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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枷锁

    “宁舟,这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方心正语带厉色,冷冷道:“我为你长辈,司职又在你之上,你跟我这样说话,是谁教你的?门中一切,皆有法度,你可不敬我,但不能不遵法度,你还有规矩没有?”

    语声稍顿,端起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看在你涉世不深,不识规章的份上,这次你的无礼,我可既往不咎。不过判定既定,断无更改之理,你需记住,我不是针对你,而是就事论事,你不服,我能理解,这事我明白告诉你,即便上了公开庭,你也难以扳过来,切勿自误。”

    方心正事事拿住道理,道:“念在你得功不易,我也给你一个机会,你去天波雨涧坐镇二十四年,不将此地营造些生气来,不得回山门,权当思过,二十四年之后,功劳可还你,并且还可给你,加一大功。”

    天波雨涧,乃是无量的一块飞地,离宗门不知多远,那里本是一块宝地,种有许多灵草灵药,有许多宝材可供采集。

    后来地脉变更,灵机散逸,天波雨涧大部分地方,都变成了凡俗之地,与平常山川并无异处,宝材生长之地大大减少,渐渐就废弃了,宗门也不太过问,只留了几个不受看重的人在那看守。

    自现在算起,还有二十四余年,便是道传竞夺之期,方心正用意深远,旨在让宁舟远离山门,没有机会得梅竹清教导指点,使宁舟无法成丹。

    成就丹境,外人虽不能直接帮助成丹,却需有人护法,免得出了纰漏。

    方心正也知,功行到了宁舟这一步,接下来该寻药成丹。

    天波雨涧虽则废除大半,但有些还是可用,能生长一些宝材,只是产出太少,离宗太远,也没有管理,才没什么过问。

    眼下让宁舟前去,就是让宁舟看守园子,种花养草,将灵药栽种起来,完不成,二十四年之内,就不能回返。

    如要完成,势必耗费时间,浪费道行进境之速,这还不算完,因成丹最好有人护持,二十四年后,宁舟回返宗门,让梅竹清帮忙护持,成丹之后,紧接着就是道传竞夺。

    这般短暂的时间,打磨神通,沉淀修为,根本来之不及。

    方心正暗想,如此一来,宁舟参与道传之争,必败无疑,没有丝毫胜算。

    宁舟微微摇头,这方心正实在欺人太甚。

    方心正言罢,又冷笑道:“你若非要去往公开庭告我一状,那就请便,不过我告诉你,告我不成,惩处加倍。”

    他自信笃笃,压下一名弟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宁舟静声静气,问道:“我职事辞去一事,庭主可允?”

    方心正诧然,不承想宁舟丝毫不恼,反还平静至斯,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允了。”

    宁舟便是不辞,他也会寻找机会将宁舟拿下,此刻宁舟所请,正如他愿,岂不应下。

    宁舟听了,一拱手,“告辞了。”

    说着,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方心正见此,陡然一怒,一拂袖将案上东西统统扫落,摔得一地稀碎,“桀骜不驯,狂妄。”

    宁舟不受命,直接走了,方心正哪还不明白,宁舟这是要硬抗到底,不遵他的判定了。

    宁舟出了汗青庭,一路遁往公开庭,行至半路,忽然止步,细思着,“世俗间有官官相护之说,宗门虽无官职,却有事务主掌,方心正这般行事,虽则是性格如此,看我不满,但其底气也是有的,想来公开庭掌庭与他有关系,我若前往,此事恐怕要被压下,志气难伸还罢,一个不好,说不得还会在我头上按个罪名。”

    宁舟私下想着,自己与方心正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旁人为了照顾方心正的情面,把他压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一想到此,宁舟轻声微叹,“枷锁啊!”

    一帆风顺,世人都想,但世事岂能如人意,宁舟亭片刻,便转了遁光,朝玄清宫而去。

    玄清宫为萧宗道道场,磅礴巍峨,大气正然,望去雾蒙蒙,似悬于水上,灵机蕴藏,雾霭略一浮过,可见内中秀丽,风景绝胜,不是俗流。

    到了地头,把遁速一缓,压下遁光,有童子见了,高声道:“道长来此,是有何事?”

