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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败死皆因旗帜累

    行军四五日,宗无涯率部踏入瀚中地界,扎营休整。

    吴伯涵此时,无有前些日子在封狼山上怡然自若的风采,时不时眉头微皱,略有忧色。

    宗无涯此番亲来,势在必得,见属下有忧心之色,他道:“吴卿,本王观你气色,似有不妥之处。”

    吴伯涵惊醒过来,勉强一笑,“臣下安插在论道府的暗子,这两日没有回信予臣下,恐是出了状况。”

    这话说的含蓄,实际意思,却是暗子已被尽数拔除。

    “本王当何事呢,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宗无涯哈哈一笑,雄姿英发,“鬼蜮伎俩,本是小道,成固然可喜,不成倒也无干大碍。”他目视东方,眼中如是烈焰升腾,一片火热,“此番本王麾下尽出,一战生死,那宁舟不过邀了些散修入府,怎敌的住本王。”

    吴伯涵却是心知,宗无涯此话怕是多数宽他之心,二则也有鼓励打气之意。

    果然,宗无涯这话传出后,西瀚修士,尽皆振奋不已,雄赳赳气昂昂,好似那伏牛山,已经是只手可得。

    吴伯涵深深一礼,赞道:“王上兴仁义之兵,自是百战不殆,千军辟易。”

    澹台逐英附声道:“不错,王上英明,我等又众志成城,那宁舟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道,只消军马一到,管教他哀嚎受死。”

    “将士用命,战不惧死,伏牛山可得也。”宗无涯见麾下精气神甚足,朗声道:“此战之后,三军犒赏。”

    “多谢王上。”众将士齐齐下拜,叩谢隆恩,一个个心里火热,恨不得立马杀上伏牛山,剿灭一干贼寇。

    “铁锈衣到何处了?”宗无涯问道。

    吴伯涵道:“日前发来飞书,已是踏入瀚中,眼下估计也在修整。”

    宗无涯吩咐道:“回书一封,两日后按约好的时辰,齐发伏牛山。”

    “遵令!”

    瀚中小江台。

    此台在临近瀚南,为一小岛,岛下河流,连接瀚中瀚南两地,此河为两地凡人的命脉,河道旁每隔不远,就有凡人安扎营寨,牧马放羊。

    此时小江台上卫东城坐镇岛心,周边全是斗部弟子,身背法器,手持护身云旗,精神俱满,战意凛然。

    再外围是一些散修,他们目光时不时扫过无量弟子,眼中隐有忌惮和欣羡之色。

    看了无量弟子这股精气神,不少人对这一战,有了不少信心,再则论道府中好处不少,管他来敌是谁,也不能让其夺了去,纷纷下定决心,好生拼杀一场,搏个富贵华荣,子孙福享。

    小江台南三里处,却是旌旗招展,猎猎作响,掠过旌旗朝下看,却是一群衣甲鲜明,斗志昂然的封狼山修士。

    打头的正是铁锈衣,他眉宇如锋,看向那小江台,见灵机涌动,汇聚如潮,显然是有不少修士盘踞,放出了气机。

    此时瀚中地界,能出动这许多修士的,除了伏牛山,再无别家。

    他冷冷一笑,“竟敢主动出击,倒也有些气魄,可惜,散兵游勇,怎敌我封狼军威。”

    虽则事情没有按照原先打算,与宗无涯合并一处,但他也不惧怕。

    在他观来,伏牛山大多是散修,就像流民聚兵,只要被精锐一冲,必然溃散如潮,不能抵挡。

    而且不和宗无涯一道,他也乐见其成,毕竟宗无涯不是正统,若与其合兵,来日他卸甲交权后,恐宗淳孝会因此为借口,将他除去。

    此时境况,正合他意。

    他目光扫过,见对方人数不比他多多少,心中一定,决心在此一战了。

    铁锈衣大手一挥,众将士脚步齐动,迫近河边,与河中小江台,南北而望,他宏声道:“尔等归附外贼,罪行极大,今日\/本府念尔等无知,给你们一个投诚机会,如若不然,本府一声令下,管教尔等骨rou成泥。”

