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不净

    我冲了个澡之后顿觉神清气爽，看一看时钟才晚上七点半，床上又睡了个阴物人偶，于是，我便决定在书桌边上会儿网杀杀时间。

    在祠堂的时候，廖长生提到什么“江苏廖氏传人”。我打开百度，在搜索框内输入这几个字，很快就跳出来一长串五花八门的网页。我一点点向下翻动，终于，有一条搜索结果吸引了我的视线。

    网页的父页面是一个廖氏人自己弄出来的科普页面，里面的资料分门别类按照地区规划，倒是非常详尽。我做了个全页面搜索，将时间段定在民国训政时期（1927年）之前，却只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人名：廖寿恒，清代人，官及吏部尚书、军机大臣，支持光绪的推行新政；有兄长廖丰，为当时著名的大儒，官至浙江巡抚，且著有多部经学丛书。

    可惜，我的线索到这里就断了。网上关于廖寿恒的记录非常少，大多都是他如何鼓励新政的内容，根本没有任何与他的家庭后代有关的情报。最关键的是，既然廖长生能够明确地说出我的学校是在什么时候为了什么目的而建，那么，他怎么着也应该是训政时期、也就是1927年前后生人。廖寿恒这个晚清时期的大臣算起来那可该是祖爷爷辈的了吧？

    我沮丧地关掉网页，想了想，打开微博一页一页刷了起来，顺便也是想要看看有没有关于陈曦和我们学校闹鬼的新闻爆出来。幸好，校方的处理打压力度显然非常给力。我特地进同系或是同一层楼的同学们的微博里去逛了一圈，里面一片风平浪静，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我有些不怀好意地想着：学校该不会是给大家发了封口费了吧？

    就在这时，我周围的电灯忽然发出了诡异的声响。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啪的一声断电了。

    这两天恶鬼缠身之后，我的神经变得格外敏感。幸好，电灯只是暗了一下之后就重新亮了起来，只是颜色有点怪怪的。但不论如何，稳定的照明还是让我疯狂跳动的心脏平静了下来。这栋大楼还是有些年份的，所以我猜大概是电路老化的原因，所以电压有些不稳吧。

    但是，正当我稍微放松下来一些的时候，耳边却忽然传来小孩子的笑声。笑声忽远忽近，就好像有人在我的房间里奔跑一般。我的身体顿时僵住，暗呼：自己怎么那么倒霉，在校区附近租个公寓都能够租到鬼屋？！偏偏廖长生那个家伙睡死了过去，真是关键时刻就派不上用场！

    我傻乎乎地坐在电脑前，不敢随便移动。小孩子的笑声距离我越来越近，但接着，声音却忽然间消失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但是，我仿佛感到有一个好奇的灵魂正在我附近探头张望。

    说不定，这个小鬼是无害的呢？

    可惜，这种乐天派的念头连我自己都觉得蠢到爆了。

    这时，我面前的电脑闪了一下，然后，鼠标自己移动了起来。我盯着屏幕上的异动，手紧紧抓着电脑扶手，仿佛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了似的。这一刻我无比后悔自己是哪根筋不对才跑到客厅里来上网：卧室不小啊！要是有廖长生在近旁，什么鬼物应该都吓跑了吧？毕竟，是他说和我结成阴亲之后，实力就会恢复的嘛！

    屏幕上大大小小的窗口扇了几下，最后跳出来一个全黑背景的全屏连连看对战。鼠标移动着，自动点掉了一对皮卡丘，然后停下来不动了，只剩下屏幕顶端的时间条慢慢在往下走。

    我伸出手抓住鼠标，跟着点掉两张牌。一人一鬼一来一往，居然就这么愉快地玩起了电脑游戏，如此神展开简直让我欲哭无泪。我真想说，那么多的小游戏为什么这鬼物偏偏挑的是我最不擅长的连连看。挨过了最简单的头两关之后，我变得越来越力不从心，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我深深地觉得，要是这房间里的小东西没办法通关，一定会生气地将我给生吞活剥了。而作为一个十关通不过四关的人，屏幕上可爱的神奇宝贝们对此刻的我而言无疑是地狱中最可怕的怪物。

    我勾了勾嘴角，小声说道：“小……小弟弟，我们不要玩游戏了？对眼睛不——”

    我的话还没说完，头顶的灯管就啪地一声灭了。屋中刹那间阴风阵阵，充斥着小孩子愤怒的尖叫声。那尖叫仿佛一根烧红的烙铁直接按进了头颅里。我的身体一歪从椅子上掉了下来，四肢止不住地抽搐着，完全超过人体承受极限的剧痛让我如同癫痫发作的病人一般双目圆睁口吐白沫，喉咙迅速被倒涌上来的呕吐物堵住，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唔唔唔——”

