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暗流
第二十二章暗流 临安，就是古杭州，与姑苏齐名，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誉。杭州最出名的就是西湖，秋季的西湖，是一派成熟的景色。波光潋滟的湖面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水汽，宛若轻柔的面纱般，朦胧着西湖国色天香的容颜。 三潭在西湖的中心，南北两峰裹在云层里，柳浪和花港淹没在浓绿中，偶尔露出影子似的飞檐。“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说的就是西湖的美艳，比沉鱼西施都要胜上三分。 善水亭就在临安，它不是一座亭，因为它是天下闻名的杀手组织，号称培养了武林一半的杀手刺客；它也是一座亭，因为它真的有一座亭。 这座亭子八角四檐六柱，角上挂着三角佛门法器，四檐雕着飞龙，六根石柱刻着飞天，惟妙惟肖。其实，这亭子除了纹饰，和别的凉亭无甚区别。 亭中有人，人前有桌，桌上有琴。一个穿着大红袍子的人坐在厅内的是石椅上，他面白无须，瓜子脸，丹凤眼，柳叶眉，乍看就是个女人。但是他是个真正的男人，雪白的脖颈上有喉结，他闭着眼睛，纤纤之手抚着桌案上的古琴。古琴为七弦，原是伏羲采梧桐树而制成五弦琴，后周文王、周武王各添一弦，就是男人抚的文武七弦琴。 大梁朝会弹文武七弦琴的不多，时下流行的是古筝，比如临安楼外楼的雅莲小姐就以古筝而被誉为色艺双绝。一个男人在抚古琴，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可比这更奇怪的是一个穿着黑衣，半面覆甲的男人单膝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抚琴的男人完全陶醉在其中，好像没有发现面前还有个人，他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十指拨动着琴弦。琴声优雅婉转，他弹的是《梅花三弄》，时而低沉，时而高亢，若泉泉流水汩进人的心田。 一曲罢了，余音绕梁，穿红袍的男人睁开他那对漂亮的眸子，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你受伤了？”声音中厚，富有磁性。 跪在地上的男人木讷的开口道：“是，多谢亭主为属下疗伤。”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平时他不是这样。就像昨天在南宫家，要杀南宫婉儿之前他还出言调戏，浑然不将杀人这件事放在眼里。不错，他就是善水亭的金字杀手，蝼蚁！ 能让他低眉顺眼的，全天下唯有一位，善水亭亭主——柳慕白。 善水亭这个名字就是柳慕白取得，源于老子的那句“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在他的眼里，杀人好比是水，是大善！柳慕白是男生女相，却从来没有人敢说他长得像女人，一个也没有。曾经或许有过，可他们都死了，包括那个出言不逊的原春秋不义门二门主洛冰，他死得很惨，被剁成了rou酱。 柳慕白微笑道：“这次的情况我听说了，不怪你，南宫家和呼延家的纠纷我们本就不该插手，更何况杀的是南宫流云的女儿，他这次一定气坏了，说不定回来找我的麻烦。”江南五大世家之一的家主会来找他的麻烦，他却说得如此轻松惬意，就像是个笑话。 善水亭的杀手不以真面示人，所以平时都会戴上半甲覆面，只有规定的放假时间才能转换姿态，至于他们另外一番姿态如何，就没有人知道了。他们也许是你的朋友，你的姐弟，甚至是你的父母。 蝼蚁说道：“多谢亭主不怪之罪，这次伤属下的那个人用的是风起天寒，手中那把黑剑貌似就是当年萧然的余生，亭主，难道……“ 柳慕白右手的中指轻拨一根琴弦，眼神变得深邃，过了许久才说道：“这件事先不要宣扬出去，不然对我们不利。好了，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蝼蚁不敢多问，告辞退去，身形一闪而没。 亭中只剩下柳慕白一个人，如女子般美润的脸庞陡然扭曲，露出残忍之色，嘴里喃喃道：“萧然，这个年轻人和你会是什么关系呢……” —— 夜晚，一片茂密的深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四周都是山，阴森森的可怕。林中有不知名的野兽嚎叫，声音凄厉，不绝于耳。 一道黑影快速的在一棵棵参天大树顶上略过，在林中的一块空地上停下身来，四处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片刻过后，一阵怪风刮来，那道黑影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而他的面前没有人。 没有人，却有声音，声音空旷辽远，带着质问之意，“那个秃驴怎么说？” 黑影回答道：“如……那和尚说此事还得他好好考虑，欺师灭祖的事在佛门是大忌，他不敢明着来。 “哼，他还会有不敢的事？他不配合我的大事，将来就别想来分一杯羹。算了，还有一件事办得如何了，查清楚了吗？“ 黑影的身躯微抖，语气变得慢了许多，“回门主的话，查了，结果……“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 “说！”