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朱建国走后,郝秀琴问常兰: “你这里有没有亲戚、朋友什么的?” “没有。” “那你住哪里呢?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你今天只能住宾馆。” “住宾馆给报销吗?” “哪可能呢,哪有单位报销住宿费的。” “那来时的路费给报销吗?” “我们单位从来未给任何新上岗的干部报销过路费,我也从来未听说过。” 新上岗的干部报销路费,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大学毕业生报到时就有的事,几十年过去了,这里的人还没有听说过。常兰心里想,嘴上什么有没说。 “这样吧,你今天先不上班,你去找房子,找到了房子把行李搬过去,找不到房子你就先住宾馆。”郝秀琴说。 郝秀琴打电话叫来了办公室主任于建国,简单的说了一下常兰的情况。于建国听完后说: “那今天只能住宾馆了。” 在办公室主任于建国的带领下,常兰住进了供销宾馆。 宾馆很脏,味道刺鼻,于建国说,这是本县最卫生的地方了,其他地方比这还脏。常兰住进这个县城里最干净的宾馆后,被连日来持续的奔波迟钝、麻木的大脑却一下清醒了。住宾馆太贵了,得赶紧出去找房子。于建国前脚走,常兰后脚就跟着出来找房子。一个多小时,她把整个县城的所有的街道跑了一个遍。她拨通了所有贴在墙上、广告牌上、电线杆上的房屋出租广告上注明的电话号码,却没有一个称自己的房屋还空着的,都说已经租出去了。 常兰返回宾馆,躺在床上,四肢很冷,头脑却很清醒。想起朱建国那副嘴脸,她的心里就老大的不舒服。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她坐起来,看看时间,时间离晚上下班还很远,干脆也不休息了,到单位去上班吧。 常兰来到法院,到政工科找到郝秀琴,向她汇报了找房子的情况。郝秀琴听后说: “这个地方房子少,要租房子的人多,就是拿着钱也找不到房子的地方,有人找一个月都找不到。” “那我要住一个月宾馆吗?” 郝秀琴不回答,她另有话题: “朱书记说,先把你安排到综合三庭,我现在带你去见一见综合三庭的庭长。” 郝秀琴说着,就带着常兰从二楼走到一楼,一进大厅向右拐的第一个办公室。 郝秀琴对办公室里的人介绍说: “这是常兰,我们单位来的新干部,她暂时在你们办公室。”郝秀琴说完,转身就走了。 常兰站在那,不知自己应该坐在哪。 坐着的两个人一个叫郝飞,身体很胖,坐在那把沙发椅装的满满的。他并不在这个办公室办公。郝飞说: “这办公室一共是三张桌子三个人,看哪个桌子空着你坐哪儿就行啦。” 另一个叫陈小武,身体很瘦,瘦的让人感到他的体积很小。陈小武说: “先坐这吧,这个小伙子要被借调到外单位去了” 常兰刚坐下,就听有人一边向里走一边说: “听说我们又来了一个新干部?” “就是我,我叫常兰。”常兰从座位上站起来说。 “这是我们庭长。朱建华朱庭长。”瘦子陈小武向常兰介绍说。 郝秀琴明明说把自己带到综三庭长那,怎么两个人都不是庭长?常兰心里想。 “听说你在省城是律师?”庭长朱建华问。 “是的。” “你在哪个律师事务所?” “在蓝天云律师事务所。” “你们主任是谁?” “蓝天云。” “奥,知道他,好像是律师协会的负责人。” “是省律师协会的常务副会长。” “你们所有多少人?” “总所和分所加起来有一百多人。” “还有分所呢?” “有,分别在北京和广州。” “那你都代理过什么案子?” “哎呀,没法说,我没代理过公司上市的。” “代过交通事故的吗?” “代过。” “劳动争议的呢?” “代过。” “婚姻家庭纠纷的呢?” “代过。” “故意伤害的?” “代过。” “邻里纠纷的呢?” “代过。” “合同纠纷的呢?” “代过。” “我们法院主要就是这几类案子,你全都代过,以后我们多沟通,多交流。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懂业务的出类拔萃的人才。”朱建华似乎把话说完了,但他话锋一转,问:“你觉得法院和律师的工作的最大的差异是什么?” “我没在法院工作过”常兰喃喃的说:“应该是程序上的,程序上的一些安排。法院是主动的,律师是被动的。以后我还要向您多学习。” “看,大城市来的人就是会说话。”陈小武说。 大家听了陈小武的话,都“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常兰也跟着笑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朱建华问的不像了解情况,到更象是考察,或者说更象是面试。 