片刻,终于起身走到宁婉跟前复又跪下,一狠心一咬牙将手里的花枝举过头顶。

    白玉彦淡淡一笑,“本后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原来是一枝桃花。这花儿你从何处得来的?”

    “回、回君后殿下的话,这花儿是奴才、是奴才在宫门外那株桃树上折的……”

    “什么?你竟敢无视宫规,擅自攀折宫中花木,你可知宫中一草一木都是陛下所有,你一个小小的秀男敢攀折皇家之物,真是胆大包天!难道随行的公公与内侍没有教导你宫规吗?”

    “君后殿下,奴才们该死!奴才们该教的都教了,刚才是奴才们一时走了眼,还请君后殿下恕罪!”随侍秀男的公公与内侍们都跪倒一地连连磕头。

    隋瑾瑜偷眼往上瞧,面前身穿凤袍头戴凤冠的皇帝并没有和君后一样的严肃,反而很好笑的端详他。“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奴才名叫隋瑾瑜。”

    “隋帅是你什么人?”

    “是、是我娘,不,是奴才的娘……”隋谨瑜听得出宁婉的口气还算温和,于是他壮了壮胆子,伸手将那枝桃花儿猛地塞进了宁婉手里。

    在场众人都被隋瑾瑜的举动惊呆了。关冷烟生怕宁婉动怒,忙禀奏道:“陛下,臣侍见隋公子天真烂漫,想来不是存心冒犯您的。”

    “嗯,朕看得出来。”宁婉颔首,她举着手里的花枝问隋瑾瑜,“你告诉朕你此举何意?”

    “陛下,方才君后殿下说这皇宫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您的,奴才折了您的桃花儿是奴才的错,但其实是因为奴才太喜欢桃花儿了,真的没有故意违反宫规和冒犯您的意思。奴才现在把桃花儿还给您,请您大人大量不要和奴才计较,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哼,你说得轻巧。宫中法度森严,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岂容你耍小聪明蒙混过关?朕问你,你这几日可学过宫规?”

    “教习公公们教过奴才宫规,奴才也背诵过,不过宫规条文实在太多,奴才从小又最讨厌背书,所以背了下条就忘了上条,统共也没记住多少。”

    “你呀……,哈哈哈哈哈……”隋瑾瑜一手扯着腰间的穗子,一手重重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憨态可掬。不仅是宁婉,白玉彦、兰若晴、关冷烟等人都被逗笑了。

    宁婉将那枝桃花儿丢还给隋瑾瑜,“行了,就当朕赏你的了!来人,传旨,隋瑾瑜册封为正六品才人,将流华宫东侧的润桃阁赐给他住,阁里的桃花儿随便他折。”

    “是。”有内侍急忙将宁婉的旨意记下。在场众人连声恭喜隋瑾瑜。隋瑾瑜依旧跪着,愣愣的抱着怀里的桃花儿,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难以置信。

    原来这就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皇帝陛下,以前总听母亲说陛下如何如何人中龙凤,今日一见,岂止人中龙凤,当世哪有女子比得过陛下去?

    隋谨瑜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宁婉众星捧月般进了大殿,隋瑾瑜的眼神儿一直追随着宁婉,就再也没有往别处瞧过。

    众多秀男当中,容貌最出众的恰恰就是隋瑾瑜口中从来不和旁人多说话的郎采宁。因为其母郎志的地位特殊,郎采宁自然会被纳入后宫,高雁枫也是一样,他二人同隋瑾瑜位分相同都是正六品才人。余下宁婉选中了三名姿容清丽的秀男册封为正七品弘仪。其余十二人登记造册,分别赐婚给宗族中未婚配的王侯郡主以及有功之臣。

    当夜,宁婉本欲传召隋瑾瑜侍寝,结果这位隋才人因为在宫宴上喝多了酒昏昏欲睡难以承宠,白玉彦无奈只好又安排高雁枫侍寝。别看高雁枫出身于行伍之家,却一身温文儒雅的俊秀之气,说话行事进退有度,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宁婉次日晋高雁枫为正五品良华,后郎采宁侍寝,晋正五品令仪。隋瑾瑜在这三人中承宠最晚,但娇憨的性情最得宁婉喜爱,故侍寝之后先晋为令仪,不多日又加恩从四品昭训。其余三位弘仪各自也陆续侍寝,皆晋为从六品宝林,暂且不提。

    五月半夏,天气开始炎热起来。宁婉靠在软榻上小憩,兰若晴亲自在侧为她打扇。忽然,素吟掀开纱帘对兰若晴招招手,兰若晴蹑手蹑脚走到门边,竭力压低声音,“什么事?”

    “公子,景庆宫来人了,说雅卿情形不大好,似乎是动了胎气……”

    “动了胎气?怎么搞得?”薛景春这一个多月经常在景庆宫闭门不出,兰若晴难得见他两回。“传了太医没有?”

