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23456

    道上元年，卿娲故里，大雪。

    枯燥的时间愈发寥寂，在漫长的岁月里，一如既往，稍纵即逝。

    绝地鸿蒙，辽土中夏。

    皑皑沉雪来得有些翩若惊鸿。

    月下苍穹，众多拔地而起的高耸建筑高如雪山，美轮美奂的宫廷大院也在一夜之间化为雪雕。

    少娲容颜憔悴走出圣地西华，两手空空站在了帝女琅嬛宫的悬崖上。少娲无精打采弯下双腿，灰心丧气地俯瞰凡尘，神情有些颓然，看见远处莽苍大地，如山舞银蛇，峰峦此起彼伏，穹崖潮起潮落，孤寂难耐的寒袭气流扑面而来。少娲的前边有波浪汹涌的惊涛云海，高若悬壁的巍峨雪岭，有如梦如幻的斑斓晚霞，光怪陆离的暮色楼阁，有波澜辽淼的天间浮海飘荡而过，通然淹没于悬崖间凿地虎踞的卿娲故里最小聚落青龙古城，眼前诸多美景，犹是童话世界，稍微有点儿让人心往神驰。远在圣地西华的祖娲神殿虽然也是魂牵梦萦，但浮想翩翩又是七千年，一无所获时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离开琅嬛福地的时候，少娲的袖袂缓缓横开，已经不再伤心蒿目。

    少娲从悬崖跳下，坠穿厚厚云层，掉在了大雪纷飞的青龙古城内。

    出尘脱俗的娇躯屹立于雪中，随后站在那儿往南而望，眼珠微微偏转，少娲发现南边一座水渠延伸出来的废弃桥梁之下，十七个脸黄肌瘦的少年语无伦次蜷缩在雪虐风饕的寒冷世界里，干枯稻草堆积如山，却是变成他们企图度过如此雪夜的乐园。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少娲身居高地，自是从来不知道世间还有这些少年无家可归，冰清玉洁的脸上浮现一丝阴霾。她聚精会神cao控着明镜仙气，发现那些十七个脸黄肌瘦的少年当中，其中一人前尘现状颇为怪诞，竟是纯情纯世之躯，时常拿着破碗向富贵人家讨饭要水，却是只有风高大雪的时候，才聚伙他人躲在桥梁下的稻草堆里规避严寒，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年夜来了，城里居民吃完晚饭，都在家里安静地守夜。

    稻草堆里，渣娃捂着腹部却是像一只快要死掉的蟑螂，已经有两天没有吃过任何食物了。

    少娲越看越是瞠目结舌，像渣娃这样一个男儿，竟然如此落魄，实在是匪夷所思。少娲惊诧片刻，微微抬头，看见幽冷的月光透过了厚厚的云层，直直照亮这天上地下天地万物。冰河初期忽如其来的寒冷气流却是全然笼罩了莽苍大地的每一处角落，气温下降携带而来的苦寒，使得天地之间天霜地雪，势如万劫不复。如此哀鸿片野，岁月光阴如梭，不知不觉中，第十一个幽暗月亮逐渐缓缓升到夜穹之上。少娲跨出双脚慢慢靠近过去，步伐轻微颤抖，巫衣迎雪，玲珑剔透的娇躯自然是一览无遗，优美的姿态不禁让人浮想翩翩。但是不远处的稻草堆里，渣娃的身躯不停发抖，破旧棉袄还发散着垃圾堆里才会有的恶臭气味，披在身上不知道有没有特殊效果，只是沉淀在附近的空气依旧沉重得令人发寒。

    霜雪打造的童话世界里，世间万物，如梦似幻。

    少娲一步一步前走。

    风声汹泄，渣娃瘦弱身躯还在颤抖。

    黑暗角落不知名处，忽然有人开始说梦话了。

    “穆穆醒了？”

    渣娃瘦弱身躯微微一颤，仿佛勾起无穷回忆。

    少娲化为一瓢空气，迅速飘荡过去。

    夜穹，越来越深了。

    黑暗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不要再提穆穆了，我这里靠近外边的石墙有洞，大风可以从外边吹进来，冷死了。”

    “姗姗来我这里吧，我和秀秀睡在里面可暖和了，不信过来瞧瞧，地面是凹进去的。”

    “咦？秦秦你也醒了吗？”

    “我早就醒了。刚才冷得难受，要是奶奶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啊。”

    “呼，你们先聊会，我去找一些木板来。”

    “楚楚你找木板做什么？”

    他们窃窃私语。

    少娲如一片祥云飘浮在废弃桥梁的上空。

    幽暗月光笼罩大地，渣娃侧身躺着，抓紧了双臂，心脏微跳，浮起一个念头：“好想创建一个再也没有相互食杀的世界！”少娲cao控明着镜仙气窥探渣娃心中所想，那些浮想翩翩燃起的刹那间，自然已经感应到渣娃的妄念。少娲是祖娲神殿的祭司，掌控大地气息，格尽职守的同时也有自己想法。少娲出走圣地西华，本来就是为了领悟出道外人道，奈何亿万岁月匆匆流逝，竟一无所获。眼下自己偶然来到青龙古城，命运般地奇遇了渣娃这个拥有纯世纯情之躯的少年人，以前许多想法不禁又重新燃起来，蠢蠢欲动的须臾，当即又有了崭新的计划。少娲潜进了这个男孩的意识空间内，敞开喉咙，尝试着和他说话：“这个陈旧世界没有对与错，但黎民百姓生活在亘古流传的虚幻之中，却以为这个世界本应该如此，着实非常可笑的。无论是龙血凤髓，还是狗苟蝇营，都应该是时候换一换了。我苟活了这么久远，也与你一样开始讨厌眼前这一点儿也不热闹的世界，很高兴认识你，顽强在危难之中却一尘不染的男儿。”

