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向着故土远航（七）

    “热气球，热气球……”二副拿着望远镜的双手有一点颤抖，看上去情绪有些失控，以至于他的脸色都在刹那间刷白。

    他同样是一名穿越众，因为在二十一世纪有过出海的经历而被寄予厚望。

    “海军，海军，海军！”

    穿越众无数次的眺望蓝色的海洋，以最为热切的心情期盼着属于自己的舰队。

    战争是浪漫的，二副曾经憧憬过面对战争的那一刻。憧憬着同样经历一场华星堡海洋上的那一战，憧憬那种同僚口中的壮美和激烈。

    他以为，自己会像其它的穿越众前辈一样，那怕付出牺牲也要在这片土地上建立宏伟的事业，如同每一个故事里的主角一样。

    可是，他们明明应该是主角，可对方却有空军。

    在这一刹那，整个战场的局面仿佛回到了华星堡之战的那一刻，不过，这一次却是穿越众遭遇空中打击。

    劳工号钢铁战舰上的某些水手们有些慌乱，特别是那些见识过华星堡一战的士兵，他们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都会想起美国战舰给炸成火海的凄惨场景，也不由自主的看向那些穿越众，看向那些真正指挥着这艘战舰的那些人。

    穿越众舰长，东明共和国的第一任海军指挥官，他经历过这个国家海军诞生以来的任何一场海战，他年纪轻轻，已经满含战争风霜下的坚毅。

    他的瞳孔里，再也找不到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嫩稚，再也找不到那种属于年轻时代的懵懂。

    人们似乎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个执着燃烧的火焰，炽烈、热情，而且沉着。

    他站在舰桥上，看着那里的每一个人，说道：“海军防空条例，还需要我教你们怎么做吗？”

    所有人都微微的一怔，随后陡然惊醒，从初次见到热气球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防空条例！”

    “动力开到最大，进行‘之’字形规避。”

    “高射机枪全部就位，这不是演习，绝不是演习！”

    一个又一个命令传达了下去，很快的，劳工号就是呜呜鸣笛的往后开去。

    劳工号慢慢往后驶离，还停留在码头的步兵们有些手足无措，有那么一瞬间，某些刚刚从墨西哥战场加入远征军的士兵们甚至以为劳工号抛弃了他们独自逃离。

    而在更为遥远的地方，先登排，那支最为突出的军队陡然感觉到，对面的敌人疯了。他们真的疯了。美墨联军的士兵看到热气球升空，跟打了鸡血一般的勇猛，仿佛胜利的曙光已经出现在眼前，仿佛这支孤军深入的军队即将覆灭。

    天空，他们也拥有上帝的天空。

    在某一瞬间，先登排的排长似乎听到了那些敌人们的心声，他们不要命的朝着穿越众士兵的弹雨扑过来，要用他们的血rou铺就一条道路。

    而在这一刻，先登排的士兵也受到了影响。

    天空，这明明应该是他们的地盘，可在这一刻，空军属于敌人。

    犹如山啸一般的呼喊扑面而来，在近乎空前的攻势面前，那怕他们拥有着如此精良的装备，依然遭遇了惨重的伤亡。

    对方，利用人数作为优势，竟然也将他们的子弹打得如雨点一般。

    “叮”，某个子弹击打在钢盔上，那名士兵还没有来得及庆幸，又是一颗子弹飞来。那原本应该是微不足道的铅弹，可当它一头撞到那名士兵的脸上时，先登排的排长感觉到一股温热的东西溅来。

    在这一刻，某种悲伤的味道袭上心头，他陡然感觉到自己错了，为了他那可笑的欲望，为了他的官路，他竟然将整整一个排的士兵陷入险境。

    他的精神在陡然之间变得恍惚，喃喃之间，竟然说出“我们会被抛弃了”这样的话语。

    说到底，他并不是一个被穿越众成功改变的人，说到底，他只是为了晋升之路，才在穿越众面前表现得对地上天堂的美景如此憧憬。

    而也正是在这一刻，他听到了人生中，对自己影响最大的一句话，这句话比他在课堂上听到任何语言还要让他动容。

    “排长，相信我们的同志！”