    宁舟道:“贫道宁舟,有事欲见萧师兄,劳烦通禀一二。”

    宁舟之名,童子也曾听过,当即一凛,正容道:“宁道长少待。”

    入了层层门楼,到了萧宗道修持之地,对看门童子,道:“岛外有人拜访老爷,称是宁舟。”

    看门童子应了,点点头,入了里间,见萧宗道手捧道卷,正阅读的入神。

    有人拜访,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不敢打搅萧宗道的雅兴,便立于室内侧边,静待萧宗道阅毕后,再行通报。

    萧宗道将道卷放下,问道:“何事?”

    童子道:“还丹峰主宁道长前来,说是要见老爷。”

    “宁师弟。”萧宗道一笑,“这可奇了,宁师弟来我这处作甚。”说着,对童子吩咐道:“你开了阵门,迎宁师弟过来。”

    “是。”

    少顷,宁舟随童子入了殿中,抬头一看,就见有一道人目光望来,当即暗赞一声。

    只见萧宗道坐于榻上,目光明亮极具神彩,面相温和,观似亲切,宽袍罩体,如山盘坐,峥嵘轩峻,甚是不凡。

    稽首道:“宁舟前来,打搅师兄清修了。”

    萧宗道闻言微笑,虚手一指,“宁师弟,请坐吧!”

    又有婢子奉上茶水,宁舟饮了一口,放下道:“宁舟此来,实有一事,需请师兄主持公道。”

    “哦?”萧宗道眼神微动,他这是首次见宁舟,不过对宁舟也有一些了解,心中知晓,宁舟来此当不是小事,他道:“你且说来。”

    当下,宁舟便将事情一一道出,“事迹原委,不敢穿凿,有劳师兄定夺。”

    宁舟不去公开庭,而来玄清宫,也不是无有因有。

    萧宗道身为掌台,虽不直接插手各庭阁事务,却也有监管职责在身。

    依宁舟想来,萧宗道地位特殊,总会公正一些。

    萧宗道听完后,微微一笑,“这是小事,为兄这样决定,你看是否合适。”

    “不敢,如何处断,任凭师兄示下。”

    萧宗道点首道:“稍后我跟方庭主说一声,你的功劳可用,天波雨涧虽则废去,但内里还有些宝材,你既要寻药成丹,也可顺道去一趟,至于打理药田之事,就不用管了,至于方庭主所说加一大功之事,也可有效,师弟你看可好?”

    宁舟心下一沉,这些话听来不差,但最关键的二十四坐镇之期,却未解除。

    虽说不必真的坐镇二十四年,但二十四年不可回宗,这是免不了得。

    宁舟心叹,他明白萧宗道这是照顾方心正颜面,不好全部拿掉。

    毕竟方心正也不是世家,萧宗道怎会为了宁舟,去打击一位刚刚上任的长老。

    如果真帮宁舟,完全得罪方心正,才是大谬。

    方心正能上位接掌庭主司职,也是外修一脉运作的,现在转眼就否决方心正的决定,绝无可能。

    现在萧宗道处断此事,以免宁舟太过委屈,对宗门失了信心,让他啥事都不干,只要在外待二十四年,就可白得一大功。

    可是宁舟要此功何用?功劳可以积累,道传之争却是甲子一开,错过这次,便要等六十年,就是十个大功,都不足以弥补损失。

    宁舟默默想着,心下忖道:“我有大丹秘文,无人指点也无妨,身怀力道功行,也无需人来护持,只是这处断,却叫我心凉呐!”

    他本拟萧宗道处事公允,可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却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

