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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丹碧

    锄药坐在水畔边上,手里拿着几株药材,投放到小鼎中,打出几个印诀后,便躺在地上不动,假寐起来。

    鲤鱼精在水底穿行一阵后,到了此地,浮出水面,“锄仙长,锄仙长。”

    锄药翻了个身,侧身躺着,以手捂嘴打了个哈欠,“你来做甚?”

    “山外来了两人,说是临江岩的。”鲤鱼精把嘴张开,吐出团团气泡,其中一团气泡中,含有一封书信,“这是他二人的拜帖。”

    “哦,临江岩来人!”锄药把拜帖招到近前,随手一挥,拜帖浮于空中,自动打开,诸多文字现于入他眼前。

    观毕之后,将一枚玉牌丢入水中,“持我牌符,开了阵门迎他二人入内。”

    鲤鱼精应了声是,把尾摇动,渐去渐远了。

    少时,阵门开启,鲤鱼精头前引路,“两位请随我来吧!”

    “有劳了。”杨先文客气一声,握住郁君琪的手,乘舟泛波,随着鲤鱼精前往。

    观四方瑰丽之景,杨先文夫妇均是暗自赞叹,不过他们也不是没见识的人,心里矜持,嘴上不说,默默观赏着。

    滴水观在半山之上,山脚处另有一座精舍雅筑,为招待来客之用。

    小筑用材半是青竹半是木,前后左右连环十三间,布置精巧,外还有水榭庭阁,延绵于水上,此间水色清清无波,柔如锦缎,甚是清雅。

    锄药立于屋前,拱手道:“贤伉俪光临寒舍,鄙居着实蓬荜生辉。”

    杨先文二人纷纷还礼,杨先文笑道:“三年前曾见识锄道友精妙丹技,在下惊佩不已,今日上门叨扰,可要好好请教了。”

    “道友说的哪里话,鄙人丹技怎敢称精妙二字。”锄药微微摇头,作以谦虚,把手一引,“来,两位请。”

    一路交谈,过不多时,走入客室之中。

    这间客室一半在岸一半在水,通风开阔,江风拂来,甚是清凉,茶水糕点一一上来后,先是饮茶品谈了一会儿。

    杨先文不想再耽搁,准备把来意道出,“在下此来,实有要事拜托令师。”

    锄药眼皮微动,“实不相瞒,家师近来炼丹,耗时不短,无有时间招待两位。”

    杨先文闻言略有黯然,道:“不知需耗费多久光阴?”

    “至少也得数年之久。”锄药道。

    杨先文怔住了,万万没想到,谢淳此次炼丹需要数载。

    郁君琪不相信此话,认为是锄药推拒之词,她道:“不知令师炼制何丹?需要这么久。”

    锄药脸色微冷,“郁道友不信我?”

    “不敢。”郁君琪浅浅一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锄药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淸纹丹。”

    三字一出,杨先文夫妇精神大振,他们来意就是淸纹丹,本拟换个中等丹丸便罢,不承想此刻听此消息。

    耗时数年之久,不问可知,定是上等好丹,杨先文笑道:“真是巧了,愚夫妇此来,本也是想换两粒淸纹丹。”

    锄药叹道:“很是不巧,此丹已有主。”他顿了顿道:“不过中下两品淸纹丹,随时可换,此是我师之前所练,存于宝瓶中,药力不失半分,两位可愿换?”

    短短光景下,杨先文二人就经历这般起落,滋味着实不好受,不过他们此刻也明白了,谢淳无缘无故不会炼制此丹,既然开炼,那也是受人所托,一炉下来,纵有盈余,也没有分润给他二人的道理。

    郁君琪有些不甘心,还待再言,杨先文暗自给他打了眼色,让她注意分寸,“既然如此,就依道友所言吧!”

    当下,杨先文取出一颗丹碧石,锄药见了,提醒道:“你这丹碧石虽是上好,但也只能换得一粒淸纹丹。”

    郁君琪暗恼锄药小气,反正你们会炼丹,多给一粒又怎样,这么斤斤计较。

    杨先文有些尴尬,他本想攀些交情,好多讨一粒,没想到锄药一口将他堵死,他听了也不好意思再说,便故作无妨道:“此是正理,一换一最是公平不过。”

    锄药微微笑着,吩咐人上山从丹房取丹。

    这会工夫,杨先文问道:“恕在下冒昧,敢问令师此次开炉,是为何人所炼?”