    说话的是一个福建佬，这个家伙曾经因为在上船时那种小女儿姿态而备受嘲笑，可是在这一刻，面对潮水一般的敌人，他毅然绝然的站了出来。他乘着敌军暂停攻势，重新整顿的空隙，对着每一个先登排的士兵说道。

    “同志们，如果我们注定要牺牲，请你们一定谨记，我们至少为了那个最美丽的世界奋斗过，我们至少为了那个人人平等的世界战斗过，我们无愧于自己的内心，我们已经可以将自己的鲜血交付于这片大地。”

    “最后，请不要忘记带领我们的是怎样的一群人，不要忘记他们在这个世界创造了什么样的奇迹，更不要忘记，他们曾经信誓旦旦的告诉我们，他们要创造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这样的世界真的很简单，但这样的世界也真的很美丽。”

    “同志们，相信我们后方的同志，相信我们的战舰，相信那个信誓旦旦的告诉我们，要创造美丽世界的人。”

    只是刹那间，动摇的士气迅速被稳定，士兵们没有说话，这他们坚定的眼神，足以告诉世人，他们已经打算付出自己的生命。

    看到士兵们的精气神再次恢复了过来，先登排排长长长的出了口气，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对那些人如此具有信心，更不知道他的这股信心似乎具有底气。

    不过，在这一刻，他陡然发现，除了相信，他还能做什么吗？

    华星堡海洋上的那一战，他是知道的，看着飞翔的热气球，他唯一能做的祈祷，便是让他们在美国人身上制造的壮烈场景不要在自己身上重演。

    战舰是他们步兵的最后依靠，也是他们永恒的退路。

    此时，他并不知道，在港口上，同样上演着这一幕，当士兵们手足无措，当他们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将是什么结局的时刻。

    总是有人会站出来，他们说的话很简单，仿佛是早已准备好的稿件一般，如此默契的告诉众人，“相信我们的同志。”

    后世，有人追问，他们是否早已知道对方空军，那时，他们相视而笑，他们告诉众人，在那一刻，他们只是发自本能的说出那句话，“相信我们的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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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工号钢铁战舰，舰桥上，大副对着舰长说道：“我们会影响陆军的士气吗？”

    舰长笑着说：“相信我们的同志。”

    在这一刻，就连这个穿越众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跟自己麾下的某些士兵保持了惊人的一致。

    此时，热气球也越飞越近，以至于望远镜下，他们已经能够清晰的到了气球上那个星条旗的标志。

    “美国人！”

    舰长默默的念叨着，他一边听着部下报告战舰的数据情况，一边观察着洋流的变化。

    穿越众，这个团体其实在空军轰炸对方战舰的那一刻，实际上就想到了自己有一天也可能面临同样的境况。

    毕竟在这个时代，只要那些国家愿意，只要那些士兵能够承受不合格产品的风险，制造出批量的热气球是早晚的事情。

    而穿越众制定的防空条例，从一开始，就是抓住热气球机动性的软肋来进行设计的。这种东西毕竟不是直升飞机，空中悬停能力和定位能力都太差，只要应对得法，躲过对方的高空轰炸并不是问题。

    他不知道这样的设计是否有效，更不知道这个防空条例是否能够接受实战的检验，但在这一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战舰来告诉那个团体，当他们的钢铁战舰面对敌军的空中打击时，将会面对何种的情况。

    有一刻，他非常热切的期望穿越众能够鼓捣出高射炮，不过他更知道，高射炮这种东西，从来不是穿越众的重点。

    既然已经拥有了如此战舰，已经超越时代到如此地步，难道他还不可以面对区区几个热气球。

    “左转舵！紧急规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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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气球，这是美利坚合众国第一次使用这种秘密武器，他们无数次的测试过穿越众机枪的射击能力，甚至尝试过缴获马克沁机枪来验证他们计算出来的射击高度，唯一想做的，就是复仇。

