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时隔三载返还丹
数日后，论道府上空忽而腾起一股漫漫灿烟，引动四方灵机来投，听得呼呼数响，倦鸟归林般的纷沓而来，云气千色异状，万芒盛辉，玄气如一笔指空，扶摇直上，而后烟色猛然炸开，从中踏出一位书生模样的道人来。 律香主驻留空中，细细体味自身气机变化，不觉叹息，“如非宁道友相助，予我青钧烟，我这一身功行，未必可这般快，踏入箓境。不过一身法力灵机板荡，似有碎散之感，也不知是功行不够，还是我无福消受青钧烟，损了根气。” 律香主虽曾拜师，但在恩师座下，并无学多久，他那恩师便一股脑的传授了很多东西。 虽得正传，却无详述，这些知识在脑中，却非是他眼下可以理解，他自修道以来，一直都是自家独行琢磨，没有师长耳提面命，这箓境上的门道，哪是他一时可以明了的。 收了心思，一挥袖将周身清气卷起，脚下显出一根翠竹，遁光而下，往伏牛山主峰行去。 方才突破之景，伏牛山上下人人瞧得清楚，暗自艳羡的看着他，纷纷想着，自家何时可破入此境。 入了顶峰，行至一座雅致宫舍前，对值守童子道：“律某有意拜访宁道友，还请通报一声。” 值守童子慌忙一揖，道：“律道长少待，我这便禀告。” 律香主此前乃论道府府主，与宁舟也是私交甚好，他可不敢怠慢，忙自转身入了宫门去了。 律香主此时虽与宁舟同境，但宁舟对他扶助甚大，这份恩义在前，他礼数上也甚是敬重，不敢逾越，立在外间等候，随意打量四周风景。 约莫十来息后，童子复又回转，恭敬道：“律道长，宁仙师有请。” 律香主举步而行，入了外室，行至内宫，到得殿阶前，门户陡然一转，轰隆有声，敞开了去路，举目一看，就见宁舟含笑望来。 他亦是报以微笑，脚下站定，抱拳一礼，道：“多谢道友此番相助。” 宁舟还礼一笑，“先前道友亦曾助我，何须这般见外，来，且殿上坐。” 律香主笑应了一声，嘴上不说，心里却知，此回是自家欠宁舟一个人情。 之前他虽助宁舟，却也有拜托宁舟带他一路，此回的青钧烟，妥妥的恩义襄助，他自是感佩在心。 只是人情来往，在此上计较多了，平白小气，口头上不必多说，他暗自打定主意，下回定要回报这份恩义。 这宫舍是俞照派人新建，虽则华贵，却无多少仙门奇物，大多是凡间物事，摆挂妆点，看上去有些疏简。 不过修道人士，也不计较这些俗物，蒲团一张，席天盖地，也无不可。 一会儿，宫中婢女奉上香茗，宁舟以手虚引，笑道：“请！” 律香主口中承谢，端起茶来轻轻抿了一口，赞道：“此茶甚妙，入口干涩，如同白水，不过细细一品，却可见茶汤，是真水无香，醇韵内藏，平淡醇厚，简单真实，是无味之味，齿缝回转，余韵无穷。” “看来道友是此道高手。“宁舟微微一笑，“这茶是殷芷怡托人送来，我也不懂，偶尔饮之解渴生津，心脾散火，别的可就无道友认知高深了。” 律香主放下茶盏，道：“道友此为注重内在之用，可见道友心见实真，眼中不为外物所迷。” “道友此来，想是心有所惑。”宁舟抚了抚杯沿，笑望过去。 “不差。”律香主点首道：“此刻我身法力，犹如春水涟漪，骤起骤落，却是不在平复，这是何故？” 宁舟道：“你来寻我，我便在想或是因此事，箓境修士，烟气不凝，散碎浮动，此为正常。你事后按照所修功诀，时常藴养，便可压服灵机，致使平稳，需要谨记的是，此法不可断，须得一直维持到丹境方可，否则祸乱滋生，灵机反震自身，有损道体。” 罡烟也是罡气范畴，但罡气宏大，箓境修士难以慑服，才会致使四散游离，无法聚力一处，必须拿功持诀，以恒心毅力，来镇服法力，如臂使指，这一状况，唯有丹境可解。 