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金仙之境（七）

    “其实，你们只是不愿意醒来罢了。”

    一直沉默的苏小小缓缓的开了口，说出了令城隍震惊的事实。

    “上仙，他们，早都知道了？”

    “没错，黄粱一梦，一梦千年，他们，梦得太久了。”

    青衣神君摇了摇头，事实如此，何须辩驳。

    风过留痕，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却激不起一丝涟漪，沉默良久。

    “在这里，我们得到了许多快乐，”

    率先打破这份平静的是那日接待苏小小的老板，此时的她褪下了男子装扮换上了一身红装，眉眼之间在细看之下竟和苏妲己有些神似。

    果不其然，纣王帝辛看向“人”群的眼眸亮了亮，但又很快恢复了清明。

    苏小小和青衣神君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或许，事情没有完全结束呢。

    “是啊，我们在这里生活的很快乐，很幸福，就算是假的也比活着的时候要好很多。”

    “国破家亡，若回到了现实，我们早就没有家了。”

    “人就是虚伪自私的，虚幻和现实，又有什么关系呢？”

    “现实？可笑，逼死我们的不就是可怕的现实世界吗？”

    ……

    “世间之事都有定规定法，行差踏错都会万劫不复，你们的命运从出生之日起就写在了命簿之上，谁也不能更改分毫，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也，运也。”

    “那为什么我们都如此命苦？”

    “我们可曾害过人？”

    “真的是善恶有报吗？”

    面对“人”群的声声质问，城隍无力招架，只得把目光投向了苏小小和青衣神君。

    “这不是你们沉溺极乐王国的理由。”

    苏小小听过“人”群的控诉，诚然是有情可原，但凡事有因才有果，若说他们全然无辜，也是太过可笑。

    唤出许久未曾用过的溯世书，前尘往事，皆在此处。

    墨色的书卷一展，苏小小走到“人”群之中，她美目一扫，朱唇轻启：

    “你，怀才不遇，抱憾终身，可曾想过是你自己性格导致的，过分自信，反而成了你的致命打击！”

    “你，爱而不得，孤独终老，看起来痴情一片，可是你爱的是她还是你自己呢？”

    “你，儿孙满堂，看起来没有什么遗憾，但既然来到了这里，想必是放不下青梅竹马的时光，年少情深是否能比得上一步登天呢？”

    “你，位极人臣，权倾天下，用尽半生不得所念。到头来最放不下的是孩提时的一碗热粥。”

    ……

    静默无声，只有溯世书在不断变化，苏小小掷地有声的说出了在场“人”群的遭遇。

    因果循环，善恶有道，不容置喙。

    在青衣神君赞叹，城隍崇拜，纣王帝辛惊讶，“人”群敬畏的眼神中，苏小小语气一软，不复方才的凌厉之色。

    “你和她相濡以沫，最后却不得善终，来到此处情有可原，但可曾想过来世如何？”

    “你因公殉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家人是不是受到你的连累，难道没有想过回去守护他们吗？”

    “你战死他乡，唯一的心愿就是回归故土，这里可不是你真正的故土啊！”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苏小小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断断续续的传来压抑的哭声。

    “你们皆因执念汇聚在朝歌城中，朝生暮死，古往今来，因果循环，这样的日子，你们过得真的畅快吗？”

    见“人”群有了松动，苏小小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你们真的就想一直困在这里，享受虚幻快乐吗？既然你们说天道不公，为何不能为自己争取辩驳的机会呢！”

    苏小小说的慷慨激昂，她思忖良久，造成今日局面的不正是高坐明堂的天帝陛下吗？

    “没错，是天道不公！”

    “凭什么我们就要受此劫难？诸天神明竟是袖手旁观吗？”

    “对，她说的对，是天道不公，说什么善恶有报，我看都是放屁！”

    受到苏小小的鼓舞，“人”群逐渐觉醒了自己的意识，他们开始思考一直沉溺极乐是否是正确的。

    “可是，我们不过是魂魄一缕，如何能上达天听呢？”

    “我可以为你们击天鼓。”

    想起《天界往事录》里关于击天鼓，判天地的记载，苏小小下定决心要替朝歌城里的灵魂讨个公道，当然，也包括纣王帝辛。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齐齐的看向苏小小，尤其是被困在阵中不能言语的纣王帝辛，他的眼神里满是惊讶和敬佩，小小女子，竟有如此胆魄！

    “上仙，不可，击天鼓之人是要受四十九道雷刑的！”

    没想到苏小小会有这样的想法，城隍赶紧开口制止，一旁的青衣神君也皱着眉头，似乎不愿意苏小小如此去做。

    “你们不用劝我，归根结底，若不是天帝陛下一手造就了两个帝辛，这座极乐王国根本不会存在，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要向天帝陛下要一个说法。”