    将华星堡海洋上的那一幕成功的复制到那些该死的东方人头上。

    他们做过实验，当满是石油的油桶在钢铁上面燃烧时，即便是钢铁战舰也有可能被摧毁。

    而现在，热气球上，那些合众国第一批飞上天空的志愿者们，承载这个国家所有的期望，飞翔而来。

    他们一点点的接近钢铁战舰，然后看到了最为讨厌的一幕，那艘战舰不断改变着自己的行进方向，在海洋上划出了最美丽的“之”字形。

    他们所有的训练在刹那间被摧毁，面对那个高速移动，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将会朝向何处的战舰，即便是在演习时，成绩最为优异的热气球空军组成员，也极为头痛。

    不过，几个巨大的油桶还是朝着海洋上扔了出去，整个热气球都为之一轻，承载空军组成员的地方发生距离的晃动，可是这些志愿者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成果。

    成果很悲惨，巨大的油桶在天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以巨大的声响落在海里。有些油桶在落入海洋之前爆炸，燃气一片雄烈到极致的火焰，可惜，这些火焰却没有伤害到战舰分毫。

    这样的战果真的很刺目，他们承载着如此的期望，承载着整个国家赋予他们的使命，可他们却根本没办法复制出华星堡海洋上的那场战果。

    热气球运载量很低，在投下去一个油桶后，他们只剩下一次机会，没有人想浪费，也没有希望浪费。

    然后，他们看到一个热气球打出了旗语，“兄弟们，保重！”

    接着，这个热气球开始飞速的下降着自己的高度，正在疯狂的接近着马克沁机枪的射程。

    它努力的想要让自己悬停在战舰的上空，以最有可能的角度，打算投射出最后的油桶。

    穿越众战舰上，水手们怔怔的看着那个热气球的疯狂举动，在这一刻，明明对方是敌人，有人也忍不住肃然起敬。

    这样的对手是值得尊敬的。

    穿越众舰长，他同样看到了空中那堪称悲壮的一幕，他忍不住想向它敬礼，但他最后说出来终究是，“给我把他打下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甲板上，八挺马克沁机枪对着空中的热气球愤怒的打出无比密集的弹幕。

    远方，热气球飞的很高，它们如同一个小点一般，那怕望远镜下，它们是如此的清晰，可要让机枪打中它们，却又是千难万难，它们仿佛测算过机枪的火力一般，刚刚能够避过穿越众在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速射武器。

    可是，当那个热气球拼了命的想要接近钢铁战舰时，它已经放弃了自己最有利的空中优势。

    曳光弹的光点几乎是擦着气球的边缘飞过去，而且这种射击有着越来越准确的趋势。

    不过，更让那个热气球悲伤的是，无论他如何拼命的想要接近，总是无法在高速移动的战舰面前找到最有利的投射位置。

    “砰”，当他们耗尽所有的幸运时，一颗微不足道的子弹穿过它硕大的气球顶部，然后，它便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如同燃烧的火鸟一般，栽倒在海洋上。

    他们尽力了，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告诉其它的美利坚士兵，那怕他们能够牺牲一切，也无法伤害那艘战舰分毫。

    天空，这毕竟是那群人最骄傲的领域。

    热气球上，所有人似乎都读懂了那燃烧中的意思，这支美利坚合众国的空军小队最后做出了决定。驱逐这艘战舰，至少不能让它支援地面战场。

    或许，想要干掉这艘战舰真的不可能，但是，只要他们还占据着天空，这艘战舰就将在这场战斗中无所作为。

    这是这支空军的信念，也是他们身负合众国所有期望，所必须完成的使命。

    他们不断轮流丢下油桶，不断阻止着这艘战舰对地面上的陆军进行任何支援。

    看着他们的举动，穿越众舰长说道：“面对这样的敌人，这场战斗，我们输了！”

    此后，或许是不幸，一个油桶凌空爆炸，溅起漫天的火花，一头扑在钢铁战舰上。

    战舰在燃烧，那一刻，美利坚合众国的空军士兵们曾经又是何等的充满期望。

    然后，人们看到了最为奇异的一幕，一名士兵拿着某种红色罐子，喷出大量的白色粉尘，火焰熄灭了。

    而在岸上，战斗也进行到了白色化的地步。

    港口上的援兵开始接近墨西哥人要塞化后的城市，同汹涌的人潮拍打在一起，势必要彻底的夺取这场胜利方才罢休。

    “相信我们的同志！”