四种罡烟，品次越高，法力便越稳固，醇厚绵长，宁舟自家虽则炼得元清罡烟，但自身也受法力游离之苦，只是相较于其他罡烟来说，却是轻松不少。 律香主心下一叹，“这道理浅显易懂，我竟不知，看来缺少师长提点，果真是难修真道，好在此回可以回宗了。”当下拱手致谢，正色道：“承谢了。” 两人品茶谈玄，各有所获，二人约好，七日之后便是回返之期，律香主便先回了洞府，打坐修持，暂且稳固自身浮躁灵机。 宁舟则是借此期间，在瀚海大地行走，看看能否寻得磁雷汞与赤涟泥与玉芯铅三物。 此三物是前两者是参修丹霆照尘印的必备之物，而玉芯铅则是两极流沙所需。 两极流沙为两相一录所蕴，分为两般变化，功行越高，越分细致精妙，一者流沙，法如玄河，藏化万千，浩然玄奇，是为收拿，一者为罡岳，聚沙成塔，力有千钧不止，镇服一地，正大刚猛。 不过此中变化，俱为神光手段，到了箓境之时，法力催化，十成法力下去，仅能化出五成威能，大是不妥。 故此需辅以玉芯铅，炼入神光之中，使其更进一步，这样便可摆脱法力耗费甚大，还无威力的窘境。 任何神通道术，皆不可一蹴而就，修炼一道，本就是持之以恒，宁舟对此，并无任何焦躁之意。 却说七日过后，这三物宁舟一件也没寻到，此时方能更加体悟，瀚海为何道法不兴，外物料材匮乏至斯，果真是浅滩养不了蛟龙。 知晓宁舟要走，诸人齐齐前来相送，宁舟摆摆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诸人且留步了。”语罢，又道：“刘师弟身在何处？” 人群分开，刘同宇被人用肩舆抬来，此人瘫痪已久，木木呆呆，不过被人照料的好，虽则不能动弹，却也是养的白白胖胖。 宁舟看了一眼，取出净无瑕给他的人袋来，一把兜了过去，刘同宇便被纳入袋中，稍后对着诸人一拱手，便踏空而去，律香主亦是随往。 诸人还礼，目送宁舟离去。 双壁峰！ 两座雄山犹自屹立，风吹怒吼，有海水自海上被风吹来，带起阵阵雨幕，水线成林，瓢泼而下，那尊硕大无朋的浮游道，挂在两峰之间，五丁龙锁微微晃动，风吹雨打，淡看江湖演变。 此处少有人至，冷冷清清，云海之上的宫观，开了门户，走出了几个扫洒童子，拾起笤帚一边戏耍，一边清扫门前的残枫落叶，只是风吹不止，落叶片片洒洒，没个休止，哪能当真清扫干净。 不过这几个童子，呆在浮游道观，平日里也无外人来访，没得生气无聊的紧，借这一场，出来扫扫，权当是散心嘻玩，此时有个顽童轻咦一声，指向浮游道，“看，有人从东宿州回来了。” 只见浮游道幻出层层浮光，稍稍一个旋动，便铺开千丈云阶，霓虹云卷，浮散疏开之时，显出两位道人来。 其中一位作书生打扮，看了看上下，掸了掸衣袍，惊疑不定，似是还没回过神来，不自禁的目光巡梭，一眼就看见那围圆三千六百丈的浮游道，顿时目现异彩，震惊不已，赞叹连连。 稍后目光游离，见那双壁峰龙虎嵳莪，罗浮突兀，怪石林立，直插云霄之中，壮丽非常，又是一阵失神不已，赞叹道：“宁道友，这便是无量圣宗山门所在吧，果真是神仙府邸，波澜壮阔，我在瀚海久矣，从未见过这般绮丽雄壮的神峰，不差，果真不差。” 宁舟莞尔，指了指脚下，“此方地界，为我圣宗东位，占地还不到本宗万一。” 律香主一怔，没想到这般庄伟的奇峰，竟然还不到无量圣宗万一地界，惊奇震撼之余，心下也颇为尴尬，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不知如何是好。 