    “传了,据说君后殿下那边也禀报了,只是听说雅卿一直喊着陛下,所以景庆宫才派人来请。”软榻上宁婉睡得正香。兰若晴微蹙着眉,犹豫片刻闪身出门,把素吟拉到廊下,“先把来人打发回去,叫他们有事随时来报。你不知道,允昭说陛下昨夜通宵批阅奏折,统共也没睡上两个时辰,如今好不容易睡熟了,本君实在不忍心打扰。”

    兰若晴挥手素吟自去。将近过了半个多时辰,宁婉睁开朦胧的睡眼,见兰若晴仍在身边为自己打扇,额角布满了汗珠儿。宁婉伸个懒腰坐起身,心疼地说:“怎么不叫奴才们来伺候,朕感觉这一觉睡得好长,可别把你累坏了。”

    “能服侍陛下是臣侍的福份,旁人想要这个机会都没有呢,臣侍怎么会觉得累?”兰若晴笑着唤小侍进来伺候宁婉梳洗,又亲自奉了酸梅汤。

    宁婉口中冰冰凉凉,有那么一刻神清气爽,“好长时间没睡这么舒服了,还是你这里最合朕的心意,朕每次睡不好的时候到你这儿准能安枕。”

    “呵呵,陛下,您可别怪臣侍多嘴。您勤于政务是万民之福,可凤体也要当心!听李总管说您时常批阅奏折通宵达旦,这样下去长此以往您的身子会吃不消的。”

    “知道了,朕有分寸。”宁婉撂下酸梅汤,一把将兰若晴搂进了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忽然,殿外一阵嘈杂。兰若晴高声,“出了什么事?”

    “陛下,君上,不好了!景庆宫出大事了!”素吟脸色苍白快步跑了进来。

    宁婉疑惑地与兰若晴对视了一眼,“什么事至于这样慌里慌张的?”

    “陛下,雅卿、雅卿殿下他、他小产了!”

    “什么!”宁婉一惊,随即腾地一声站起身大步就往外走。兰若晴心里一紧,也急忙跟了上去。“陛下,方才您睡着的时候景庆宫来报说雅卿动了胎气,臣侍以为传了太医并无大碍,所以没有惊动您,臣侍真是该死!”

    “唉,现在什么当口你还说这些?若晴,你也不是未卜先知,怎么能料到雅卿会小产,朕还不糊涂呢!”宁婉步履匆忙,失去孩子于她来说一时难以接受,但好歹她并没有失去理智。

    景庆宫内,薛景春伏在床榻上痛哭流涕。

    宁婉进门的一霎那,薛景春挣扎着从床上爬了下来,手脚并用到宁婉跟前,一把抱住宁婉的腿哀哭道:“陛下,请您赐臣侍一死吧!臣侍没有好好照顾孩子,臣侍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孩子没了,臣侍也不想活了!”

    “景春,你别这样,别这样!”宁婉伸手将薛景春抱起,薛景春脸色惨白,双唇无有血色,两只手也冰凉得叫人心疼。宁婉亲自抱薛景春上榻,令他依偎在自己怀里。宁婉好言安慰着,“景春,你别太难过了,说到底这孩子跟咱们没缘分。朕答应你,以后常来看你。等你身子大好了,想再要个孩子那还不容易?”

    “陛下,您真的不责怪臣侍?”薛景春抽泣的样子楚楚可怜。

    宁婉唏嘘,“朕为什么要怪你?孩子没了,最难过的莫过于父母,你的痛朕感同身受。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你现在小产,一定要好好休息调养。睡一会儿吧,朕不走,就在你身边陪你。”

    在宁婉温言劝哄之下,薛景春终于耐不住身体的虚弱疲劳沉沉睡去。宁婉见薛景春睡熟了,便叫兰若晴帮忙照顾着,自己走到外殿,命令太医与所有景庆宫的内侍都来回话。

    内侍们黑压压跪了一地。宁婉沉声问太医,“雅卿先前胎象平稳,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流产?”

    “回陛下,雅卿殿下这一个月脉象都很虚弱,先前也动了几次胎气,早就有滑胎之兆。”

    “你说什么!”宁婉啪的一拍书案,厉声喝斥,“既然早有先兆,为何不向朕禀报!”

    “陛下息怒!臣每次写完医案都呈交上去并不敢欺瞒!还请陛下明察!”太医跪倒连连磕头,宁婉命人去太医院查找备案医稿,果然发现太医所说并无虚假。

    如果不是太医逃避责任,就定是有人恶意瞒报。宁婉头疼得紧,此时,李允昭从殿外匆匆进来,至宁婉跟前悄声禀奏了几句。

    宁婉脸色骤变,她抛下众人直奔薛景春的榻前。果然如李允昭所说,床榻两边各放着一只花架,花架上四季牡丹喷香吐艳,但凑近了细闻,那味道却又不似往常。

    宁婉至外殿询问薛景春的贴身小侍巧芝,巧芝禀奏道:“那两盆花儿是路才人去花房替君上选的。原先御花园的周管事送了好几盆牡丹来,路才人都说不好。后又怕周管事他们送的不合君上心意,路才人自告奋勇亲自去帮忙挑的。”

    “这花儿在屋子里摆了多久了?”

    “大概一个多月了吧,原先花架放在外殿,可路才人跟君上说,多闻花香对胎儿有益,于是君上就命人将花架搬到榻前。”

    “从那时起,雅卿是不是就经常胎象不稳?”

    “陛下怎么知晓的?”巧芝瞪大了眼睛不停点头,“君上因为不舒服,请太医查验了几次吃食都无异样,君上觉得可能是害喜导致胎象不稳。路才人还说这与君上终日忧思有关,叫君上闭门静养,一切都先瞒报着,说不定过段日子就好转了。”

    “糊涂!一个个都是糊涂虫!你们家主子一叶障目,你们的眼睛也都瞎了不成?路才人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宁婉忿忿一拳砸在案头,“来人,把那两盆牡丹花儿给朕拔了,细细的查,朕要看看里头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