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惊梦
沈月华曾经真切的经历过这一切，所以她理解知青们的选择，作为曾经的一份子，她甚至说不出责难的话来，因为这本身也是她曾经做过的事情。 她低下头来，旁边的孙安和还在用嘲讽的语气，说着村子里知青的种种恶行，因为他们最先知道了高考要恢复的消息，所以其他的村子里还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样一来，周围村子，多少双眼睛，都落在了他们大队的知青所里。 沈月华抿了一口茶，心里的思绪转了几圈，她知道这件事虽然她不参与其中，但是她的身份，就是一个天然的立场，尤其是她可是村子里的最知名的知青了。 她暗自摇了摇头，村子里的村民和知青的矛盾，其实一直就存在着，这就像是两个利益集团的人，就算暂时可以友好相处，但是总会有矛盾冲突。 现在就是一个小爆发，等到十月份，全国新闻报纸上，说道恢复高考，知青通过考试就能回城的消息，那么村民和知青这两个大团体之间的矛盾，才会如燎原之火，点燃整个中国大陆。 她为难的皱了皱眉头，知道将来的事情不可避免，她自己也是人微言轻，只能在心里唏嘘，毕竟大的时代背景便是这样，她只是一个嫁了军人的女人，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些事儿，就只能当做八卦，听在耳边过过耳，完全不能往心里去。 她沉默的听着孙安和的讽刺，而孙安和终于迟钝的发现，他之前所鄙视的知青这群人，他的义妹沈月华也算是其中的一个。 他见沈月华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目光也很沉静，与平日里并没有任何的不同，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别扭，他挠了挠头，生硬的转移话题，说道：“哎，这些糟心事儿跟咱们的关系也不大，是不？要我说还不如想想接下来的日子，咱们怎么过好了？” 他这么说着，自己也来了兴致，忙激动地说道：“这不是要过中秋节了么，我也要准备一下了，我外公他们，还有其他的叔叔伯伯，这次肯定也要回家里的，到时候我就忙起来了，不过我的几个玩的好的兄弟，到时候也要从别的地方回来，家里肯定会很热闹。” 他开心的伸手搭在了韩念军的肩膀上，笑着道：“韩念军啊，今年你就跟我一块儿过节吧，中秋节啊，我外婆还说我都要结婚了，你比我还大，要给你介绍对象呢，到时候千万记得来家里。” 要说起来，韩念军这个外姓人，总不好跟着孙安和和村长家过节，只是韩念军家里的情况，村子里的大多数人都了解的很，而距离韩春兰陷害沈月华，以及自己亲哥的事情，还没有过去多久。 村子里不会像城市里那样人情淡薄，村民之间都是沾亲带故，甚至经常来往的，这样的亲近是城里人羡慕不来的，但是也有一些不好的地方，那就是谁家里若是有个什么事情，那就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而且若是有个什么大新闻，那就是过上个十几二十年的，村民都能说道一二。 而韩春兰那件事，才发生完不久，村民对韩春兰这个恶毒的，陷害了那么多人的女人，也是记忆犹新的。 这也就导致了，韩家在村子里越发被村民瞧不起，排挤倒是说不上，只是村民若有似无的鄙视，还是让韩家两个脸皮厚的跟城墙根一样的老夫妻，都觉得臊得慌，原本就很少在村子里溜达，现在更是极少露面了。 韩念军自己也清楚，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孙安和家里，但是也有时间会回家一趟。 他一直都不喜欢父母的做派，包括总喜欢暗处下小心思的韩春兰，但是他们是一家人，真正的血缘亲情，他总是要回家的，在韩春兰被关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放出来之后，更是如此。 但是，每一次回家，都是一次折磨，赵丽华总会在他耳边旁敲侧击，让他想办法，将自己的meimei从县打办给捞出来，他无奈苦笑，这事儿闹得那么大，上面有那么多的人关注，哪里是他说放就能放出来的。 赵丽华的手段，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倒是很少会采用第三种方法，她也怕把自己逼急了，而即便是这样，就足够他头疼的了。 韩念军听到孙安和邀请他一起过中秋，心里也不是不想的，但是人家一家子团圆佳节，他一个外人，就算是往日跟村长，跟孙安和的关系再好，也是不好跟着人家一起过的。 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这样做像什么话，也是好在村长家里没有适龄的女孩子，不然这村民还不知道要说多少闲话。 于是，韩念军摇了摇头，道：“你也说了是过中秋了，我那一天要回家的，月华……” 他原本想说，月华，你有空可以到我家里来走亲戚，毕竟往年的中秋节，沈月华都会来他们家里，就算是待不了多久，但是总归是亲戚，也是要相处的。 但是，现在沈月华已经结婚了，人家自然是要跟她的丈夫，还有婆家一起过节，他便话锋一转，说道：“月华，咱们可以做点月饼来吃。” 沈月华闻言，也点了点头，她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想了想之后，便说道：“可以啊，正好咱们今天没什么事情，现在天气凉了，做好的月饼也能多放几天，刚好可以等到中秋节吃。” 孙安和眼前一亮，说道：“行啊，咱们之前做绿豆糕还剩下不少的原料呢，正好可以拿来做成糕点吃。” 张建斌看了一眼兴致满满的沈月华，无奈的应了一声，于是，一行四人就开始做起了月饼。 有沈月华这个糕点厨师在，而他们又都是做惯了活路的，所以做月饼，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麻烦，反而极为简单。 做完月饼，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张建斌提着一袋子刚出炉的月饼，也没急着立刻回去他们的院子，而是先去了张家大哥张建国的院子，将依旧热腾腾的月饼分给了家里人。 这些都是沈月华配的料，有韩念军这个熟手来打下手，孙安和负责包馅料，而张建斌看了一会儿，他本来就是身体快过脑子的男人，只看了几眼就学会了怎么做糕点了。 