那道声音加重，明显有了怒意。 黑影不再怠慢，说道：“只能查到他们被劫之后的事，之前的就是一张白纸，一概不知。” “什么？哼，废物！区区一个弈棋先生有多大的能耐，你不是拍着胸脯跟我说天下没有你查不清的事吗？”声音忽远忽近，根本捕捉不到。 黑影的腰跪的更多，背后浸透了冷汗，道：“请门主再宽限属下几天，属下竭尽全力必能查清。” “宽限？门中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滚吧！”声音飘远，很快林中恢复了平静。是的，是平静，野兽的嘶吼声仿佛随着那人一起消失了。 黑影等确定他口中的“门中”离开，才站起身来。他的脸色忧郁，门中的规矩他是一清二楚，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出任务了…… —— 一间香阁内，檀香渺渺，珠玉作的帘子。临窗大床上铺着猩红瀱，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着一对梅花式样的小几。正对着窗前有一个梳妆台，右边有个汝窑美人斛，插着时兴花卉。梳妆台的正中央摆着胭脂水粉盒，盒旁有着金钗首饰和小片红纸。 一个贵妇人坐在梳妆台前，她长得很美，罥烟眉，粉红唇，头上戴着贵重的珠宝，身上穿着艳丽的宫廷罗裙，显得雍容华贵。只是她的眉间有着一抹忧愁，怎样都挥之不去。 一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的丫鬟走到她的身后，解开她头上的一根根金簪，动作娴熟而轻柔。 那贵妇人开了口，语气低柔，“雪儿，岳将军那边给了回信吗？” 那个叫“雪儿”的丫鬟发下手中的一颗珍珠，说道：“公……不，夫人，岳将军还没有派人送信过来，您放心好了，他一定会找到公子的。” 贵妇人轻叹一声，心中的希望又变成了失望，她说道：“岳将军做事是极好的，就是不知我那可怜的孩儿……”她没有说得下去，眼中依然含泪了。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她都不停的联系家里的人寻找，可就是一江春燕无消息，到如今还有机会吗？ 雪儿见自家的主子又要哭，忙安慰道：“公子福大命大，沾着夫人的福，肯定还活着，雪儿期盼着夫人和公子团聚，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的场景呢。” 贵妇人将眼中的泪忍了回去，她不能哭，要是身子哭垮了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 邺城郊外的那个小庙，自从萧亦玄和真古走后，冲夷道长也回了武当山，就只剩老和尚绝尘一个人。 绝尘是过惯了寂寞日子的人，此时的他正在打理那畦菜圃，真古不在了，这个不重不轻的单子自然而然的压在他肩上。他一手拎着木桶，另一只手浇着水，一瘸一拐的在蔬菜的缝隙中行走。他走得很小心，生怕踏坏任何一棵菜。 浇完水，他没有回屋，而是坐在田头，一脸怅惘。 想当年他和真古那个小子一样，每天乐呵呵的，相对于自己来说，他的那个师父一点都不严，随他去胡闹。这畦菜圃是他捣鼓出来的，可花费了不少的时间。为此他手心长了好几个水泡，夜里挑灯用针刺破，那真是疼呐。 他师父走后，留下的东西真的不多，要算最贵重的，应该就是床头那本快被翻烂的书。呵呵，一个和尚看那本书是不对的，但是谁又忍得住呢。他师父忍不住，他也没忍住，就是不知道真古那个滑头偷看了几章。 真古是他一手带大的，不过说实话，他在萧亦玄身上花的心思要多谢，毕竟那是他故友萧然的儿子。有一种人天生近佛，佛心通明，能一直保持赤子之心，真古就是这类人，将来他的成就会在自己之上。 捡回来的那会儿他可不知道这些，有一次出远门到一个村庄做法事，回来时经过一片麦田，碧绿碧绿的。在他的前头有几个村民先过，是一点声响都没听到过，而他一走，就听到小孩儿的哭声。在麦田中，一个几个月的婴儿躺在块碎布上，两人的眼睛第一次接触。那孩子见到他，竟然不哭了，手放在嘴里，歪着头睁大眼睛看。他笑，孩子就笑。他作势要，孩子就哭。他最终抱起了孩子，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瞪着。呵，这不就是缘分吗？ 真古就这样被带回了小庙，但是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再有灵性的孩子也只是孩子，你能想象小时候的真古和萧亦玄同时尿床的情景吗？那真是累死他这把老骨头了。稍微长大些，能走路了，萧亦玄还好，乖乖的坐在床上玩着泥人。而真古呢？一步一个小脚印跑出了寺庙，最远的一次跑到了河边，差点就掉下去。后来他提着真古的裤子就是一顿揍，手上的力道没控制好，真古嗷嗷大哭，那次他真的是急坏了。 拢着袈裟的破口袖袍，绝尘脸上的周围舒展开来。他心底感叹道，老咯，老咯，总是会想些没用的事，看来自己离佛祖也不会太远喽。不过亦玄他们应该到了江南吧？下一站会是哪里呢？少林？若真是去那里就好玩儿了，想想看一群老和尚要认一个年轻的和尚为师叔，这多有意思。他们会不会跳脚骂人呢？也许会的，至少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 绝尘老和尚不曾想到的是，萧亦玄的下一站不是少林，但是他们在几个月后去了少林，而真古的出现瞬时撼动了整个禅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