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话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中国成都军区司令部，即成都北校场的家属大院内，一个长发披肩的年轻女子坐在轮椅上，她腿上搭着一张毛毯，正在阳光明媚的葡萄架下戴着耳机听音乐，她脸上洋溢着温馨的笑容，看上去温婉可人。 有一连队刚入伍的新兵训练跑步，从葡萄架旁经过时正好连长改了行动口令，让所有人结束慢跑，原地活动休整， 这一解散，新兵们就围了上去，一个个使了浑身解数向坐在轮椅上的女子献殷勤。 “晴娃娃，你渴不渴，我去给你买饮料。” “闷不闷？我们唱歌给你听？” “要不要我推你在院子里兜兜风？” …… 新兵们七嘴八舌，听到周围很吵杂，女子才摘下耳机，唇畔随即微微上扬，笑道：“你们不好好训练，一会儿连长准会罚你们。” 她这么一笑，旁边一群血气方刚的男孩儿们就开始躁动不已，她只是休闲服配上牛仔裤，咋就这么好看呐，叫人移不开眼。 她对你笑，那绝对是甜甜的样儿，可千万别去瞧她的眼睛，保准你会心疼，她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静的近乎冷漠，那是爱笑又活泼开朗的她最让人遗憾的地方，她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这会让人觉得老天真的不公平，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又瞎还半身不遂。 她就像一块浑身透着冰凉气息的冷玉，叫人看着心疼，都想捧自己心坎儿里给捂热乎了。 “才不会哩，要是我们挨罚，晴娃娃帮我们求情准好使。”有新兵笑道，话音刚落，就听到上完厕所回来的连长集合的吼声。 一群新兵蛋子赶紧跑走，这才让葡萄架下清静下来。 新兵集合站定后，连长望了一眼在葡萄架下轮椅上的女子，这才又回过头开训道：“看什么看！都把你们那双贼眼给我收回来，谁都不许看！老实点训练。” “连长，我们这不是看人家小姑娘一个人在那里无聊，过去哄哄人家，咋啦？人家晴娃娃都不在意，你急啥？再说娃娃是咱首长的掌上明珠，咱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打歪主意。”新兵回道，他们就是单纯地想疼一疼那个让人觉得心疼的柔弱女孩儿。 连长一听当即狠拍了一下说话的那位新兵的脑袋瓜子：“你们这群二十还不到的屁孩子知道什么，什么小姑娘，人家都二十有六了，比你们年纪都大，人萧委员长的独身女，萧晴，首长的女儿，金枝玉叶，是你们一帮臭小子能随便瞧的？” “不会吧！看起来好小，怎么看也就十七八岁的样。” “千真万确，听说北京军区那个军二代正在铆足了劲儿追晴娃娃，两边首长都没意见，就等娃娃点头。” “什么，那个花心的李家三公子在追娃娃？这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嘛！” “你小子小声点，还想不想转二期士官，人家李三公子只要一句话，你就准备好打包回原籍，到民政部报道转业吧！” …… 虽然距离有些远，不过那些话儿还是飘进我耳朵里了，收起我的音乐手机，我将两手扶上轮椅，正准备推车离开，家里的小保姆跑了过来，说是时间到了，来推我回家。 路上，这位从农村来城市打工的小保姆悄悄向我透露说：“晴姐，那个李三皮又来家里找你了，萧妈正在应付，要不我们在cao场里再绕三圈，让那个什么臭李三公子等去吧。” 这个小保姆广元人，说话带着浓重的方言，这些年我算是很淡定的一个人了，听到她鲁莽地嚷出李三皮三个字时我差点笑倒在地上。 “我说小翠，你到底读完九年义务教育没？什么李三皮，人家叫李波，三点水加个皮念波。” “是吗？”小翠的话音有些心虚，不过她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还是觉得李三皮这个名字适合那样的无赖。” 小翠才二十岁，说话直，但心眼极好，在萧家，萧阿姨和萧叔叔都没把小翠当外人，小翠人很勤快，也伶俐，是个好姑娘。 总之我喜欢这个女孩儿。 即使她推着我在cao场上绕了好几圈，我们还是得回家，因为让萧mama帮我应付李三公子，我觉得很抱歉。 因为我欠萧阿姨的已经太多太多。 那一天我没有死，我在海上漂时被从索马里执行护航任务返航的海军舰队所发现并救起，而舰队的指挥官又正好是我的老朋友萧政，我只说惹了麻烦被人追杀，想找个地方躲躲，萧政问我先前他们军舰头顶那两颗导弹是不是冲我去的，我无奈地笑了笑，点头承认，结果萧政以为我惹上了星条布就想办法把我弄回了国。 