    这就是临阵攻心,企图动摇人心了,若真是心思有异的,说不得真会摇摆。

    可他们族人都在伏牛山,在论道府又有好处,说什么也不会投降的。

    有个散修脾气火爆,大声喝道:“铁锈衣你世受王恩,竟是不思回报,与反贼联合,形同叛国,你若还明白事理,就快快卸甲归降,贫道还可帮你说项,绕你一条狗命。”

    铁锈衣大怒,拔空而起,当先而上,叱喝道:“冥顽不灵,找死。”

    拔刀一斩,刀气劈江划过,只见河沟一道,竟是分水开波,那散修眼皮一跳,看得骇然,暗道苦也。

    就在这时,忽有剑气飞来,截住刀气,两气交击,爆出金铁大响,河水被射的千疮百孔,一时间,死鱼死虾无数,殷红如云,如红布一般,铺开在河面上,好似昭示着,即将展开的惨烈之章。

    铁锈衣凛然,凝目看去,只见一个灰衣道人,踏空而来,手持赤色法剑,眩人眼目。

    卫东城冷眼看过去,“你便是铁锈衣?”

    “正是本府,你是何人?”铁锈衣按刀在手,喝问道。

    二人说话间,军府修士,已经开始渡江而战了,他们本是修士,虽不入灵台二重,却也有凭虚渡江的能为。

    脚步跨动,如履平地,刀如海,枪如林,寒意如冰,河风吹过,更添三分冷意。

    卫东城嗤笑一声,“死人无需知道太多。”言讫,将赤渊一划,刺目剑光,陡然飞出。

    铁锈衣正恼然时,忽而面色微变,入目尽是赤红剑光,如是血火一般扑了上来,念头不过转了半圈,剑光已然身在咫尺。

    他收回羞恼之词,运刀御敌,反手一斩,刀气劈空,将飞来剑气尽数剿灭,身子架起遁光,长刀连斩,霎时有七八道刀气杀了出去,声势甚是惊人。

    卫东城左掌一甩,放出化仙真光,丝丝缕缕缠绕上去,竟是将刀气,一一分化蚕食了干净。

    这一手着实妙绝,双方看在眼内,暗自心惊,卫东城竟是凭借自身,便有接住法器之力,当真是骁勇无匹。

    小江台散修,看的精神大振,主将如此悍勇,何愁此战不胜?

    当下各施手段,在小江台上,力战来敌。

    封狼山修士,不愧是瀚海精锐,其中一人,一马当先,率先登上小江台,正面有人阻截,他冷哼一声,刀光闪过,血气立现,那人已被一劈两半,尸体被劲气击飞,朝两旁撞去,又是洒下一路长红,脏腑肠子,流了一地。

    他轻松杀得一人,周边散修,看他的眼神,已是隐有怯意。此人见了敌人神色,暗自得意,正志高意满时,忽而飞来一锤,正中他脑门心,噗的一下,脑袋开花,炸成rou糜,成了血糊糊,死状有多凄惨,自是不必多说。