    同时他也明白了,这次的争执,到了一个高端地步,已经不能向以前那样,无往不利了。

    以前宁舟所遇敌手,都是无关大局的小人物,打杀废黜,对宗门无有多大影响。

    如今对上紫府真人,一庭主掌,这一场较力,只要不傻,就知道该怎么做。

    萧宗道这个位置,非同一般,处事有着自身的立场和考虑。

    宁舟资质再好,萧宗道也会这样选择。

    似无量这般大门派,资质上佳者,从来不缺,有机会步入洞天的,也有一些,完全不需要考虑,缺了宁舟,门中将来会不会少个洞天真人。

    还是那句话,洞天之位,有的是人可以上去。

    关键是资粮和宗门扶持,没了宁舟,还有别人能上位。

    至于说宁舟以后如何如何,那谁知道,萧宗道也不会掐算未来,事事皆知。

    当然,萧宗道也不是要阻宁舟道途,他与宁舟无冤无仇,阻宁舟道途,与他也没好处。

    只是道传只有八位,位子有数,争的人却不止八位,这次有好几个人,都大有机会,就现在门中氛围,以及宁舟暂时的修为来看,机会渺茫至极。

    萧宗道认为,这一次道传,宁舟不适合,也没机会上去。

    萧宗道见宁舟面无表情,知晓这次委屈宁舟了,宽慰道:“宁师弟,好好修行,你修行还浅,眼下还有二十四年,就开道传之争,你可不要懈怠,免得踏不上丹境,无缘此会。”

    这时,宁舟已收拾好心情,含笑道:“宁舟省得,这就告辞了,不打扰师兄修行了。”

    出了玄清宫,一阵冷风吹来,天降瓢泼大雨,宁舟怅然一叹,摸了摸太始玄龟,踏步中,往还丹峰去。

    这些事他不打算跟梅竹清说,免得梅竹清为此烦心。

    天风浩渺,云/雨渐沣。

    几个娇俏女子,做婢子打扮,说说笑笑的往清荷坞走去,准备采摘翘玉莲,给峰主出外时食用。

    正走着呢,有三位男子打对面来,瞧见这几位女子,顿时眼前一亮,一位下颚生须的道人,嘻嘻一笑,拦住女众,双目毫无顾忌的上下扫量,“蕊珠meimei,你这是去哪呢,来,陪哥哥说会话。”

    说着,手就往蕊珠身上摸去。

    蕊珠一拍,打掉摸来的手,斥道:“尤宝,你别太放肆,当心我家老爷,剁了你爪子。”

    尤宝哈哈一笑,“你家老爷?我家没有老爷么?”他笑眯眯道:“蕊珠meimei,我怎么说,也是旻府管事,哪点配不上你,你怎每次见我,都躲着我呢!”

    蕊珠厌恶的瞪他一眼,也不说话,旁边同伴看不过眼,拉着她走,“别理这浑人。”

    “贱婢,你说谁呢。”尤宝手下,有人上来拍马屁,就是一巴掌过去,打的那说话者脸颊高高肿起,青紫一片。

    那女子挨了一巴掌,顿觉委屈,双目泫然欲泣,因怕让尤宝等人小觑,她紧紧咬着牙,死活不让眼泪下来。

    蕊珠忙将同伴护在身后,愤怒道:“尤宝你敢打人,不怕惩罚吗?”

    尤宝悠然一笑,“蕊珠啊,咱们都是下人,你还能去公开庭告我不成?我劝你还是从了我,不然,下回你身边的小姐妹,可就不是一巴掌的事了。”他语气忽而转冷,又道:“下人的事,主人可不会管,你莫以为,你那老爷,真的能为你撑腰,须知,我背后也是有人的。”

    尤宝也不是一昧耍狠,这话中就是暗示蕊珠,不要告状。

    蕊珠哪里经历过这个,心里也怕告状了,峰主不想得罪尤宝背后的人,不来管这事。

    她想着想着,顿是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宁舟乘光回返,经过此地,见府中几个婢子在此,问道:“你们在这干什么?”

    蕊珠一愣,呆呆道:“老爷,我们…他…他们。”

    “他们?”宁舟奇怪,环视下来,忽见自家府上有个婢子被人打了,再观尤宝几人神色,顿时脸色一肃。

    尤宝浑身寒气大冒,对同伴递了个眼色,就要溜走。

    “你们过来。”宁舟哪能让他们走了,当即喝了声。

    尤宝一个哆嗦,转过身,陪着笑脸道:“道长,有何事啊!”

    宁舟也不理他,“蕊珠,你把事体情理说来。”

    蕊珠不敢隐瞒,随着事情始末说出,尤宝几人再也坐不住了了,猛地跪了下来,“道长,小人……”

    刀光一闪,尤宝诸人惨嚎一声,当场毙命。

    杀了这几个人,宁舟的郁郁之气,为之一舒,目望天上河汉,沛然雨势,心神渐渐放开,静心神逸,懒问嚣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