李桂芬拆开了用纸包着的月饼包装，咬了一口月饼，赞不绝口的说道：“这月饼好吃，而且还是热腾腾的，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刚出锅的月饼呢，月华的手艺也好，甜而不腻，跟你做的绿豆糕一样，好吃。” 月饼做的并不大，李桂芬三两口解决掉一个，见袋子里还装了不少，想了想便说道：“一会儿拿去给家里每个院子都分给吧，这东西吃起来好吃，如果月华有空的话，明天咱们也可以再做。” 沈月华自然说自己不忙了，本来她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的，李桂芬见状，笑眯眯的看着她，表示自己很满意。 他们在李桂芬这边坐了一会儿，见李桂芬露出了疲惫的神情，便没有多逗留，而是挨家挨户的，将月饼往各家都送了，小孩子性子急，见着甜点就欢喜的不得了，忙不迭的拿了一个拆开了就咬了吃了，这月饼做的甜滋滋的，里面的馅料跟糖也是的，还比纯糖好吃多了，所以他们吃了一个还想吃。 而且，吃了月饼之后，那嘴巴也跟着甜了起来，原本家里的孩子就喜欢沈月华，觉得她性子温柔从来不打骂他们，还不会拿他们当做小孩子看，喜欢跟他们讲道理，更别说还经常会带糕点，水果回来吃。 这一次吃了月饼，又跟着沈月华学了些东西，此刻好听的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可劲的说着，让沈月华听着笑的肚子疼。 张建斌面上带笑，送完了月饼之后，就带着沈月华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月华一进门就躺在了床上，她今天又是干了不少活，别看做月饼简单，但是做上一百个月饼，就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张建斌却表情淡淡的坐在她的身边，那身板也是如松一般挺直，一点也看不出疲惫的模样，更别说人家腹部还有未痊愈的枪伤了。 这个男人…… 沈月华伸手拉着他，说道：“你不累么？躺下来陪我休息一会儿。” 张建斌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这样直接平躺着肯定不舒服，便拿了一个枕头，抬起她的头，让她靠在枕头上睡觉。 这样一来，沈月华也可以躺的舒服些，做完这些之后，张建斌才躺了下来，靠在了沈月华的身边。 沈月华叹息一声，属于张建斌的身体热量，在两人靠近的时候，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 她喜欢这样的温度，尤其是在现在深秋的傍晚，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 沈月华蹭了蹭他肌rou紧实的胳膊，探过身去看了一眼表，喃喃说道：“都六点多了，一会儿咱们也该吃晚饭了，你今天想吃什么？” 张建斌眯起眼睛，这样软玉温香，沈月华身上的气息，都渐渐地传递过来，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这感觉并不坏，他很喜欢。 他说道：“随便做点吃就行了，我今天在孙安和家里，也吃了不少月饼，晚上我看看……干脆煮西红柿鸡蛋面吧，这东西做起来简单，你今天也累着了，我去厨房做饭，你闭着眼睛歇会儿，我做好饭了叫你。” 沈月华听着他体贴的话语，笑了起来，道：“好，我等着你做的面条。” 张建斌见她神情慵懒，也知道她是真的累了，便没有再多说，而是起身去厨房做饭了。 沈月华抱着另外一个枕头翻了个身，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她深吸了一口气，都能从床上闻到属于张建斌身上的味道。 据说，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味道，他本身是嗅不到的，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但是对于外人来说，这股味道却很重要，甚至可以带来爱情的萌芽。 沈月华喜欢张建斌身上清爽的味道，带着清新的香皂气息，和暖融融的像是阳光的气息，跟他脸上时常挂着的笑容，跟他身上的气势一样，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温暖的感染力。 沈月华眨了眨眼睛，想起在孙安和家里，听到的关于知青所的事情。 那是属于上辈子的自己的过往，她这辈子重生回来，已经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她保证自己不会走老路，更加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的这个男人，是一个性子好的。 沈月华笑了起来，上天待自己不薄了，她更应该好好地珍惜，至于知青所的那些人，他们都有自己的选择。 就像是，上辈子的自己一样，她选择的一条路，她也对自己当初的选择负了责。 沈月华不愿意多想，重生回来之后，就代表一切都是不同的了，何必想起上辈子的后悔和痛苦。 她闭上了眼睛，原本是打算静下心来的，却不想居然如张建斌所说，真的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似乎还做了一个模糊的梦，记不得到底是什么内容了，却依稀还能想起曾经的感觉。 等到被张建斌叫醒的时候，她才惊醒过来，眼神也怔怔的，反倒是将张建斌吓了一跳。 他忙坐在了床沿边上，看着沈月华怔愣的表情，皱眉抬手，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水，说道：“怎么了？做噩梦了，没事儿，噩梦跟现实都是相反的，别怕。” 沈月华渐渐地清醒了过来，神情还有点麻木，见张建斌焦急的面孔近在眼前，她眨了眨眼睛才醒过神来。 身上黏腻腻的，看来是出了一身的汗了，她也不记得到底梦到了什么，会这么大的反应，但是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就对了。 沈月华低下头去，看着张建斌粗粝的大掌搭在自己的手臂上，耳边是张建斌关切的声音。 与睡梦之中，惊慌失措的男声，似乎重叠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