    散修一看,原来出手的斗部弟子,暗自松了口气,有斗部修士相帮,必胜无疑。

    卫东城将斗部分出三成来,与散修混同,以此来督促和提高士气,同时余下斗部弟子,纷纷在后弹压,绞杀不服,临阵退缩者。

    来时宁舟对他亲自交代,不惜死伤。

    卫东城自无意见,反正散修冲在前头,死多少也没事。

    越战越激烈,封狼山修士,愈来愈多踏上小江台,拼杀流血,与此同时,也留下不少同仁的性命。

    这下几百人就在小江台,挥洒热血,残肢断臂,到处飞散。

    斗部弟子,身有法器,攻守兼备,时不时抽冷的,打的封狼山修士晕头转向,胆寒不已。

    有个将领,见斗部厉害,立即召集麾下,将散修冲开一截,以多战寡,力图击毙斗部修士。

    但斗部之人,早非吴下阿蒙,在卫东城的是率领下,也养出不少杀伐本事,见被围住,却是丝毫不惧,招呼几个同门,合在一处,将云旗一抛,顿时放出层层烟云,一层层好似棉花。

    那将领暗自嗤笑,与麾下同时攻杀,撞得那烟云一颤,有阵阵涟漪上下浮动,竟是没有一击破开。

    他暗自皱眉,正欲再攻时,周边散修围将上来,将他们分化击之,此时身陷敌营,里外交攻,纵是精锐也抵挡不住,听得惨叫连连,翻起血花无数,就再无声息了。

    此回丹部分发丹药充足,虽不可立时增补真元,但吞吐腹下,徐徐炼化,也比封狼山修士,来的气力悠长,可战更久。

    因此之故,卫东城一方,并不急着剿灭对方,多是以守为主,以守代攻,削减封狼山实力,若有好时机,立马开杀。

    这也是卫东城考虑周全,怕散修禁不住大阵仗,才想出这法子来。

    这还不算完,有斗部相帮,封狼山修士再是精锐,也抵挡不住,战了些许时候,隐有溃败征兆。

    此时宗政延突然现身,气运周身,大声喝道:“尔等皆为瀚海军府之士,本该忠君体国,报效王恩,如今却听从铁锈衣号令,与反贼一道,攻杀与我王交好的伏牛山,真是神人共嫉,天地不容,那铁锈衣包藏祸心,莫非尔等要一错再错,随铁锈衣归服宗无涯窥窃神器么?”

    这一番话真是石破天惊,震得众将士,心里惴惴不安。

    他们跟随铁锈衣不假,可这也是因为,跟随铁锈衣可以换来富贵荣华,此次铁锈衣率人攻打伏牛山,军府上下,无不振奋。

    因他们以为,这是铁锈衣要举事,争夺王图霸业的。若是如此,他们当然支持到底。

    可现今宗政延却是现身,说铁锈衣归服了宗无涯,这是他们不能容忍的。

    倘是如此,众弟兄拼死厮杀,到头来,到底是为谁拼杀?届时又是谁家之天下?

    而且铁锈衣打的旗号,是襄助王庭,清除外贼。

    自古以来,造反的大多都不敢直说造反,都是保王庭,除贼寇,清君侧一类,借此壮大实力,推翻王庭政权

    可现今王庭贤王在此,直呼铁锈衣为反贼,这话妥妥的比散修有份量多了,再看此旗号,岂非可笑。

    果然,此言一出,封狼山上下,士气大跌,这是因为出师无名。

    他们可为铁锈衣拼杀,却不会为宗无涯拼杀,又有旗号不明,令他们也一时迷茫。

    这事的关键在于,封狼山都想铁锈衣做王,可铁锈衣惧了殷氏威风,又有王恩深重,才扶保王庭。

    但他心知,若真心交代清楚,是真心为了保王庭,恐怕封狼山修士,立马就要离去一大半。再者也不能交代清楚。

    要知道,他现在还在和宗无涯联合,事后还要坑宗无涯一把,这等事情,自然要隐瞒住,故而他对麾下,并无交代清楚。只是对了几个心腹,有所交代。

    可眼前这幅境况落入眼底,这几个心腹不禁暗想,“莫非此为宗淳孝与宗无涯的jian计,先削弱我封狼山和伏牛山的势力,他二人再行争杀么?”

    越想越觉如此,毕竟那两个都姓宗啊,再怎么打,权柄都在宗家手中,一时间,心里惶惶。

    有的死忠之士,想要约束部众,鼓舞士气,可论资格威望,都没铁锈衣有说服力,故而刚一开口,就石沉大海,浪花也没翻起一朵。

    宁舟本意是让宗政延,破了士卒士气,这些将领心境被破,却是他料想不到的意外之喜。

    这就是旗帜不鲜明的弊端了,铁锈衣态度模糊,又有当今瀚王的祖王叔宗政延斥责,众将士心里茫然,不知道自己立场在何处。

    这权柄斗争,上将旗帜不鲜明,下面立场也不坚定。

    趁此时机,论道府换守为攻,大肆出击,血飚不止,一颗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杀的封狼山修士,连连后退,小江台上,血染青林。