    渣娃有点恐慌，大声道：“你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梦里？”

    少娲姿态骤变，化作一个与渣娃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衣男子，于他识海之上高高悬浮。

    白衣男子微笑说道：“我是其他人格的你！”

    微怔片刻，渣娃抬起头来，凝视着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俯瞰下望，相视而笑，说道：“你是个神秘的人，有许多人格，而我则是这些许多人格当中的一个。这些众多人格每有领域，这些领域，要靠你自己往后努力，才能逐渐地解放出来。”白衣男子静静地悬浮着，双袖自然垂下，神情间却略带感慨，低声叹息：“你现在什么力量也没有，为了让你开窍，我还是先给你介绍一下眼前这个肮脏的世界吧。”渣娃微微怔住：“眼前这个肮脏的世界？这又是什么意思？”白衣男子微笑道：“没有错，你现在生活的世界是很讨厌的，到处都充满了让人不舒服的腐败浊气，不仅仅是建筑，遍布于四溟十荒的黎民百姓被这个世界最高层的几个人全然欺骗，苟活在完全没有自由的封闭空间里内，没有看清楚自己的机会。”渣娃面有讶色，好像是被他吓到了一样，惧声说道：“最高层的几个人？”白衣男子肃然说道：“你大概还不清楚吧，你现在生活的世界，其实是叫做中夏大陆，由高高在上的四大皇庭所主宰，它们的名字叫做盛世皇庭、秀色皇庭、桃李皇庭以及繁华皇庭，四大皇庭表面代表繁荣，暗地里却鱼rou百姓，从古至今，抹杀了许多灰暗的历史。而那些不光彩的历史，其实才是世界真实的面貌。”

    渣娃摸着突出的脑壳，声音则依旧茫然，问道：“四大皇庭和许多灰暗的历史？”

    这些陌生词汇，渣娃似乎从来就没有听人说过。

    渣娃好奇地望着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说道：“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随我一起颠覆这个肮脏的世界？”

    渣娃默默不语，而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白衣男子忽尔昂首，笑道：“哈哈哈哈，青龙城外，良缘古院，你尽管去吧，那儿有我的meimei转世轮回，她自然会助你节节高升。”少娲之所以敢于自称是渣娃其他人格，那是因为少娲在闯进渣娃识海空间之时，发现他识海相当奇特，像是有无数面镜子围在自己周遭，无论是面朝哪个方向，都能看得到一个与自己迥然不同的影子。少娲是个见多识广的人，自然知道这种识海空间的奇特性质，敢情是自己遇到了旷世罕见的鸿蒙识海，不由惊诧万分。鸿蒙识海，又称创世识海，只有被梦境南华选中之人才可自然获得，运筹帷幄中，如果加以引导，这个男儿将来的成就必是不可限量。

    渣娃静静躺在干寒稻草堆里，得到自己其他人格指引后，浮想翩翩刹那之间赫然遏制，缓缓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虽然依旧是大雪纷飞的严寒场景，但是不一会儿，他已经拨开稻草，稍微地动了动埋在泥土里的手脚，骨头嚓嚓作响，尝试着，慢慢地站起身躯来。渣娃并不清楚白衣男子所言之话，究竟正确与否，但是往昔乞讨时，他也曾经有类似的经历，在他的意识空间中，经常会出现自称是自己其他人格的诡异男子，不一定是会刚才出现的白衣男子，有时是蓝衣，有时是红衣，有时是紫衣，有时则是黑衣或其他颜色，这些来历不明的男子只有容貌是相同，说话口气、行为举止和性格情绪，都大不类似，有时甚至迥然相反。但不管什么情况，这些偶然出现的诡异男子，所言之话基本正确。

    渣娃至少从来就没有被骗过。

    当然，渣娃并不知道，除了白衣男子，他以前遇到的所有人格，都是自己鸿蒙识海衍射出来的。

    “若是适才白衣男子所言之话也是基本正确的话。”

    渣娃紧紧握拳。

    如果此前梦境都是真实的话，那么这将可以意味，自己的冒险，马上就要开始了。

    “且试一试吧！”

    吆喝声从渣娃嘴里脱口而出。

    渣娃狠狠踢开了铺在自己身上的枯叶稻草。

    站起身躯，渣娃顺着熟悉道路一步一步往前直走。

    渣娃步步维艰走出桥梁底下。

    “沿着这条古老街道，城外西郊不远处应该有一片树林，那片树林深处，可能还有一个年代久远的古院，古院里面，也许有很多枯的树枝和铁钱蕨，过去途中再找些点火的焚石，大概可以渡过今晚了。”渣娃曾经去过白衣男子所说的良缘古院，所以会对那儿有些记忆。

    渣娃一步一步走上了废弃桥梁之外的泼墨街亭台。

    天寒地冻，风卷暴雪。

    夜里三更。

    高高悬挂的坚硬冰棱，咔嚓数声，迎着暴风雪纷纷下坠。渣娃惊魂未醒，好在走的位置，较为偏僻，才是免于当场死伤。但那袭击而落的坚硬冰冷，毕竟声势浩大，也许是忽然听到这些动静，就在渣娃踏上亭台的一刹那间，刚刚避开从天而降的坚硬冰棱，便是有个漂亮的女孩，在黑暗角落迅速抬头。女孩眼睛红肿，朝着渣娃企望而去，神情却更是凄凄惨惨，隐有哭声问道：“你要去哪儿？”声音孱弱，本该像鸟儿鸣叫那般美丽动听，然而此时此刻侧耳听来，却是有些沙哑。渣娃听到身后漂亮女孩的呼唤，不由自主已愕然痴住，急而转身，往黑暗的桥梁下斜望而去，脚步也随之停下来。