    锄药随口道:“我师兄宁舟。”

    郁君琪诧异,“令师不是只有你一个徒儿吗?这又新收了一个?”

    杨先文初时也是不解,细细想后,恍然大悟,“琪妹你有所不知,这位宁舟宁师兄,非是天波雨涧门下,而是来自无量。”

    临江岩名义上是无量下宗,只因天高皇帝远,来往甚少,但天波雨涧属于无量,他还是知道的。

    正是因有这么一桩事,他才知道锄药口中的宁师兄,来自何地。

    郁君琪却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一肚子疑惑,此时也不好发问。

    片刻后,山上送来淸纹丹,杨先文接过后,见锄药无意闲谈,这才罢了,作别离去。

    晃眼间一年过去。

    飞花山瀑中。

    宁舟顶上的黑云逐渐消散,一股玄青烟气笔直通天,尽头处有一只五指大手,如是华盖撑顶,轻轻捞了一把,顶上石壁如似朽木腐石,扑簌簌的连环碎裂,再是一揉,细小石块尽数成灰,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极尽静谧。

    扶宇转海一气手,宁舟只用半年就将此术修成了,他心下感概万千,如非有神通印种为辅,万万不可能这么快掌握此术。

    后来半载无事,把自身所学梳理了一遍,巩固根基,耐心打磨法力,直至今日再无所获,前路艰涩时,他才想起出关一事。

    从石室中走出,就见有个少年道人盘膝在地,面向飞瀑打坐,周身清气隐隐,环圆成绕,烟气渺渺与山涧清水相衬,倒也有股子淡泊意境。

    宁舟扫了一眼,略有欣慰。

    半晌过后,文笑缘完整的功课下来,直感气机蓬勃,生意盎然,满意一笑,徐徐收功,耳畔正好听到清越之声,“还算勤勉。”

    文笑缘闻声一惊,继而欣喜,转身行礼道:“师尊。”

    宁舟笑问道:“这一年来,你在山中过得如何?”

    文笑缘回道:“日子闲适,锄师叔对我很好,还给了我不少丹药,弟子活这么大,除了是娘身边时,唯有在天波雨涧过得最舒心了,就是山中有些无聊。”

    宁舟明白文笑缘的心态,山中人虽多,可多是仆从,锄药与谢淳又是他长辈,难免拘谨,有些话不好说,这清散日子久了,觉得无趣也是正事。

    他道:“既然你觉无趣,那就下山行走,做你想做的事。”

    文笑缘变了脸色,“师尊你不要我啦,徒儿方才说笑呢!山中很有意思,并不无趣。”

    宁舟轻笑道:“你莫担心,为师不拘你心,非是不要你。“他知道文笑缘的斤两,根器太过浅薄,道途极难进境,与其强迫文笑缘一门心思铺在道途上,不如找找别的乐趣,也不枉这一生。

    文笑缘听了这话,把心放了下来,他在俗世时,也有许多玩伴,这一年不见,心里也是想念,想了想,便把自家心思给说了。

    宁舟把天波雨涧禁阵出入印诀道出,“为师不日也要出门,不便把你带在身边,你接下来就在天波雨涧住着,下山的话,也别走太远。”

    “谨遵师尊教诲。”文笑缘一脸认真,听得仔仔细细。

    少时,宁舟行步前往滴水观,观中锄药正拿着火扇摇晃,猛瞧见人来,定睛一看,恭喜道:“师兄闭关而出,想来所获不小。”

    “略有所得!”宁舟笑了笑,“谢师叔把精深炼丹法门传授给你了吧!”

    “别提了。”锄药摇头晃脑,仿着谢淳的口吻,道:“徒儿啊,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须知丹道博如渊涯,一步错,步步错,你当务之急,是要先打好根基,莫贪多才好。”

    说罢,锄药对宁舟抱怨道:“师兄你说,这话是不是狗屁不通,我只求看一看丹书而已,又不是立即学了,怎么会影响根基,炼个丹嘛,我六岁就会了,十二岁那年……”

    观中深处,猛然传来一声咆哮,“十二岁那年你还在尿裤子,老夫一把屎一把尿给你喂大,还不了解你,你小子,自诩天赋异禀,整天不知谦卑,我这是磨磨你,你不服是不是?”

