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大蒙山（上）
这天晚上，庙里要放大蒙山。据说是一位大功德主发心。 我忙着给相机和闪光灯电池充电，检查存储卡内存，准备好所有拍摄前期工作。然后帮观音殿老徐搬桌子凳子布置法会现场，将法本一一摆放到桌上，每本横平竖直，这才满意。摸出手机正准备拍照留存一下，忽然眼睛一花，发现观音殿门口站着一个人，飘忽不定，若有若无。一眨眼就没了。真是又见鬼了！我暗道。回头看见香灯妙慧法师和宗智法师正在搭建法坛。老姜跟在后头屁颠颠的帮忙，这货平时没个正形，成天都在掐架骂人，但在出家人面前倒是绝对恭敬。 “师父，这个放哪儿？” “师父，东西拿来了。” “师父，太重，让我来。” …… 下午元靖离去后，他就一直追问元靖的来历。 “唐少，这个人，我看了，牛。”一根大拇指竖过来，脸上一个大写的崇拜。 就因为我告诉了他，元靖是鬼判。这货就跟曼巴一样，被圈了粉。然后一直叨逼叨一直叨逼叨。完全不顾我刚刚才受到元靖几千点的伤害。 “唐少，我告诉你，这个鬼判，搞不好是佛菩萨化身。真的。”他神神秘秘地说。 “我去！你还行不行？佛菩萨不都应该是慈眉善目的吗？就他那全世界人民都欠他五斗米的样子，还佛菩萨！”我骂道。脑海里闪过元靖帅掉渣的脸，不得不承认其实是挺帅的，就是讨厌他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还有那双洞穿一切的魔眼。总之就是网络小说里霸道总裁的配置。 “你看你就不懂了吧？有很多佛菩萨是现愤怒相的，比如……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他直接飞过来一个鄙视的眼神。 我俩说着话不知不觉走到观音殿，正碰上在布置法会现场。我忽然想起今晚要放大蒙山，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准备打发他走人。 “放大蒙山？这是什么法会？”他问。 “你学佛的不是懂很多？这也不知道？”我鄙夷道，享受到报复的快感。 “你、你大爷的！”老姜骂。对了，这货狮子座，死要面儿，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小看。 “这……藏、藏传佛教，和汉传佛教有区别，你讲讲，我、我就明白了，可能是叫法不同，本质，是一样的。”老姜连忙解释，急得面红耳赤。 “你想听官方版还是通俗版？”我斜他一眼。 “当然官方了，我这水平还怕理解不了？”他回瞪。 “那，请自行百度。”我双手一摊，想做出与我无关的表情，却又忍不住笑喷。 “你大爷！上通俗版！”他大吼。 “通俗版嘛，就是摆上一桌好吃的，把鬼都请来，然后一边吃一边听法师讲课，法师说你们太苦了饭都吃不上鬼道不好混，我知道如何去善道，呆会吃完你们就出发。聪明点的一听，哇，机会难得，赶紧闪鬼。愚钝的光顾着吃，完事突然想起，艾玛，刚刚法师说啥了？于是继续它的鬼生。我说完了。” 我又双手一摊：“满意了不？” “嗯！听懂了。就是施食嘛！”老姜点点头。“既然机缘碰到那我不走了，留下来听法师说法。” 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幕，在观音殿跟着屁颠屁颠的帮忙。 放蒙山定在酉时。我见时辰尚早，便让老姜找个位置坐着。自己去了客堂。 “小唐。”正迈进门的时候，身后传来叫我的声音。我转过身，大殿当值的老姚刚好走到面前。老姚五十多岁，万寿寺重建后来的第一批工人。岁月不饶人，如今第一批进来的那些工人，眼见着一个接一个都老了，挑个担子也不如从前轻松，但是他们对寺院有感情，再怎么也不想离开。我有时会给他们拍点照片，然后加洗出来送给他们以留个纪念。所以他们见到我都很热情。 “老姚，你叫我？”我问。 “是叫你。”老姚笑道。手里拿着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一看就是才忙完事。 “哦！你看你热的，进去喝口水吧！” “没事。正好看见你，我就想起前晚……这个……”老姚忽然有点吞吞吐吐，似有话想说又有点为难的样子。 “前晚怎么了？老姚你痛快说吧。”我笑道。 “是这么回事。半夜我上厕所，完事准备回房间的时候碰见你从你屋走出来，我招呼你，你跟没听见一样，直挺挺就往楼梯下面走，我觉得奇怪，就在后面看着你，只见你下完楼梯拐弯的时候砰的撞墙上，就这样也没停下来。我又跑到走廊前面去看，结果你呢慢腾腾的往林子去了。我越想越不对劲，你那个样子多半是梦游。所以啊唐一，我问问你自己知道出去了不？”老姚说完，望着我等我的回答。 前晚？前晚我早早就睡了，一直睡到次日老顾敲门才起。怎么可能半夜出去钻林子？况且，我也从来没有梦游过。但是老姚也不可能拿这个来逗我玩啊？哦对！