一回国我就产生了要销声匿迹的想法，可我又瞎又残，连自我保护的能力都没有，萧政动了恻隐之心，答应帮我隐姓埋名，结果他想了个办法，把我送到了他哥哥萧勤那里。这两兄弟，哥哥是陆军，弟弟是海军，只不过萧勤是军委委员，还是上将，最关键的是萧勤夫妻真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儿，那年头高干子弟都流行出国读书，萧勤的女儿萧晴也在读高中的时候出国留学，一去就是六年，好不容易等女儿学业有成要召回国时，唯一的女儿却出了车祸就那么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夫妻两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萧政给出的主意就是让我冒名顶替萧晴，我倒是没问题，可人家夫妻愿意吗？别说，也不知萧政怎么跟他哥和嫂子说的，萧阿姨当天就把我接家里去了，对我照顾的是无微不至，甚至还拜托全国最好的眼科医生给我看病。 萧阿姨说我很像她的女儿萧晴，有活力又自主，可小翠看过萧晴的照片，说我两长的并不像。我想萧阿姨肯定是把对女儿的思念寄托在了我身上，我感谢这个照顾我的萧mama，所以我就这样成了萧家的一份子。 一个军委首长在一个军区待上几年就会被调到另一个军区，这是为了避免某人拥兵自重或者在一个地方搞小集团，而我正赶上萧勤由济南军区调去成都军区，走的时候连身边的警卫兵都不能带，完全是单独走马上任，所以在这边更没人知道我或者是萧家的事儿，以至于我也并不担心暴露身份。 到家时，我听到不熟悉的脚步声，那人的步子不是很稳重，他几乎是把小翠挤开，因为我听到了小翠的抱怨声，那人把我推进屋里，一边走一边埋怨小翠动作慢，侍候人拖拖拉拉，还扬言要帮萧家换保姆，气得小翠都哭了。 “不许你说小翠的坏话。”我不喜欢李波，虽然他没有冒犯过我，但我不喜欢他的架子。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姑奶奶你说什么就什么，我都听你的。”说着李波给我递来一杯茶，茶香很浓，我想这一定是好茶，但应该不是我家的茶，萧叔叔为人简单，虽然是军委委员，但入乡随俗，来成都也就喝个峨眉山的花毛峰，从不讲排场或是喝名贵的茶。 “萧晴，这是我给萧叔叔捎的武夷大红袍，这茶可是在‘贡品’之列，一般都是拿来赠送给访华外宾的，我听萧阿姨说你和萧叔叔都喜欢喝茶，我好不容易弄来的，你尝尝。” 我倒是没客气，好东西怎么能浪费，当然是欣然接受了，这贡品就是不同，喝下去心情都好了很多，虽然不喜欢这位李三公子的追求，但我不想给萧叔叔惹麻烦，在李波同志没把事情挑明说之前，我决定装聋作哑。 因为没有共同话题，我只好问萧mama：“爸人呢？” “听报告去了，很晚才会回，今晚又是我们三个女人在家吃饭。”萧阿姨回道，大多数时候萧叔叔都是如此，我早习惯萧阿姨的答复了。 这时李波插话了，他自作主张道：“在家做饭多麻烦，我请客，今晚出去吃怎么样，我打个电话，让蜀府宴语楼给留个最好的包间。” 这个李波绝对是个作主惯了的人，还不等我和萧阿姨答应，人家电话就把席给订下了，萧阿姨不爱出去吃，我想那是因为她不想沾李波的光，所以婉拒了，李波不在意，因为这家伙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比较想知道我的答复。 “萧晴，千万别拒绝我，答应跟我出去一次，要是你真不喜欢我，我以后再也不缠着你。” 对方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正好我晚上想出门，还没找到好的借口，于是我答应了。 可小翠不放心，怕李波欺负我，非要跟我一起出去，我想有小翠在方便些，所以同意了，李波虽不乐意带上小翠，但既然我说要带小翠，李波也没逆我的意。 我以要出门所以换衣服为借口回了自己的房间，我没让小翠帮我，这些年我已经学会即使看不见也能照料自己了。 换衣时我摸到了挂在我胸前的士兵牌，我的身份我没有对萧叔叔和萧阿姨隐瞒，因为收容我这样一个危险分子绝对不是一件安全的事，他们有权利知道真相。 我的士兵牌太过醒目，所以我把EvE的士兵牌分开，即金色十字架和白金色的断翼天使两个部分，我将断翼天使的一部分交给了萧阿姨帮我保管，自己只戴剩下的十字架部分。 我没有忘记过去，从没有，每次碰到我的士兵牌，它总会提醒我，我还是EvE的佣兵，不管我在哪儿，我都是。 我的思绪飘回了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