    铁锈衣见势不妙,就要想法子树立军心,可还没开口,一道剑气劈面杀来,砭肌刺骨,他分了心,痛呼一声,却是一只手被斩了下去。

    卫东城加急攻势,施展十面锋流,赤渊一抛,剑气鱼儿般的游了出来,上下四方,困住铁锈衣,猛攻不止。

    铁锈衣但有任何反击,皆被他一力镇压,务求毕其功于一役。

    这时封狼山修士,极为期待铁锈衣站出来,驳斥宗政延,那么他们就有了主心骨,可以放心一战,但很可惜,铁锈衣并无法做到。

    上将无令,封狼山修士,更显溃散之势。

    宗政延加紧道:“小王相信,诸位都是被铁锈衣蛊惑诓骗,才行此错招,眼下小王给你们一个机会,只消立马投降,小王保举你们性命无忧,若是冥顽不灵,顽抗到底,那只有落入死无葬生之地的下场,家人族众,皆不可幸免,九族之内,尽灭无余。”

    这话冷森森的杀意凛然,很是震慑人心,有些亲族多的,一想到自己死后,全家九族都要死,不禁胆战心惊,很是惶恐。

    不过他们素来服从铁锈衣,此时心里还有些许期盼,铁锈衣可以带领他们,旗帜鲜明的争王夺位,成就王图霸业。

    但是举目一观,铁锈衣全然落在下风,身形四处闪躲,在剑气下犹如风中火烛,却是离死不远。

    “大势去矣。”那几个心腹瞧到这一幕,心里一沉,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明白了对方心意。

    “我等愿降。”

    这投降一事,要是有个牵头的,那真是一呼百应,从者无数,当下纷纷跪倒在地,伏地乞降。

    还有些死忠的咬牙厮杀,但被群修刀剑犁过一遍后,统统身死,再无一个眨眼的。

    宗政延轻呼一口气,总算是完成了宁舟的差遣。

    铁锈衣目眦欲裂,来时可没想到,事情竟到了这一步,浑身气血沸腾,怒意冲天。

    可斗法时,最忌讳心绪起伏不定,这一下漏了破绽,被卫东城抓住机会,一剑刺过,顿时洞穿铁锈衣眉心,剑气入体一冲,却是化作一场血雨,尸骨糜\/烂。

    倒影潭。

    此潭为瀚海少有的湖水清澈之地,目视下去,清如明镜,沙漠之上,竟有这般清澈的湖水,倒也少见。

    此潭不大,也就七八丈围圆,深有丈许,小的可怜,飞鸟过境,偶尔在此饮水歇息,安静祥和,静谧闲适,游人至此,恐怕也会感叹,造化之道,鬼斧神工。

    不过今日,这静谧却被人打破了。

    宗无涯坐在肩舆上,目光死死的盯着对面,沉声道:“宁舟?”

    “然也。”

    宗无涯嘿笑一声,目光从宁舟身边的人扫过,心中底气十足,“宁道长,你倒也有胆魄,竟敢出了伏牛山,不思防守,而主动寻战。且还分兵他处,嘿嘿,想必铁锈衣那处,你也派人去了吧?”虽是问话,但从他口中说来,却是笃定至极。

    宁舟主动出手,原因一,他收得消息,箫嫦姬带人往瀚中来了。

    当然,按照箫嫦姬的话说,是见伏牛山危矣,特来相助。

    宁舟哪会信这鬼话,故而先行一着,分兵图之,不管是宗无涯还是铁锈衣,哪一处败了,都不必惧怕箫嫦姬前来,形成三方合围之势。

    宁舟也不理他,微一摆手,“来人,剿了此獠。”

    宗无涯暗怒,对方竟是丝毫不搭理他,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还以‘獠’来称呼他,着实是欺人太甚。

    两军阵前,风似刀,潇潇,冷风袭人,却是阴沉沉,好的一个杀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