我起来后洗脸时发现脸颊一片擦伤，如果一直在床上，那擦伤如何解释？如果真的出去了，那为什么我一点都记不起？ 老姚见我一脸懵逼，久久不吭声，便用一种很了解的语气说：“抽时间去医院看看，梦游很危险，万一哪天跑到北高峰往下一跳……” 说完，关切地拍拍我，走了。 “唐一，蒙山马上开始了，你拿相机不？别忘了电池还在充电。”印心法师从客堂走出时，我仍在门口发呆。 “哦哦！要拿要拿。”我反应过来，忙进客堂背上相机，将电池安上。 等印心法师锁好门，我与他一起朝观音殿走去。这时法师们陆陆续续都到了，坐在位置上静候法会开始。 观音殿门口面朝殿内搭建着一座孤魂台，中间供观音佛像，佛像前供六道群灵之位。中置香炉烛台，大米清水，以及三碟素食。此孤魂台为大蒙山施食，普结孤魂缘法，专为超度鬼道众生而设。 而殿内设有说法台，台上供的是地藏王菩萨。主法法师便会在这里依照仪轨，召唤各路鬼众过来听讲座。 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除了法师，原本给功德主留的位置只坐着老姜一人。不是说今天这台法会是一位大功德主发心做的吗？他们不是应该有人来参加吗？时间马上到了，怎么还没有就座？ 看了看殿外，有十几个围观群众明显是游客，有的正举着手机拍照。 “师父，功德主呢？”我问香灯妙慧法师。 “到了的！就一个人。”妙慧法师回答。 一个人？我汗。这么大一台法会，居然只来一个人。重点是就算来一个人，目前也不见踪影。第一次遇上整台法会只有法师而没有在家人。像放蒙山这种类型，因为要召集亡灵和孤魂野鬼，胆小者都不敢来参加。但就算随缘参加的人远不及观音法会多，每次二十余人也是有。 如今老姜一个人坐在法师的后面一排座，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远远看去显得格外孤单。 我走到他面前说道：“老姜，一个人是不是很无聊？” “唐少。”老姜一看见我立马就活了，一个劲儿催我坐下。 “不了，法会马上开始，我要拍照。”说着，我对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一会儿你就不无聊了。你身边这些空座都会坐满。” 说完，我一下子愣住。狠不得使劲抽自己个嘴巴子，个二逼哄哄嘴欠！ “靠，你别吓老子！”老姜脸色一变。又见我神色不对，关心问道。“唐一，你怎么了？” 我还能怎么了？吓人结果把自己吓倒了。以前看不见也就算了，即便满堂皆鬼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就等于不存在。就像如果现在的我告诉别人，你身后有鬼，别人会骂我神经病一样。他们看不见，就以为没有，你非说有，立马就会被扣上封建迷信的帽子。然而今天一堂法会下来，我很难保证自己能够一直淡定地装着视而不见。 被一群孤魂野鬼包围……画面太美，真的不敢想。 我苦笑着冲老姜摆摆手，再无心思扯淡，自己去了门口站着，忐忑不安等待法会开始。 一个全身上下一抹黑的人出现在围观群众中间。挺拔的身型，俊美的脸，酷酷的表情，千年寒冰般的眼神，不是元靖是谁？他往那一站立马引起一阵sao动，在场所有的女性同胞一个个脸上露出看见长腿欧巴的惊喜。 靠！这家伙来干嘛？不会来捣乱吧？ 我悄悄躲到门背后，不让他发现自己。老姜也看见了，一个劲冲我使眼色。 普照法师身披红袈裟从客堂方向慢慢走来。后面还紧跟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就是那位功德主。 只听“叮——”的一声磬响，普照法师已站在孤魂台前面，不早不晚，时间刚刚好。 跟在普照法师身后那人低头从侧门匆匆而入。没看清长相，我的注意力全在元靖身上。 起香了。法会正式开始。随着普照法师礼敬之后步入殿内拈香主法，我也举起相机开拍。但是我不敢像以往那般变换机位，因为透过门缝，我发现元靖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跟其他围观者一样，摸出手机拍起照来。 他会不会刷微信发朋友圈什么的？他朋友圈里的好友都是些什么鬼？我忽然脑洞大开，浮想连篇。最近的经历让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一切皆有可能。 普照法师诵起了甘露水真言。我见元靖没有什么异常，除了长得拉风点，就像普通游客一样，一动不动地观看。便将视角转向整个法会现场，准备拍个大场景。再拍几张特写。 就在调整焦距的时候，镜头里有个人正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冲我扮鬼脸。拉近一看，我勒个去，竟然是楼若男。所谓的大功德主，竟然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