    我无助地挣扎着，情急之下，倒是憋出一句话来：“我们不玩游戏，一起看动画片怎么样！”

    身体的剧痛在这一刹那停止，然后，黑掉的电脑屏幕重新亮了起来，跳出一个搜索页面。

    我浑身大汗地从地上爬起来，很大方地将电脑往外推了推，让这喜怒不定的小鬼寻找自己喜欢的动画看。小鬼丝毫不客气地调出一长串猫和老鼠，欢乐的动画隐约搭配着诡异昏黄的室内灯光，让我不住地冒着冷汗。

    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我听说小孩子都是很容易产生依赖性的，而产生依赖性的小鬼会不会因此想要把我拖下去和他作伴……这种事情，我也只能在之后在考虑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满足这个小家伙母爱缺失的心理。

    我坐在电脑椅内，时不时因为动画而发出一声夸张的大笑，硬生生将猫和老鼠演绎成了跨世纪的超级喜剧。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越发困难了。

    就好像……我周围的鬼物不知不觉间增加了许多一般。

    我坐在电脑椅上，四肢百骸都被冰冷的阴气侵蚀。我想，廖长生所说的命犯神煞之人魂体强大的鬼话大概是真的，不然，我怎么会到现在都还保持着清醒呢？

    由于温度过低，木质电脑桌盖上了一层水雾。我看着那一只只小小的孩童的手掌印盖在桌面上，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说真的，我实在是受够了。二十多年的人生之内，我虽然同样有着反煞的命格却从未沾染过不干净的鬼物。而自从收到装有廖长生的包裹之后，我就始终不断地在受着阴物的侵扰。

    简直就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我无言以对，能做的只有呆呆地盯着电脑屏幕，然后希望廖长生能够快点儿睡醒。

    无数小小的手掌攀上了我的身体。我可以感觉到那一只只小小的幼儿的身体攀在我身上，虽然沉重，却又无可避免地激起我的母性。

    我可以察觉到，他们并没有恶意。这些阴魂只不过是极度缺乏母爱的孩子，因此，遇到一个陪着他们看动画片的人，便死死地扒住不放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孩童的魂魄其实挺可悲的。只可惜，我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照顾这些鬼物：我要是同情了他们，那谁来同情我啊？就因为我命中带煞，就活该被鬼缠着吗？！哈！这是什么道理？！

    我感觉着那一只只小手带着nongnong的依恋触碰我的脸颊和四肢。无数的小鬼缠上我的身体，然后迫使我站起身来。

    我的心中有些悲凉：果然，认为鬼物有情根本就是最愚蠢的做法。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无辜的灵魂陪着他们永世不得超生而已。不论是动画还是游戏、不论餍足还是厌烦，根本就不会影响他们的决定。

    我今天陪他们玩游戏看动画，这些小鬼们便会以孩童对母亲的依恋将我拖入阴间；而我若不答应顺从他们的要求，他们一样会以寻常鬼物作祟的方式将我杀死，带入地底。

    我的身体被无数幼小的手掌拉扯着，一步一步走进卧室，然后向挂着一幅巨型风景画的墙壁步步走去。我死盯着床上小小的凸起，简直将廖长生的名字唤成了咒语。

    墙壁距离我越来越近，眼看着，我就要被那无数小鬼拽到里面去。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我的手腕。随着一股大力传来，我的身子整个儿向后飞去，装进一处宽厚坚硬的怀抱内。

    廖长生气急败坏的声音落尽我的耳中：“亲爱的娘子，你怎么就那么能惹事儿呢？”

    “怪我咯？”我翻了个白眼，身上还能够感受到那些鬼物婴儿冰冷的小手掌的触感。

    背后的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里头三分是吃不消的感慨，七分却是暧昧的宠溺：“幸好你我喜结连理，你若是有事我立刻就会感觉到。可是娘子，我若无时无刻不保护着你，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够恢复全盛时期的实力？”

    “关我什么事。”我被他柔情似水的语气弄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后，抬手指着面前的墙壁，“我说，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东西？”

    “一圈婴儿的魂魄而已，不足为惧。”廖长生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恣意和高傲，“娘子若是想，我便带你进去看看？”

    我一听，立刻得意洋洋地揪住他的话头道：“这是你说的啊。既然如此就带我进去，而且，你可得保证我的安全！”

    听到我这么说，廖长生明显地愣了一下，连带着环着我的手臂都有了一秒钟的僵硬。然而，这几天厉鬼缠身的经历让我意识到，天生反煞华盖加顶的命格注定了我这辈子都躲不开阴物作祟。既然如此，我就必须主动出击，不仅要尽可能利用廖长生，而且，我也决定了要跟随江教授学习法术。

    廖长生从震惊中缓了过来，然后点点头：“既然娘子想去看，我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