    苏小小心意已决，错了就是错了，和身份地位没有任何关系，即便他是天帝陛下，也要负责！

    “上仙……”

    “苏小小，你！”

    一看劝说无果，青衣神君背过身去，这个倔脾气，还真像杨家人！

    “帝辛，撤了你的邪术一起回到现实中去吧，我苏小小说到做到，只要一回到现实世界，我便立刻击响天鼓！”

    苏小小素手一扬，下在纣王帝辛身上的禁言咒立刻解除，她要他亲手将这场华丽的虚幻落下帷幕。

    “好，寡人答应你！”

    城隍没想到纣王帝辛会答应的如此痛快，怎么突然之间就转了性情呢？

    “阵法还没解，寡人活动不开。”

    纣王帝辛歪了歪头，目光却始终落在客栈老板的身上。

    “阵消。”苏小小单手结印，困在纣王帝辛周围的阵法应声消失，与此同时，她用溯世书收敛了朝歌城中的所有亡灵，

    “极乐无极，因果难全，破！”

    纣王帝辛手起剑落，笼罩在朝歌城的层层结界消失殆尽，扭曲的时间恢复了正轨。

    而没有了纣王帝辛的控制，朝歌城的一切繁华尽数消亡，残垣断壁，灰飞烟灭。

    虚空踏破，灌江口杨府的上空忽然风云变色，沉沉黑云聚集，裹挟着骇人的威历笼罩了这一方天地，方才还欢欣鼓鼓的山间鸟兽感受到不寻常的变化，刹那间瑟瑟无声。

    苏小小手持溯世书突破了芥子空间的束缚回到了软红千丈，同时也带走了朝歌城的城隍，纣王帝辛和万千灵魂。

    只是，在突破空间的那一刻，青衣神君便不见了踪影。

    满城寂静，连风和水都失去了声音，只有云间翻涌的紫色天雷闷声作响。

    “上仙，神君呢？”

    “他，或许不属于这里吧。”

    苏小小眼眸低垂，击天鼓迫在眉睫，而此时天雷将落，居然都赶到一块去了。

    带着纣王帝辛和城隍落下了云头，杨府上空的异相她早都注意到了，此前青衣神君说她金仙之劫将至，看样子，已经来了。

    “参见真君。”

    “清源真君，别来无恙。”

    “客气。”

    “别来无恙。”

    没有多余的寒暄，清源真君径直走到苏小小的面前，之前白白胖胖的小仙女可遭了大罪了。

    “二哥，我要击天鼓！”

    刚回到家，苏小小就为清源真君送上了一份大礼，好家伙，击天鼓！

    “四丫头，你要击天鼓！这不是闹着玩的！”

    玉鼎真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苏小小，这女娃娃，生怕自己仙寿绵长，八十一道天雷不够，还得再加四十道！

    “我想好了。”

    苏小小目光坚定，平日的温柔化作一池冰刃，错了就是错了！

    “放手去做吧，二哥支持你。”

    嘴角噙着笑意，清源真君摸了摸苏小小的头顶，芥子空间作为一种媒介将苏小小送到了朝歌城，那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包括天帝元凌的分魂之术。

    “谢谢二哥！”

    有了清源真君的支持，苏小小抬头看了看满天黑云，今日，这天鼓她苏小小击定了。

    唤云飞起，苏小小凌空作法。

    而清源真君带着玉鼎真人，哮天犬，梅山兄弟目不转睛的看着云层上的苏小小。

    只见苏小小在左手手心画出一道道道家符咒，苏小小以己为点，聚万千朝歌城里的愿力为束，直指天界，眨眼间万千愿力飞跃而至，组成巨大的风仪两生阵。

    “天道可鉴！上仙苏小小，今日以人皇帝辛半灵为支!三千世界无辜魂灵做点，求击天鼓!诉万千魂灵之怨，告天帝元凌处事有亏!"

    苏小小话音未落，黑云直逼而来，压人心神，就如同至高无上的存在俯视人间一眼，只一眼便压的城隍不敢直视？

    在天鼓显露的刹那，苏小小将万千愿力汇于双手，她奋力一击，顿时九天十地尽起一阵擂鼓之声，响彻四海八荒。

    天鼓击成了!

    清源真君看着苏小小居然真的击响了天鼓，不由得为她捏了一把汗，本就要受八十一道天雷，现在天鼓击成，还得再加四十九道，饶是他肉身成圣也无法全身而退，更何况苏小小这尊青玉美人呢！

    所谓天鼓，是创世神昭阳给予万灵诉其冤屈的天道之鼓，此鼓可通天地大道之轮回，万灵若有冤屈，击鼓告天，天命轮回自罚孽者。

    然而此鼓虽然存在了千万年，却只响过两回。

    只因若想击响天鼓，实在太难!

    等闲之辈莫说敲响天鼓，连见都见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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