    锄药一蹦三尺高,叫道:“你才****尿长大的,有本事出来决战。”

    谢淳不屑冷笑,“决个屁战,老夫放个屁都能给你崩飞三千丈。”

    锄药老脸一黑,小声嘀咕道:“好大的后庭,这是炸雷啊!”

    谢淳没听见,只以为锄药无话可说,自觉胜了一手,心里满意,嘿笑两声,也不再与锄药斗嘴。

    宁舟不觉莞尔,“其实谢师叔所言,还是有理的,”

    锄药翻了翻白眼,把丹碧石握在手中,得意的晃了晃,狡黠一笑,“师兄,你说谁有理?”

    宁舟一脸古怪,咳嗽一声,理所应当道:“当然是锄药师弟有理了。”

    锄药掏了掏耳朵,裂嘴直笑,“声太小,没听见。”

    宁舟把臂一伸,给锄药拎在手中,佯怒道:“锄师弟,我真想除掉你啊!”

    “别别别!”锄药举手讨饶,把丹碧石丢给宁舟,“给你了。”

    宁舟收了丹碧石后,帮锄药正理好衣冠,笑道:“这才对嘛,咱们不能太野蛮,要讲道理!”

    锄药没好气道:“你拳头大,道理比我讲得好,我甘拜下风!”

    宁舟洒然一笑,拍了拍锄药肩膀,拎出一壶酒,“尝尝。”

    锄药撇撇嘴,“有酒无菜,真不讲究。”他拖来一张桌子,对里面吆喝一嗓子,吩咐下人做菜。

    锄药活泼可爱,不拘小节,在自家人面前,完全没有拘束,喝着小酒,说些笑话,酒过三巡后,他道:“师兄这次出关,想来不会久待吧!”

    “不错,我此次下山,旨在寻九难大药。”宁舟道。

    锄药剥了个花生嚼了,“师兄现在手上有几味大药了?”

    “加上谢师叔所炼的淸纹丹,总计有四味。”宁舟敬了锄药一杯,“多谢师弟割爱,把丹碧石让给我。”

    锄药甩甩手,“一块石头而已,无需说谢。”饮罢一杯后,又道:“九难大药,我知道有几处盛产好药,师兄要不要听听。”

    宁舟下山时,该往何处寻药,梅竹清也曾有过交代,不过这消息知道多一些,也不嫌多,他笑道:“师弟说来听听。”

    锄药把所知说了,道:“近来云烟渡有宝会,师兄可,或许凑巧,能买些用得上东西。”

    “倒要见识了。”宁舟对这宝会,也有所耳闻,只是不曾见过。

    修士之需,五花八门,宝材买卖时,又无可以硬通天下的货币,故通常是以物换物。

    这宝会就是提供一个场所,容修士在此买卖互换,筹办者,确保宝会无人捣乱。

    似这样的宝会,并不是以等价交换,每个人必须给予筹办者一定数目的宝材,才可进入宝会。

    其后买卖时,若看中一物,除非卖宝者,必须要某物才换之外,其余的价高者得,也即是谁给的宝材多,谁便能得宝。

    而这时候,竞夺之下,付出的宝材,往往高于宝物本身的价值,这是愿打愿挨之事,无人勉强。

    文笑缘收拾停当,来到滴水观,对宁舟二人分别一礼后,道:“师尊,我这就下山去了。”

    锄药奇道:“你下山作甚?”

    文笑缘摸了摸脑袋,羞赧道:“天波城有我一些交好的玩伴,许久不见了,我想他们。”

    锄药大笑,“小子,咱们道者不是绝人/欲,见好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活的愉快才是本义,尽情去玩吧!”

    文笑缘频频点头,“弟子受教了。”

    锄药做出一副长辈姿态,嗯了声,“去吧!”

    文笑缘却不敢走,看向宁舟。

    宁舟把池虺交给文笑缘,“池虺虽是鬼物,你也莫轻慢他,论起来,还是你前辈。”说罢,对池虺微笑道:“我这徒弟,年幼识浅,没什么见识,你多担待。”

    池虺打了个哆嗦,诺诺应是,“老爷放心。”

    文笑缘大喜,忙对池虺喊了声前辈,再对宁舟一礼,便乘着小船沿着水道出去,一路高高兴兴的直奔天波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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