    这是东明共和国的口号，他们发誓要在这片土地上，建立最美丽的国度，他们要彻底的摧垮北方那个强敌。既然那个强敌自傲于自身的人口优势，那么就让他们连这么一点优势也彻底丧失好了。

    为此，他们将不惜一切在太平洋沿岸夺取一个出海口。

    弗兰西斯科港，后世的旧金山，这些窃取了另一群土著土地的人们，他们将这里视为上天赋予的财产，也拼了命的想要保卫自己的土地。

    双方就这么用鲜血交织在一起。

    劳伦斯曾经对自己带来的热气球是如此的自信，他如此热切的渴望复制出华星堡那一战，用一场同样的战绩去打脸。

    可是，他获得的消息却告诉他，面对空中打击，对方的战舰毫发无损。

    圣安纳脸上藏着一抹深深的悲伤，难道，就连神都没办法阻止东方人的崛起吗？

    同时，他的脸上也有着一丝坚毅，他原本就没指望过消灭东方人的战舰。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足够了，至少他们成功的将东方人的战舰赶出了战场。

    现在，他们所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鲜血来守卫这片土地。

    “后备队，给我冲！”劳伦斯显然也知道，既然无法消灭对方的战舰，那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那些士兵撤退之前消灭他们。

    圣安纳看着美国人同样遭受着巨大的伤亡，他心里在这一刻居然没有窃喜。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胶着，随着后续部队的加入，先登排的阵地开始变得稳固，而拼了命进攻的美墨联军的伤亡数字却是直线上升。

    在这场战事里，穿越众又何尝不想获得胜利，何尝不想一口气占据这座重要的港口。

    他们的心情同样影响着这些士兵。

    “我们的战舰在战斗！”

    “我们的战舰在战斗！”

    他们同样大呼酣战着，拼命的向着敌人倾泻弹雨。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撤退。

    鏖战一直打到了晚上，打到明月当空。

    那时，后续部队还在准备着偷袭计划，打算一举夺得战争的主动权。

    然后，他们接到了远征军最高指挥部的命令，撤退。

    陆军军官们有一些愕然，他们没想到会接到这样的命令，他们明明看到敌军的热气球根本拿钢铁战舰毫无办法。

    “为什么！”他们想要质问下达命令的穿越众。

    不过，穿越众在带来命令的同时，也带来了解释——加利福利亚不止弗兰西斯科这一个港口。

    陆军军官们承认，这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可是，他们就是那么不甘的看向这座城市。

    这是东明共和国自成立以来，第一次面对墨西哥人而被击退。

    夜晚，某个墨西哥人发现了穿越众的动静，发现将这座城市打得尸山血海的人突然不见了。

    月光之下，那些士兵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直到某个墨西哥人大声喊道：“东方人跑啦！”

    这一声呐喊如同撕裂了天地一般，将整个弗兰西斯科港都彻底的惊醒。

    人们在刹那间再无睡意，那怕白天的战斗如此的辛苦，那怕他们的疲倦已经到了最深沉的地步。

    但这一刻，他们就想看看，东方人在他们加利福利亚的武装力量面前狼狈撤退。

    他们朝着前涌动，如果不是穿越众的机枪火力直接在他们的身上打出一串串的血花，或许他们还妄图着想要掀翻那艘钢铁战舰。

    看着那些狂妄的墨西哥人，士兵们陡然感觉到憋屈，他们相信，如果再坚持下去的话，或许胜利就是他们的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违背穿越众指挥官的命令，穿越众指挥官告诉他们，“弗兰西斯科，他们终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墨西哥人的狂欢持续了很久。这个国家从来没有如此酣畅淋漓的赢得过这样一场战斗。

    面对劳伦斯，这个讨厌的美国佬，他们居然也觉得不再那么讨厌。

    毕竟，这个家伙也为保卫加利福利亚流过鲜血。

    如果没有他带来的热气球，或许他们就不得不在东方人恐怖的海军支援下作战了。

    然后，他们听到了一个消息，东方人的战舰袭击了加利福利亚的蒙特里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