律香主虽则生性豁达，嬉笑不拘，但毕竟见识少了些，没见过大世面，之前在瀚海还不觉如何，此回到了崇胜州，见识这般景象，一瞬间内心就被击溃，使他知道，何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那之前所见种种，不过是沙海一粒，不足称道，心下有些局促，也是常事。 宁舟笑道：“贵派也分属六大玄门之列，山门也是难以言述，其壮阔之处，亦是非同小可。” 律香主愣愣的点点头，还沉浸在震撼之中，就好比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大开眼界，这种感受，一时间无法转换过来。 宁舟笑笑，“贵派山门之地，我虽知其名，却从未去过，不知其路径，道友可先去我修持之所暂歇，待我禀明师长，问了路径后，道友也好在路上走的安生。” 修士虽可随意遁空，但有些地界有名有主，万一遁到人家地头上，少不得便有冒犯之意。这也就罢了，而有些还是灵门一道的，更是会打杀玄门弟子，还有些散修强人剪径，被杀了都无处说理去，故此，安全的路径，对低辈修士，很是重要。 这会儿律香主也回过神来，谢道：“劳烦道友了。” “不碍事。”宁舟微微一笑，便起了遁光往还丹峰而去。 走了一会儿，人气渐渐旺盛起来，时不时便会看到几个同门或是架光，或是乘坐飞舟，亦或是云车代步而行，举目四下一望，漫天都是遁光来去，烟气飞飞，勾勒出一条条细线来。 律香主越走越是沉默，方才不过片刻，他就看见十几位箓境来往，还有几位丹境修士遁空，至此，方才知道，什么是大门派。 而这些，也不过是无量圣宗的冰山一角，暗中还不知有多少高人，在洞府打坐，无有外出，律香主心中即是激动，又是震撼，同时还对自己的宗门，充满了期待。 宁舟则是留意四周弟子谈话，只见诸位同门们，神色兴奋，交谈声阔，时不时说上一句四方道如何如何。 宁舟一路飞遁，无有停留，也听不大真切，断断续续的，只知道四方道如今不太妙，只是到了何等地步，却是不知。 二人行了一程，眼前陡然现出一座拔天峻峰，山势起伏，有七座次峰，一座主峰，此时正是月上中天，洁白月光自天而落，径自从七峰圆洞穿过，恰好照中峰下大湖正中，犹如一面圆镜，淡素静雅，缠绵似水。 七峰拱卫，主峰一枝独秀，飞泉云外，山水清音传遍整座还丹峰，云遮雾绕，灵机充沛饱满，全峰上下草木青翠欲滴，青藤新芽，山花摇荡，此时大泽中忽起潮水，层层攀登，附着还丹峰节节而上。 水花漫卷，银浪激涛，惊得山中老猿仙鹤，吱吱大叫，一路蹦高，跑到高处抓耳挠腮，有些心惧的望着山下水涛，稍过片刻，水潮渐渐退去，老猴们吆三喝六的，吹着尖哨又来山下戏耍，仙鹤也是振翅而下，红艳艳的长喙，夹起一只大鱼，美滋滋的一旁吃食去了。 妥妥的神仙府邸，福地道场，宁舟望了一眼，心下一喜，“灵机勃发，终是完成了。” 此时的还丹峰，再无阳风阳火的干扰，灵机含而不吐，清气每每浮上来时，便又被地脉吸下，如此循环往复，灵机平和不散，抱成一团，几近无有泄露。 律香主指了指还丹峰，还有些不敢相信，“宁道友，这是你的道场？” “自然是了。”宁舟笑眼含星，望着还丹峰，心中泛起一股淡淡喜悦。 律香主一怔，心里艳羡不已，暗下寻思，“也不知我回宗门后，师门能否赐下这般道场，予我修持。” 宁舟大袖一扬，还丹峰禁制大开，一时还丹峰上下，人人皆动，纷纷走至主峰水泊边上玉台，整理衣冠，面带恭敬，目光紧紧盯着上空。 这时眼神好的，已经看到两道遁光来了，待遁光到了近前，仆人婢女们，认出宁舟来，纷纷下拜道：“恭迎老爷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