第二天上班,常兰到办公室点了个卯,继续走街串巷找房子。她寻找的结果,和前一天一个样。第三天。她来到办公室,准备上班。 陈小武对常兰说: “你到朱庭长办公室去看看,有没有你该干的。” “我每天都要去吗?” “最起码你今天要去,看他怎么安排。” 二人正说着,走进来一个小伙子。陈小武问: “张强,你不是借调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是去培训,还没开始呢。” “那叫你们干啥去呀?” “是人口普查。” “不想在这呆你借调到好一点的单位嘛,人口普查天天下乡走街串巷的满辛苦的。”陈小武说。 “就是,风吹日晒的,人家讲方言又听不懂。你去敲开人家的门,人出来了,问你想干什么,你怎么说?”张强笑说,笑的非常苦。 “我啥也不会说,我来抢钱来了!”。陈小武开玩笑说,“这样晒上半年,你这个小白脸就变成小黑脸了。跟领导说说,换个听得懂说得明白的人嘛。”陈小武说。 “应该叫一个懂方言的人去。”张强说。 常兰在一边插不上话,一直到二人对话画上句号,她才出来到了朱建华的办公室。 朱建华见常兰来,先请她坐下。朱建华的办公室也是三张桌子三个人,常兰坐在靠墙的沙发上,这是给当事人预备的。 “今天没有什么具体工作,如果有当事人来的话,你看看我们怎么说就行啦。”
常兰还以为,朱建华说完没有什么具体工作后接着会说让她回自己的办公室,没想到还没有那么简单。 她坐在本属于当事人的位置上,百无聊赖,但等有当事人到来。 “守株待兔”的人饿死了,守着桌椅板凳等待当事人的人,会怎么样?常兰没事可做的时候,经常思想溜号、逻辑离题。在她看来,用这种方式打发时光,空虚着的灵魂会稍感忙碌、稍感充实。她想拿出手机来上网,又怕领导不感冒,也就打消了念头。 过了好一会,电话铃响了。朱建华拿起话筒一言未发,放下电话后对常兰说: “一会一个叫刘正华的会来,她的案子不给立。”朱建华对常兰说。 没过多久,刘正华来了,进门就问: “朱庭长,我的案子你们给不给立,如果不给立你们给我出个手续,我到中院去。” 朱建华不语。 “到底给不给立!我是请假出来的。不给立你们说个痛快话!别让我跑来跑去的!” “常兰,你看看她的材料,该怎么处理,给她解释一下。” 常兰拿过刘正华的材料,仔仔细细的看起诉书,短短的几句话的一份起诉书,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了起诉书,又看身份证复印件。刘正华是教师,她离婚了,已满十七岁的独生儿子跟着她,她现在起诉要求变更儿子的抚养权归前夫。常兰拿着起诉书,看的脑袋都发懵了也没在大脑中百度出不立案的法律依据来。 “你看明白了没有?!你识不识字?!”刘正华等的太久,就不耐烦的大声问。 “识字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你还到法院来干啥?”常兰笑着反问,“去吧,拿着你的材料去扫盲班吧。非文盲都读得懂你的起诉书。”常兰扬了扬手中的材料,仍然笑容满面的说。 “行了!你们研究吧,研究好了通知我!”刘正华说完,摔门而去。 办公室里的人都笑了。 “为什么不给立案?”笑声过后,常兰问朱建华。在常兰心里,还装着神圣的法律。 “你不要问为什么,不立就是不立。”朱建华说。在朱建华嘴里,法律是法律,自己是自己,自己是审立一体的庭长,说不立就是不立! 没有理由,不立就是不立!这在省城靠给人打官司吃饭的常兰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天高皇帝远,地厚海水干!老百姓都问,在白凌县人民法院,法律到底是个什么!有人手指着法院上的牌子的“人民”二字说,这两个字写错了了地方。这些,常兰当然不知道。 “那她再来说什么?还让她去扫盲班吗?”常兰没有意识到她的话非常无礼且带有极强的讽刺意味。 “下次来再说下次的。”朱建华并不在意常兰说什么。 天呢,下次来可别说让我看看了。常兰心里想。 常兰自知立与不立这个话题不能再进行下去,就转移了话题,她对朱建华说: “我找房子找不到,现在住宾馆,不知能不能帮我找房子。” “单位后边有一间宿舍,她们不是都在那住吗?”朱建华说。 “谁们在那住?”常兰问。 朱建华不语。 常兰又问了遍,朱建华还是不语。 常兰想了想,应该去找郝秀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